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闆連忙阻止了他的舉動,道:“客官有所不知啊,這青稞酒可不是象一般的漢酒那樣倒出來喝的,這酒乃是青稞煮熟後拌上酒麴,封入壇內,放入陰涼通風的地窖,越陳越好喝。飲用時不用酒具,而是插入空心竹管,吸這酒即可。”
馬老闆言罷,讓那小二取了三根空氣竹管插進壇中,王華強吮吸了一口,果然感覺清冽爽口,酸中帶甜,入喉後只覺後勁綿長爽厚,卻不象漢家酒一樣衝頭上腦。連吸幾口後,讚道:“果然是好酒。”
馬老闆微微一笑:“我在家排行老三,這城裡人都叫我馬老三,不知郎君高姓大名啊?”
王華強笑了笑:“我姓李,名莫愁,這位同伴姓張。馬老闆,我素聞隴西甘涼一帶民風剽悍,歷來爲天下精兵良將的產地。漢代的馬騰韓遂都以此爲割據,成了一番霸業,五胡亂華時這涼州(涼州是東漢十三州里的大州,蘭州只是大涼州里的一箇中等二級州)也曾以一州之力抗擊過胡人大軍,割據數十年,現在這金城可有何英雄豪傑?”
馬老三聽到這話,一下子坐直了身,不再吸吮壇中的酒,臉色也變得嚴肅異常:“李兄弟是準備在此行商呢,還是隻是隨便問問?”
王華強一看他這表情,心知此地必有文章,也正色道:“這次過來只是遊歷,順便看看此處是否有條件開個市場。這金城也在絲路之上,應該有生意可做吧。”
馬老三長嘆了一口氣:“如果是做生意的話,我勸郎君還是早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另尋他處吧。郎君一路來此。沒聽說金城之中。猛虎爲患,生人勿入嗎?”
王華強雖然來過幾次金城,但上次來這裡還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疑惑地問道:“我看這金城四周並無山林,有何猛虎?什麼時候猛虎也能在草原大漠中行走了?”
麥鐵杖輕輕地踢了王華強一腳:“東家好生露怯,馬老闆說的猛虎,應該指的是一方惡霸。不是真的老虎,是吧。”
馬老三望了一眼飯館內部,這時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除了王華強與麥鐵杖二人,只剩下幾個夥計了,於是叫來那個名喚蛋娃的夥計,讓他在外面掛上打烊的牌子,把門板給豎了起來。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那馬老三才低聲說道:“我和二位有緣,所以才以實相告。還請二位出得這店後,千萬別向外泄露是我告訴你們的啊。”
王華強一看他這架勢就知道那金城之虎在這城裡有多恐怖。於是點了點頭,正色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爛在我心,他人勿知,這點還請馬大哥放心。”
馬老三點了點頭:“這城中的猛虎,乃是這城中的豪族薛家。”
“薛家?”王華強本以爲會是馬騰、韓遂,或者是姚萇的族人,沒想到居然是自己以前認識的老薛,一時有些意外。
“正是,這薛家其實不是本地人氏,而是河東汾陰人,從開皇元年開始,就來了一個叫薛汪的,在此地做生意,此人靠着在這絲路之上與胡人的貿易,發了點小財,成爲城中的一個豪門。”
王華強本以爲這個薛家會是象姑臧城的那幾個土豪家族一樣,在這金城經營累世的豪族,聽馬老三一說發家也不算太久,心中更是有些意外,與麥鐵杖對視一眼,卻見他的眼睛裡也是一片迷茫。
馬老三吸了口青稞酒,繼續說道:“這絲路之上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薛家最早是擔任一些商隊的護衛,往來於西域與大興之間,薛汪的兒子薛舉,身長九尺,力大無窮,兇悍絕倫,從小就是弓馬嫺熟,武藝高強。”
