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馬嘶聲響起,整個凍土地都在發抖,釘着蹄鐵的馬掌重重砸地的聲音衝擊着人的心臟,陳軍的右側傳來一陣慘叫聲,羽箭入體的聲音和撲地聲不絕於耳。
王頒興奮的喊聲鑽進了王華強的耳朵裡:“華強,是韓將軍的鐵騎,我們有救啦!”
王華強睜開了眼睛,天空突然變得明亮起來,頭上亂飛的叛軍箭矢已經消失不見,徐子健那慌亂中聲嘶力竭的吼聲在空氣中迴盪着:“不許慌,列陣迎敵,長槊手快點上前,右轉,快!”
他的話音未落,那奔雷般的馬蹄聲就到了附近,王華強吃力地撐起了自己的身體,只見視線所及處,幾百匹披着厚厚馬甲的戰馬,上面端坐着裹得跟鐵皮罐頭似的重甲騎士,正手執着鐵鞭,銅錘,馬刀,重劍等物,在陳軍混亂的隊形裡一通亂砍猛砸,刀劍錘鞭過處,人頭與腦漿齊飛,江水共鮮血一色。
陳軍的陣列本來是正對着路邊草叢裡的王華強等人的,本來作爲後衛的後軍更是早早地轉到了王華強的側面包抄,這一下被從南方而來的鐵騎衝殺,直接狠狠地撞進了中軍的側翼,由於騎兵的衝擊速度太快,又有還沒有完全散盡的薄霧作掩護,等到陳軍發現時,這些鐵甲死神已經離自己不到五十步了。
隋軍鐵騎們在五十步的距離上先是一通騎弩激射,然後舉着四五米長的騎槊,一個衝擊就幹掉了陳軍兩百多人,先頭的鐵騎衝進人羣后,直接扔掉串着兩三具屍體的長槊,轉而抽出馬鞍上的副武器,多爲刀劍錘鞭之類,見人就砸,而狂野的戰馬也是在人羣中不停地跳躍踩踏,倒地的陳軍一個個都被踏成了血泥。
王華強第一次見到鐵甲騎兵對步兵的這種屠殺,目瞪口呆,這種血腥和刺激,這種鋼鐵對血肉的碾壓,是前一夜在江邊那種步兵間的混戰根本無法比擬的,而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如同移動着銅牆鐵壁似的鐵甲騎兵,更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性感與強硬,讓人呼吸和心跳加快,血脈賁張。
衝入陳軍陣列的騎兵也只有兩百多個,但卻把仗打成了一邊倒的碾壓,從後面的薄霧裡再次響起一陣號角聲,如同死神的召喚,鐵蹄踏地,天崩地裂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側翼包抄的陳軍後軍那裡又傳來了陣陣慘叫,看來隋軍鐵騎的第二撥突擊目標選擇了陳軍的後軍部隊。
王華強突然扭頭向王頒問道:“景彥,你怎麼知道這些是韓將軍的鐵騎?”
王頒的聲音都在激動地發抖:“這些是驍果鐵騎啊,是皇宮的禁衛部隊,這回皇上特意調撥給晉王的,因爲賀將軍要到了王世積的一萬騎兵支援,韓將軍也向晉王要兵,於是晉王就把這三千驍果都撥給了韓將軍。
看這架式,一定是江防的陳軍戰船離開後,韓將軍趁虛渡江,攻佔了採石,然後派驍果騎士來接應咱們了。”
王華強疑道:“景彥,你怎麼對這些事情這麼清楚的,以前爲什麼沒和我們說過?”
王頒哈哈一笑:“華強,這是軍事機密,根本不得外傳的,之所以我知道這事,是因爲舍弟王頍,現在正在韓將軍帳下任參軍,這次渡江我怕有危險,也曾暗中跟他通消息,請他一過江就向咱們靠攏的。”
王華強越發覺得不對勁,王頍只不過是韓擒虎手下的一個小小參軍,地位還沒有王頒高,他又怎麼可能說動韓擒虎爲自己所用,親率驍果騎兵沿江岸突擊,只是爲了救自己這個小角色嗎?
