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城外,唐軍大營,軍帥帳外,無名小崗。
李世民一身甲冑,負手而立,他的身後,一身縞素的杜如晦,垂手而立,眼血絲密佈,雙目紅腫,顯然,這個剛強的男人,正因爲親人的死,而剛剛痛哭過一場,若不是站在李世民的身後,他只怕還會更加傷心難過。
李世民長長地嘆了口氣:“福無雙降,禍不單行,我軍攻城不克,王老邪又惱羞成怒,殺害了克明你的兄弟,懸首城頭,克明啊,他這是向你,向所有在大唐軍效力的,有子侄兄弟在洛陽城的世家子弟們示威呢。”
杜如晦抹了抹眼流出的淚水,哽咽道:“多謝殿下,以重金購得我兄弟的首級和屍體,加以厚葬,我杜如晦今生今世,也忘不了您的恩德!”
一邊的長孫無忌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說道:“克明,我有一件事很怪,爲什麼這麼多有家人在洛陽城的世家子弟,只有你的兄弟被殺呢,別人的好好的?連屈突通將軍的兩個兒子,也是活的好好的吧。”
杜如晦的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輔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世充殺我兄弟,卻不殺別人的,這我怎麼會知道?”
長孫無忌冷笑道:“是啊,我還很怪,爲什麼前幾次秦王單獨出去偵察或者是率兵潛行,這等軍機要事,卻屢屢被王世充查獲,難道,他長了順風耳,能偷聽到我們營的軍事機密不成?”
杜如晦咬了咬牙:“長孫輔機,你說話這樣夾槍帶棒的,是什麼意思,今天當着秦王殿下的面,你有什麼話說清楚。”
李世民緩緩地轉過了身,一雙犀利的眼睛,直刺杜如晦,刺得這個以鎮定而著稱的智者謀士臉色微變,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只聽李世民緩緩地說道:“杜參軍,其實有些事情,我早知道,但我一直不想直接說出來,還記得在慈潤的時候嗎,我讓屈突將軍放棄對軍諸將的監視,爲此不惜得罪了父皇,是因爲我想大家團結一心,不要生出什麼猜忌,即使真的是有什麼不便之處,只要向我說出來,我也絕不會爲難。尋相如果要走,我也不會勉強他,對你,也是一樣。”
杜如晦默然無語,半晌,才喃喃地說道:“原來秦王殿下早看出來了,既然如此,你爲什麼要留我到現在,何不一刀殺了我呢?”
李世民微微一笑:“人才難得,克明是難得的謀士,你效忠王世充,是因爲有你的苦衷的,你們杜家雖然家業在關,但是兄弟子侄,還有你的叔父都在東都,這些是王世充要挾你的人質,所以,你在我這裡當臥底,我心知肚明,但是所有的決議都不會瞞着你,爲的是讓你看清楚,王世充和我,哪個更值得你來投效!”
杜如晦長嘆一聲:“我原以爲王世充是一代雄主,能夠平定天下,可是沒有想到,唉,我爲他效力這麼多,提供了這麼多情報,他卻仍然不肯放過我的哪怕一次失誤,其人心狠手辣,絕不是天下萬民之福,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厲害!”
想到這裡,杜如晦心又想到了自己與王世充離別時王世充最後的那句話,一方面心疼自己兄弟的離世,一方面害怕這次再次給李世民所看穿,加害,心一緊張,又是一陣淚水流出,這倒讓他的表情,變得那麼地真實和自然。
李世民前拍了拍杜如晦的肩膀,語調變得柔和起來:“好了,克明,王世充心狠手辣,這點你現在應該看到了,這回你給他的情報有誤,讓他以爲我們是從北城進攻,所以在北城加強了防守,南城那裡一開始沒有防範,差點給我們一舉攻下,直到地道挖到了他們城牆下面,他們纔有所察覺,所以王老邪有所後怕,以爲是你欺騙了,背叛了他,這纔會對你全家下毒手。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你要回他那裡也行,我絕不勉強,或者不想在我大營效力也可,跟尉遲恭當時一樣,出於你出良策助我擊敗薛舉和劉武周的回報,我給你一箱財寶,你可以持此找個太平的地方,隱姓埋名,也能做個富家翁。”
杜如晦一下子叫了起來:“不,我絕不會再回王老邪那裡,也不會離開大王,我要報仇,爲我全家報仇,不滅王老邪,誓不爲人!”
長孫無忌冷冷地說道:“大王,你雖然有仁善愛士之心,但是杜如晦背叛了王世充一次,也會背叛您,我勸你還是殺了他,以免後患。”
李世民搖了搖頭,說道:“輔機,將心心,如果你的家人都被人脅以人質,那你會怎麼辦?克明次是沒有選擇,只能爲王世充臥底,這並不怪他。現在他的家人被王世充所殺,跟王世充有血海深仇,絕不可能再起二心!”
長孫無忌嘆了口氣,緊緊地盯着杜克明,冷冷地說道:“杜如晦,我會盯緊你的一舉一動的,若是你再有非分之舉,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杜如晦咬了咬牙,向天突然打了個忽哨,一隻一直在天盤旋的飛鷹,頓時凌空而落,一下子落到了杜如晦向前伸出的手臂之。
長孫無忌冷笑道:“怪不得我們一直監視你,卻找不到你是如何跟王世充保持聯繫的,原來,你有這個飛鷹傳書啊。”
杜如晦點了點頭,一把抓住了這隻飛鷹的脖子,這隻飛鷹已通人性,眼珠子一轉,撲騰起翅膀,想要掙扎,杜如晦的眼殺機一現,手一用勁,這隻飛鷹的脖子傳出“咔”的一聲響,雙翅無力地振了兩下,立馬斷了氣。
杜如晦跪了下來,雙手捧起這隻死鷹,朗聲道:“秦王殿下,我杜如晦如果再對您有二心,教我如同此鷹,死於非命!”
李世民微微一笑,彎下腰,扶起了杜如晦,順手把那隻飛鷹往長孫無忌的懷裡一拋:“克明忠心歸附,可喜可賀,輔機,把這鷹下酒,我們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