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東都,宮城,思玉樓。
自從王世充登基爲帝之後,宮城內的所有建築幾乎都沒有改變,只是建了一座思玉樓,幾乎與原來的滿園裡的那個思玉樓一模一樣,由巧匠何稠所建,王世充的身子倚在紅色的欄杆之,神色平靜,看着遠處那黑色的夜空,一言不發。
陳宣兒一身素服,站在王世充的身後,一股檀香的味道,瀰漫在這小樓之,她輕啓朱脣,幽幽地說道:“主,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
王世充輕輕地嘆了口氣:“宣兒,是不是我今天殺了這麼多人,你不開心了?你在這裡焚香禮佛,是在爲我贖罪嗎?”
陳宣兒勾了勾嘴角,嘆了口氣:“主是要君臨天下的人,要君臨天下免不了這樣的殺戮與征伐,這是避免不了的事,臣妾能做的,只有爲你祈福,求個心安而已。不過,臣妾還是想多句嘴,今天死的那些人,真的是個個死有餘辜嗎?鄭挺不過是想要出家,並不是謀反,至於夷其全族嗎?”
王世充的眼碧芒閃閃:“宣兒啊,你畢竟是婦人之仁,不知這軍國之事,鄭挺是簡單一個出家的事嗎?他是在挑戰我的權威,而且不是他一個人在挑戰,是他身後的那些個高門世家,一起在挑戰。”
陳宣兒的秀眉一蹙:“怎麼可能呢,這些人早通過聯姻,賜官,賞爵的手段拉攏了,又參與了篡位禪讓之事,沒有回頭路,現在是同舟共濟的時候,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背叛你呢?”
王世充轉過了身,月光灑在陳宣兒那張瑩白如玉的臉,說不出的美麗動人,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宣兒啊,你的心地太善良,把人性想的太美好,實際,這些世家貴族們從不會忠於任何人,真要說忠,也只是忠於自己的權力,地位,家族罷了。之所以以前效忠於我,不是因爲他們喜歡我王世充,或者是真把我當成世家貴族了,只不過是因爲他們知道,我手有兵有權,能隨時取他們全族的性命,所以不敢反抗罷了。”
“在這個前提下,我再示好,釋恩於他們,,自然會得到他們的表面擁戴,我控制原和東都,已經掌握了天下的權力,他們這時候站在我這一邊,幫我奪隋朝的皇位,自己也是從龍之臣,何樂而不爲呢?”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李唐出兵關東,原各州郡紛紛不戰而降,我現在看起來只剩洛陽孤城一座,這些個世家貴族們又起了別的心思,他們以爲我要輸了,想要棄我而去,了李唐的船。而鄭挺這廝,不過是第一個跳出來試探的。如果對這種出頭鳥不嚴厲打擊,以謀反治罪,那隻會讓其他還在猶豫之的世家們紛紛效法,到時候不是當和尚,不合作的事了,而是會打開城門,放唐軍入城,以爲內應的事了!”
陳宣兒聽得連連點頭,長嘆一聲:“原來此事還有這般玄機,是我錯怪主了,對不起,臣妾不過是個婦人,不知這些軍國要事,胡言亂語,還請原諒。”
王世充哈哈一笑,輕輕地撫了撫陳宣兒那吹彈得破的臉蛋:“好了,宣兒,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也不想我結怨城的世家貴族,纔會這樣做的,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對於這幫人,要恩威並施,現在是困難時期,需要的是嚴厲,讓他們不敢存作亂的心思。”
“這些個世家貴族,手裡有家丁僕役,又有錢糧,我現在要集精力守城,沒太多心思來管理他們,萬一他們起了歪心思,跟唐軍裡應外合,那城的情況危險了,所以我必須殺一儆百,打消他們所有的其他念頭,知道只有跟我王世充,跟我們的華強國綁在一輛戰車,纔有活路!”
“次樊子蓋守東都時,也是這樣,一開始東都這些世家貴族們看不起他這個江南子弟,結果他借殺裴弘策立威,連楊汪都差點殺了,只這一手,讓東都的世家貴族們不敢造次,哪怕外面有再多的人投降楊玄感,城內也無人出降,守城這種事,萬衆一心是超過所有的精良器械,超過千軍萬馬。這次,我也必須要做同樣的事。”
陳宣兒幽幽地嘆了口氣:“那唐軍真的這麼厲害,連你也在野外打不過了嗎?”
王世充笑着擺了擺手:“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啊,宣兒,什麼時候開始,你對你的丈夫這麼沒信心了呢?”
陳宣兒低下了頭,眼淚光閃閃:“主,不是宣兒沒信心,實在是,實在是宣兒經歷過建康淪陷的那個可怕夜晚,到現在還是不能忘卻,那些個北方軍士,一個個如同野獸一樣,宣兒真的不敢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情。主,實在不行的話,跟李唐言和可以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我可不是陳叔寶,實話告訴你吧,現在我並不是打不過唐軍,而是在誘敵深入,這些是軍機,本不應該跟你說,但我知道你經歷過國破家亡的痛苦,所以這件事,我今天告訴你,你不能對任何人說半個字,明白嗎?”
陳宣兒雙眼一亮,喜色臉,不停地點頭道:“臣妾明白,臣妾一定守口好瓶,半個字也不對外說。”
王世充點了點頭,正色道:“這一切都是我的計劃,唐軍戰鬥力很強,但我的淮南兵也是多年精銳,正面打仗,我並不怕唐軍,象昨天一戰,我如果放手一搏,是可以打敗李世民的,至少不會輸。我的兩萬軍隊,拖住了他的六萬大軍,如果盡力一戰,唐軍必敗!”
“但是唐軍畢竟訓練有素,又多騎兵,可以擊敗,但很難消滅,若是戰場失利,會退回關,死守潼關和武關,我軍兵力不足,很難攻克這些險關打進關,會跟高歡奈何不了宇泰一樣,形成長期的並立。我這一世不怕李唐,但要是玄應和玄恕他們,只怕不是那李世民的對手了,所以,要在我活着的時候解決掉李唐,得誘他們深入,在洛陽消滅他們全部的主力,再趁勝揮師入關,如此,天下可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