突然,王華強想到了父親那天對自己說的話,再看看王頒那一臉的興奮,一下子全明白了,王頒和王頍要的是親自打進陳朝皇宮,殺掉陳叔寶,爲父報仇,而韓擒虎要的也是這個破國擒君的大功,在這一點上,兩人的目的一致,所以纔會一拍即合。
以韓擒虎過江的速度來看,可能只帶了千餘驍果騎兵,就準備直撲建康城,這就需要王頒在江邊帶人吸引陳朝大軍,爲韓擒虎創造出一個機會。
其實韓擒虎和王頒動的和王世積是一樣的心思,只是王頒也沒料到王世積居然搶先對自己用了這一招,他還指望着王世積的大軍能調空建康的守軍呢,在江岸那裡他死活不肯離開,就算只剩幾百人也要死撐,也同樣是不想放棄這個計劃,而不是真的顧慮什麼王世積的軍令。
王華強的心裡長嘆一聲,果然是人人各打算盤,連王頒也是如此,甚至不惜犧牲他本人和這千餘手下的性命,只爲給弟弟和韓擒虎創造出突襲建康的機會,復仇的執念如此,實在可怕。
王華強看着已經站起身,手舞足蹈,狀若癲狂的王頒,心中黯然,這回他才真正見識到了人性的自私與黑暗,連這個一向讓自己以爲是個書呆子的王頒,也如此心機深沉,更不用說王世積那個心如蛇蠍的傢伙了,自己一向自認爲算無遺策,看來跟這些成了精的老鬼們相比,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江岸邊的戰鬥已經到了尾聲,徐子健眼看敗局已定,也學着劉儀同一樣,扔下部隊直接單騎逃跑,而劉儀同的運氣差了點,被逃亡的步兵們撞下馬來,生生踩成一堆血泥。
隨着一陣號角聲,第三隊的驍果騎士也跟着殺了過來,近三百鐵甲騎兵,就讓陳軍中軍這八百多人或死或降,除了一個徐子健外,竟然沒有跑掉一人。
一個滿身都是血污,騎着匹足有七尺多高鐵甲戰馬的壯漢,策馬來到了王華強這裡,倖存者們紛紛從草叢中走了出來,麥鐵杖也架着王華強,吃力地起身。
這名壯漢的頭盔是全封閉型的,戴着鐵製的惡鬼面當,上面濺了不少血,這會兒看起來更是面目猙獰,他把兩隻沾染着鮮血和腦漿的鏈子錘重新掛在了鞍架上,摘下頭盔,露出一張二十多歲的臉,雙眉斜飛,神采飛揚,目光炯炯,下巴上蓄着一些短髯。
這個年輕壯士對着王華強說道:“你很英勇,我們剛纔都看到了,可惜還是慢了一點點,沒來得及救你的那個兄弟。”
王華強想到了劉長山的壯烈犧牲,心中一陣揪心的痛,他向着那馬上的壯士行了個軍禮:“我乃開府上儀同王頒所部大都督王華強,代王開府行指揮權,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年輕壯士在馬上回了個軍禮,說道:“我乃廬州總管,上大將軍韓擒虎麾下儀同韓世諤,奉父帥之命,率五百驍果打頭陣,請問王都督,王開府何在?”
王頒興奮地趕了過來,對着韓世諤說道:“原來你就是韓將軍的大公子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就是王頒,敢問韓將軍何在?”
韓世諤跳下馬,對着王頒肅然行禮:“參見王將軍,父帥正在指揮後續部隊過江,王參軍也跟父帥一起過了江,你應該很快就能見到他。”
王頒點了點頭,對韓世諤急道:“現在情況有變,王世積也想搶攻建康,昨天夜裡已經在新亭壘登陸了,我們現在得抓緊時間,繞開大路,從小路奔襲,直衝建康,纔有一舉滅國的機會。”
韓世諤嘆了口氣:“王將軍有所不知,王世積已經被陳軍發現,兩個時辰前,陳朝的水陸大軍已經將王世積所部圍困在新亭壘一帶,從南邊通向建康的所有道路都被封鎖,戰機已失,我這趟是專門來接應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