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君彥擡起了頭,說道:“主公,就這一篇嗎,還有沒有別的勸降信?屬下今天的狀態不錯,再寫幾個也可以。”
李密微微一笑,說道:“中原各郡,除了楊慶外,也就一個楊汪沒投降了。怎麼,你想好怎麼給楊汪寫信了?”
祖君彥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奇道:“主公居然要招降楊汪?當初你在雍丘的時候,你的妹夫,新婚的妻子,岳父全家,都給楊汪所害,這個仇也可以放下?!”
李密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額頭上的青筋開始微微地跳動,看得出來,他在壓抑着自己的憤怒,沉聲道:“這是私仇,作爲李密,一定要報。但現在我既然已經起兵,那就是爲了天下,爲了所有的百姓謀取生存的權力,在這個大義面前,私怨要退居其次!”
“之所以楊慶和楊汪在幾乎所有郡縣都投降的情況下,仍然不敢歸順,就是因爲他們一個是隋朝宗室,另一個是我李密的死仇,天下人都以爲我李密一定會報殺妻殺翁之仇,楊汪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現在阻止他們投降的,就是這種恐懼。”
“如果各地守官都是這樣的想法,那我們就麻煩了,現在我們瓦崗軍有各路山寨的頭目,哪路義軍不是跟當地的官府有血海深仇才佔山爲王的?哪個隋朝郡守,將軍的手上沒有我們兄弟的累累血債,如果我李密都只顧私仇,那又如何禁止手下的兄弟們向這些隋朝的官吏兵將尋仇?”
“到了那個時候,只怕非但不會有州郡再投降,就連已經歸順的州郡,都會降而復叛,我瓦崗軍現在雖然有百萬之衆,但精兵銳卒不到十分之一,並不比當面的王老邪要強,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若是再要分兵對付隋朝各地的守軍,那可就要處於下風了。”
“所以我李密只好自己帶頭,先放下恩怨,招降楊汪,楊汪和楊慶,一個是我的仇人,一個是隋朝宗室,要是我連他們都可以放過,那就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放不下的仇,各地的隋朝官吏就不會再因爲害怕被殺而頑抗到底,只有這時候,我們才能用最短的時間,用最小的代價消滅隋朝,建立新的天下!”
祖君彥長嘆一聲:“魏公的胸懷,真的是包容天下,我等歎服啊。”
李密嘆了口氣:“要是換在五年前,我肯定不會放過楊汪,那時的我,年輕氣盛,睚眥必報,可現在的李密,已經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夥子了,大哥的起兵失望教育了我,逞一時之氣,只會壞了大事,只會坑了跟隨你的千千萬萬的部下,所以我可以放過楊汪,甚至可以放過楊廣,但是有一個人,我是絕不能放過的!”
柴孝和奇道:“魏公說的這個人是誰?莫非是。。。。”
李密哈哈一笑:“不錯,就是我的那個好師兄,王世充,這個天下,我所有人都可以放過,只有他,我是斷不能放的!”
柴孝和笑道:“因爲王世充曾經親手壞了楊公子當年的起兵,造成了主公一生的苦難,這個仇,當然是要報的,我們都知道,他纔是一切幕後的主使!”
李密搖了搖頭:“不,我說過,所有的仇恨我都可以放下,我只着眼於未來,不放過王世充,不是因爲他以前跟我有多少仇,而是因爲此人心懷天下,野心勃勃,我很清楚,隋朝的天下變成這樣,完全是此人的一手策劃,近二十年的時間,苦心孤詣,挑起隋楊的宗室相殘,父子相疑,陷害忠良,唆使楊廣遠征敵國,暴虐國內,以至於天下紛亂,民不聊生!”
柴孝和點了點頭:“那是因爲楊廣昏庸無能,好大喜功,王老邪不過是諂媚小人,迎合上意,纔會如此,如果要說天下變成這樣,我看虞世基,裴蘊這些倖臣的責任更大。”
李密嘆了口氣:“孝和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見其表,不知其裡。虞世基和裴蘊並無軍國才能,宇文述等輩也只想着斂財賣官,他們最多是利用手上的職權,溜鬚拍馬,給自己謀點好處罷了,還不至於壞了國家。至少,你覺得象遠征高句麗,開挖大運河這樣的事情,是虞,宇文之流能想得到的?”
“只有王世充,本身包藏禍心,又深知投主上所好,偏偏還能裝得忠心耿耿,事事爲皇帝着想,楊廣並非無能之君,他能靠演戲奪得皇位,本身就說明他還是有點判斷力,更會演戲的,可就是他這樣的伶人之皇,也看不穿王世充的奸惡內心,就連我和大哥在起兵的時候,明知他是天下最大的奸雄,卻也有時候如墜五里雲中,不知道他讓我們進關中,是真爲我們好呢,還是要害我們!”
柴孝和肅然道:“聽主公這麼一說,我心裡都有些害怕了,細細想來,王老邪這種蠱惑人心的本事,還真不是蓋的,主公,此人非池中之物,還是得早早除掉才行,要不要我們把他這麼多年來的陰謀,公之於世呢?”
李密搖了搖頭:“沒用了,現在我們是瓦崗義軍,他是官軍大將,本身就是死敵,要是由我們說他有反心,只會給人當成反間計,而且他已經掌握了東都的兵權,手下又有淮南兵這樣完全聽命於他的軍隊,就算楊廣這時候想誅殺他,也多半殺不了啦,再說了,楊廣現在除了他,還能指望誰呢?我們只有在戰場上打敗他,消滅他,纔是唯一可以除掉他的辦法。”
祖君彥笑道:“若是王世充戰敗來降,主公不肯收留嗎?這樣殺他一人,以絕天下英傑來投之路,跟您剛纔所說的赦免楊汪,楊慶的初衷,不符合吧。”
李密的眼中冷芒一閃,神色變得堅毅起來,正色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我寧可絕天下英傑來投之路,也絕不會冒險把王世充留在身邊,因爲我沒有把握能控制他,卻極爲確信他一定會再叛,所以我的這個師兄,萬萬留不得,就算殺了他而與全天下爲敵,我也非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