幷州,忻口,秀容川。
這裡是橫隔在馬邑與太原之間的要地,也是太原北方最後的屏障,說起這忻州的地名,還有一段來歷,當年漢高祖北上抗擊匈奴,兵敗被困,脫圍時到忻口方擺脫追兵。六軍欣然而歸,高祖破愁爲笑。因“欣”通“忻”故得名。
而這秀容川,更是大大地有名,相傳當年北魏入主中原之時,草原上幾百個部落都隨之南遷入關,爾朱部落的領民酋長爾朱羽健,在北魏入關的過程中立下軍功,因此受封這忻州秀容川方圓三百里的水草豐美之地,從此秀容川之名,見諸於史書。
到了北魏末年,這裡更是出了一位蓋世英雄爾朱榮,作爲爾朱部的首領,他出兵助北魏平定了浩大的六鎮起義,打退了南朝名將陳慶之的北伐,可謂隻手扶大魏的靠山王,一時間,手下猛將如雲,除了爾朱氏一族外,連絕代雙驕的高歡和宇文泰都是他的部下,而他的女兒也嫁給了皇帝,成爲皇后,大權獨攬,爾朱氏的威名,連同秀容川的名字,如雷貫耳。
可惜爾朱榮好景不長,被想要奪回權力的北魏莊帝所誘殺,爾朱氏因此沒落,這個驍勇善戰的稽胡部落,從此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可是秀容川仍然作爲太原北方的頭號屏障,以山河之險,拱衛着太原這座歷史名城。
滔滔的汾河支流從這片水草豐美的大草原經過,兩邊的崇山峻嶺裡,猿啼鷹嘯,河灘之上,一座三十多裡的連營,營柵森嚴,箭樓林立,營中佈置隱約間合兵法正奇,一看就知道是高手所布,中軍的營寨之中,一面高高的“李”字大旗,迎風飄舞。
自從幾天前李淵和高君雅所部被阿史那思摩與劉武周的聯軍擊敗之後,就退到了這裡,比起七千人的損失更大的,是李淵作爲關隴首領,那戰無不勝的威名,一戰之間,就蕩然無存了,好在李淵在北上馬邑之前,在此留下了三千人馬接應,在退到此處時,這三千人馬佔據山嶺,大聲鼓譟,阿史那思摩這才放棄了追擊,讓李淵得以穩住陣線,重新紮營,只是這幾天來,軍心惶惶,由於從太原出擊的時候輕兵急進,沒有帶太多的糧草,營中的糧草只夠支持三天的,比起對面十里處那些如狼似虎的突厥騎兵,這才更讓李淵擔心。
李淵倚在營門附近的一處高高的箭樓之上,眉頭深鎖,裴寂一副文官的打扮,神色凝重,站在他的身邊,看着遠方的胡騎不停地奔跑,揚起陣陣煙塵,一言不發。
李淵長長地嘆了口氣:“唉,玄真(裴寂的字)哪,悔不該當初沒聽世民的話,留一個心眼,這回不僅害了雁門的陳郡守,王將軍,還打了這麼大一個敗仗,讓我有何面目,去見世民,去見太原父老啊。”
裴寂搖了搖頭:“主公,不必自責了,世民說的話雖然對,但他太不注意場合方式,在軍議的時候公開駁你的命令,確實也應該殺殺他的銳氣,讓他知道,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啊。”
李淵咬了咬牙:“可是我還是沒有聽他的話,作出應對,爲了我一個人的面子,犧牲了這麼多的將士,現在我們給困在這裡,突厥騎兵只需要利用騎兵的機動性,斷我們的糧道,這可如何是好?”
裴寂搖了搖頭:“不,還有世民,還有部曲騎兵在太原,正面和突厥騎兵大戰,並不一定會輸的,主公,你忘了與歷山飛一戰中,世民的表現了嗎?”
李淵的神色稍稍舒緩了一些,點了點頭:“不,玄真,你可知道我這回爲什麼沒有帶部曲騎兵嗎?就是因爲亂世將至,我不能把所有的家底用來消耗在與突厥,或者是與各地叛軍的戰鬥之中,這一仗,寧可我死了,也不能把我們李家的這兩千部曲給損失掉。”
裴寂笑道:“主公,事情沒有這麼悲觀和絕望,世民這回沒有急着來救,應該是有他的考慮,他絕對不會坐視您就這樣完蛋的,這點從上次一戰就能得到證實。我想,現在他應該是在想辦法,來打破突厥騎兵對於我們的圍困與封鎖。”
李淵重重地一拳擊到欄杆之上,看着遠處的突厥軍營,咬牙切齒地說道:“阿史那思摩,哼,今天之仇,他日一定加倍討還!”
突厥與馬邑的聯軍軍營,中軍帳內,劉武周與阿史那思摩並坐在兩張小案之後,神色從容,劉武周看着賬下坐着的胡漢雙方將校,笑容滿面,扭頭看着阿史那思摩,說道:“早就聽說思摩將軍是草原第一名將,不過只有這次跟將軍並肩作戰,才真正領悟到了兵法的奧義,你的騎兵,侵掠如火,動如雷霆,打得那李淵都潰不成軍,實在是太厲害了。”
阿史那思摩神色平靜,擺了擺手,說道:“劉將軍,你太客氣了,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現在眼光要向前看,只有消滅了李淵,纔可以說能控制幷州,我根本不在乎前面殺了多少敵軍,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對面的李淵。”
劉武周笑道:“思摩將軍果然氣勢十足,只是現在李淵已經只有兩萬多殘兵敗將了,士氣低落,又一直給我們騷擾糧道,我看他的軍中已經快要斷糧,軍心也已經浮動,何不趁此機會,強攻李淵大營呢?”
阿史那思摩擺了擺手:“不,現在不是時候,李淵也是兵法大家,現在讓我們看到他的營地裡情況糟糕,沒準是在誘我們攻擊,他的兵少,想要反敗爲勝,只有靠堅固的營盤,對我軍的強攻部隊大量殺傷,而且我們是以騎兵爲主,跟他的步兵打這種營寨硬仗,並不佔便宜。”
劉武周點了點頭:“那什麼時候,才適合強攻呢?”
阿史那思摩微微一笑:“他的兵力可以僞裝示弱,但他的糧草卻是變不出來的,我們不用強攻,慢慢困死李淵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