“他十六歲的時候就開始擔任商團護衛,從敦煌一路護送商隊到大興,這西邊的絲路之上,盜匪橫行,突厥的散兵、羌人的強盜,還有西北道上的漢人綠林馬匪,都是層出不窮,多如牛毛。”
“但這薛舉卻是帶着城裡的一幫惡少,走過的路上從沒出過事,他的手段也是異常殘忍,那些想打他商隊主意的大股小股馬匪,全被被他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曾經有過幾支規模較大的馬匪聯合在一起,以這一帶的巨匪沙裡飛爲首,出動了兩千多人圍攻他的商隊,結果在混戰中薛舉一箭把沙裡飛射死,其他的盜匪羣龍無首,只能投降,薛舉後來竟然將這些人全部坑殺,腦袋也都砍了下來掛在金城的城頭示衆三天。”
“從此在這西邊的絲路之上,沒有人再敢打薛家護送的商隊的主意,而薛汪也逐漸地把生意讓給了自己的兒子,自己家做起了生意。這些年下來,薛家家產鉅萬,四方來投奔薛舉的豪傑壯士不可計數!薛家的護衛就足有一千多人,加上多是剽悍殘忍的綠林好漢,戰鬥力甚至比起本地的駐軍,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華強倒吸一口冷氣,這幾年他也聽說薛舉在這金城已經摺騰得成了氣候,卻不想有這麼大的陣勢:“有這麼厲害?這金城不是防備羌人的最前線嗎,軍隊的戰力還不如這一千多人的商團武裝?”
馬老三點了點頭:“李兄弟有所不知啊,此處羌漢混居已有數百年之久,防不勝防,與其靠大軍,不如跟城外的羌人首領搞好關係。這纔是本地的長治久安之道。”
“我們羌人,和北方草原上的突厥人不一樣,雖然也有遊牧,但長期和漢人混居,也早就學到了漢耕技術,有許多人也在城外屯田種地,並不象突厥人那樣完全逐水草而走,居無定所。”
“所以不少部落還是有自己的老家的,那薛舉厲害之處就在於,他行商護衛所賺到的錢,都會分這一路上的羌人部落和漢人綠林一份,這些人有了錢,自然也不用捨命去搶。甚至聽到別人打他們商隊主意的時候,還會主動報信。”
麥鐵杖聽到這裡,輕輕地嘆了口氣:“這薛舉好厲害,不光是一個一勇之夫,還懂得收買人心,怪不得能在這裡坐大。”
馬老三接過了話頭,繼續道:“不錯,薛舉爲人有兩面,對待與他爲敵的人,異常殘忍!凡是抓到的俘虜,從來不留活口,而且在殺之前,往往是先虐待折磨一番,挖眼睛,割鼻子,撕舌頭,最後斬首,然後再把屍體扔到舂米用的大磨盤裡,直接用大石碾子砸成肉泥。”
饒是王華強久經沙場,麥鐵杖常年行走江湖,聽到這裡時仍然是神色大變,麥鐵杖更是嘴張得大大地,輕輕地“啊”了一聲。
馬老三的表情變得越發地嚴肅起來:“薛舉會派人把這些肉泥去分發給那些羌人部落首領和漢人的山寨頭目,隨這個一起奉上的還有整箱的金銀財寶,他告訴這些人,與他做對的下場就是肉泥,還有城頭的那些給挖眼割鼻的人頭,但要是和他合作,就會有取之不盡的好處。”
“所以這樣一來,從姑臧到大興的這一路,沒有人不買薛舉的賬的,就是不想和他合作的小股盜匪,也不敢打他商隊的主意。前年曾有一夥吐谷渾馬匪,趁着薛舉不在,搶了一回他的商隊,然後迅速逃回了草原上自己的部落,以爲可以萬事大吉。”
“結果薛舉打聽清楚了情況後,選出千餘壯士,親自帶隊,深入河湟六百多裡,找到了這個部落,把全部落上下無論男女老少,共五千多口,斬盡殺絕,一個不留,還生擒了那個部落的首領,帶回金城,當衆五馬分屍,五千多個人頭全部掛在了金城的城牆上,足有三個月之久。”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這一路上跟薛家作對了,從天水到這金城,再到東邊的大散關,這一路的絲路交通完全被薛家所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