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思玉樓。
王世充靠在那個虎皮搖椅之上,微微地閉着雙眼,嘴角邊在微微地抽搐着,這是他凝神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在一邊的小圓桌上,放着一杯鮮紅的葡萄酒,已是盛夏,暑氣瀰漫,而王世充的身上也盡是汗漬,幾個侍女在後面輕輕地搖着羅扇,掠過盛着冰塊的幾個水盆,帶起徐徐冰風,吹到人身上,說不出的舒服。
站在一邊的魏徵微微一笑:“主公,真有你的,連用冰塊來帶風的這種辦法也能想得到,回去我也跟您學學這招,這樣在家裡也能舒服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睜開了眼睛:“玄成,你家有冰塊嗎?要沒有我派人給你送去,天太熱了,可不能讓你受了苦啊。”
魏徵笑着搖了搖頭:“我忙點沒事,都是本份罷了,只是主公你要掌控全局,這時候是不能倒下的。前幾天李唐軍在淺水原慘敗,這可是對我們大大的利好,他們這樣可沒辦法出關作戰了。”
王世充沒有起身,雙眼仍然微微地眯着:“到現在我還是有點沒回過神來,李世民這回是怎麼搞的,怎麼就會輸給薛舉了呢?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魏徵正色道:“這兩天各個後續的情報源紛紛來了,這一戰的情況也變得漸漸地清晰。一開始李世民是率了八總管的兵力出擊,劉文靜爲長史,殷開山爲司馬,率軍前出到扶風郡以西的高墌城一帶,在城邊的淺水原紮營,與來犯的薛舉十萬大軍相對峙,這一對峙就是三個多月。”
“李世民的本意大概是想耗盡薛舉的軍糧,等其軍心生變,或者是退兵時再全力追擊,這一招幾乎要成功了,薛舉軍遠道而來,糧食確實成了大問題。但偏偏在這個時候,李世民得了瘧疾,病倒了,指揮權就落到了劉文靜和殷開山的手中。”
“李世民在病倒之前,幾次三番地囑咐劉,殷二人,讓他們千萬不要出戰,再堅持十天半個月,等他病好後自然可以帶領大家擊破薛舉。”
“可是殷開山卻覺得戰機已到。因爲薛舉那邊久久無法挑戰成功,又斷不了唐軍的糧道,也很着急,於是就到處散佈消息說是要準備撤軍回蘭州,還作了移營的準備,殷開山怕失了戰機,於是就找到劉文靜,想要領兵追擊。”
“此事給其他的八位總管都知道了,各將都想要爭功,誰都不願意讓殷開山一軍出擊,於是劉文靜乾脆就讓全軍出營作戰,這正中了薛舉的下懷,他的騎兵機動性很強,先是佯作逃跑,撤離了戰場,只留下四萬步兵在淺水原列陣作戰。”
“唐軍一開始還有些防備,但是這時候卻真的以爲薛舉的步騎分離,騎兵扔下步軍逃跑了,於是揮軍猛攻,薛舉的步兵抵擋不住,退入大營,唐軍四下分兵合圍,準備強攻薛舉的營寨,可這時候,薛舉早早放出去的五萬餘騎兵卻突然出現在了唐軍的身後,全力突擊!”
“唐軍爲了圍攻薛舉大營,八總管的兵力分散,四下合圍,形不成合力,給這樣鐵騎衝殺,全線崩潰,大將慕容羅喉和李安遠都當場戰死,而劉弘基軍爲了掩護其他衆軍的撤離,獨自斷後,最後箭矢用盡,被敵軍騎兵來回馳突,全軍覆沒,劉弘基也是重傷被俘。”
王世充嘆了口氣:“我瞭解薛舉,這樣的妙計他是想不出來的,多半又是郝瑗出的主意。不過唐軍如此慘敗,應該是李淵起兵以來的第一次,八總管的兵力不下八萬,這一戰損失了五萬多人,李淵的機動兵力損失了一半多啊。”
魏徵點了點頭:“不錯,李世民帶着不到三萬的殘軍退回了,薛舉這一戰俘虜了三萬多唐軍將士,只留下少數大將不殺,而其他的軍士們,則全部被酷刑虐殺而死。有被綁在箭靶上亂箭射死的,有被半截埋在土裡,以利錐穿腦而死的,也有被扔進大鍋裡活活煮死的,其慘狀不可勝數。”
王世充的眉頭微微一皺:“薛舉確實非常殘忍,包括他的那個老婆,都是些成天想着各種殺人方法的變態禽獸,只衝這一點,他就不可能坐天下,充其量一個董卓罷了。他這樣殺人倒是泄了上回大敗的憤,只是這麼一來,結怨整個關中,對他又有什麼好處了?”
魏徵哈哈一笑:“非但如此,主公,剛剛得到的消息,薛舉屠殺戰俘之後,本欲趁勝而進,攻入關中,卻沒有想到晚上夢到了唐軍戰俘的冤魂前來索命。居然一命嗚呼了!”
王世充突然挺起了身:“什麼?竟然有這樣的事?”
魏徵笑着點頭道:“當然,主公,薛舉居然就這麼暴斃了,你信嗎?”
王世充咬了咬牙:“不可能,薛舉這樣兇狠殘暴的傢伙,這一生不知道虐殺了多少人,怎麼可能真的因爲什麼唐兵索命的夢,而暴斃呢?這一定是有人刺殺,一定是有人害他!”
魏徵勾了勾嘴角:“主公以爲,這個時候是誰才能害得了薛舉呢?難不成,是李唐軍派了刺客,刺殺了這個西秦霸王?”
王世充搖了搖頭,眼中的碧芒閃閃:“薛舉驍勇絕倫,身邊又有大批忠誠野蠻的護衛,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就這麼刺殺了他。再說,他是夢見什麼冤魂索命的,那就是拖到了白天,交代了後事才死,這麼看來,只怕是他身邊的人,用了什麼藥物才讓他中了招。”
說到這裡,王世充突然堅定地點了點頭:“這就是了,薛舉的兒子薛仁杲,現在是不是繼承了他的帝位?“
魏徵笑道:“正是,薛仁杲率軍退回蘭州,即了皇帝位。主公難道以爲,這是薛仁杲做的嗎?”
王世充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我明白了,薛仁杲一定是和李世民有勾結,一定是了。而且他用來害他老子的迷藥,也一定是李唐這個門閥所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