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強發現韓擒虎開始託着下巴沉吟起來,便繼續說道:“還有一點,就是我軍剛渡江,南陳百姓都不知我軍底細和皇上的旨意,現在家家關門閉戶,不敢相迎。如果我們通過優待這些人作出榜樣,甚至讓魯家兄弟帶舊部巡城,恐怕比我們自己的士兵費力一家家貼安民告示的效果要好得多。”
王頍那有點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王都督好一張伶牙俐齒。只是我想問問王都督,你既然這麼想掌握南朝的人心,爲什麼又會下令在江邊屠殺了兩百多名南陳戰俘呢?難道你不知道吾皇下過令,對於放下武器,不再抵擋的南朝軍民,一概不許傷他們性命嗎?”
王華強冷冷地看着王頍,說道:“那些人是被陣斬的,我不知道王參軍的這個消息從何而來?而且這件事上,司馬都督可以爲我作證。”
站在堂下的司馬德勘臉色也是一變,他沒想到王頍居然會提此事,不待韓擒虎讓他上堂,就忙不迭地叫道:“大帥,小的沒有殺俘虜,那些確實是陣斬的敵軍。”
王頍冷笑一聲,目光卻沒有離開王華強:“王都督,請你想清楚了再說話,這裡是韓將軍的帥帳所在,軍中無戲言,你應該知道這句話的份量。”
司馬德勘被這句話噎得不敢再開口,轉而看向了王華強。
王華強微微一笑:“王參軍說的好,軍中無戲言,你剛纔說我王華強屠殺戰俘,你敢對你這句話負責嗎?要不咱們現在寫下軍令狀,讓韓總管調查此事,如果誰說了謊,就治誰的罪,怎麼樣?”
王頍陰沉着臉,沒有接話。王頒一看兩人要鬧僵,連忙出來打圓場:“二位,現在軍情緊急,以大局爲重,一些小事不必這樣較真。王參軍,韓總管正在問王都督話呢,有什麼疑問咱們私下再交流吧。”
王頍本來只想嗆王華強一兩句,出一出被他搶了風頭之後的不滿,看這架式,韓擒虎剛纔一言不發,卻一直盯着自己看,顯然是對自己的行爲有所不滿,再頂下去自己未必有好處,有哥哥出來打圓場,他也找了個臺階下,乾笑兩聲後就退回了左邊的行列。
韓擒虎沉聲道:“此事本總管事後會派人徹查,王都督,現在請你繼續說下去,如果依你所言,將我軍苦戰得來的地方交給已經投降的陳軍,你能確保他們不會再度反叛嗎?”
王華強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南陳人的心理倚仗,不過是長江天塹罷了,以前胡人南侵,他們還有一股子保漢人江山的氣在,加上君臣一心,軍民團結,才能幾次化解危機。可是現在南陳奸臣當道,文武離心,連任忠這樣的大將,都被施文慶等人尋釁奪去部曲,這些大將不會爲陳叔寶盡死力的。
韓將軍請仔細想想,我北人不習水戰,要不是魯氏兄弟早已經無心戀戰,又怎麼會這麼快就丟掉採石,讓我軍偷渡成功呢?而這姑孰城又是南豫州的郡治所在,若不是樊巡心猿意馬,又怎麼可能連半天都守不住?他們這種武將世家的子弟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普通的陳人了。”
韓擒虎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可是如果照你所說,南人應該大開門戶,以迎我軍,現在又爲何家家關門閉戶,連我軍去貼安民告示,都不敢出來呢?”
王華強看了一眼王頍,回道:“依小的愚見,此舉適得其反。現在長江天險雖然被我軍突破,但大軍尚未過江,南陳人應該也發現了韓總管過來的部隊只有數千人,不是那種連營數十里的大軍壓境,可能他們也以爲這是一支先頭部隊的偵察行動,所以現在還不敢過早地迎接我軍。
另外,南朝官府一向恐嚇民衆,說我們大隋都是野蠻的胡人,不僅殺人,甚至還會吃人,現在離匈奴人候景禍害江南的時間纔過去三十多年,不少普通的百姓都對此記憶猶新,雖然早已經對南陳朝廷失去了希望,但也怕我們真的象官府宣傳的那樣無惡不做,所以現在他們選擇了觀望。
韓總管,依小的愚見,現在讓大軍撤出城,和後續過江的部隊一起在城外紮營,人數不夠的話可以多布營帳,弄他個連營數十里,而攻下的城池則交給投降的南陳將領暫時維持治安。
對魯氏兄弟,樊巡這種南朝高官大將的子侄,則好言勸慰,保護他們的生命財產安全,也不限制他們回建康,讓他們去留兩便,這樣就能得到人心,小的敢斗膽放言,十天之內,南朝百姓一定會從我者如雲。”
韓擒虎哈哈一笑:“王都督,想不到你雖然官職不高,但居然能如此洞查人心,雖然你從沒到過南陳,卻對這裡人的思想一清二楚。很好,本總管就聽你這一回!來人,傳我將令,過江的部隊全部出城,移我帥旗到城北大營,此城的防守交給魯氏兄弟負責。”
王頍略一蹙眉,說道:“韓總管,這城裡是不是也留一些我們自己的人看着點?完全交給南朝降人,萬一他們見勢不妙,再次反水,那怎麼辦?”
韓擒虎的勾了勾嘴角,大聲說道:“他們既然已經降了我們,南陳那裡也回不去了。再說了,我既然能半天就攻下姑孰城,下次他們若是真反,我再拿下此城也是易如反掌。
現在我們手上的兵力有限,若是處處打下的城池都要分兵防守,那就沒有足夠的兵力和南陳的主力決戰。我意已決,王參軍不必再勸。”
王頍眨了眨眼睛,繼續說道:“那麼請總管在城裡也下達禁令,十天之內定爲軍管期,城內的人不允許出城,以免他們將我軍的虛實泄露給陳軍。現在我們兵力不足五千,江面萬一被陳朝水軍封鎖,那後續部隊就過不來了,陳軍若是集中全力對付我軍,我們的情況就會變得危險。”
韓擒虎仰天大笑,豪氣干雲,笑聲中充滿了一股自信:“王參軍,你的謙虛謹慎是好事,但是現在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王世積過江了,我也過江了,你道那賀若弼就沒辦法過江?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時候賀若弼應該已經在圍攻南徐州了,說不定此時他也和我一樣,坐在南徐州的刺史府啦!
所以諸公勿慮,南陳根本不可能抽出大軍來對付我們的,新亭壘的王世積就能牽制他們至少三四萬大軍,賀總管過了江後,離建康的距離更近,只怕陳軍非但無法來對付我們,連圍困王將軍的部隊只怕也要抽出至少一半了。
現在我軍要做的,就是在這裡一邊繼續接應江北的部隊過來,一邊安撫人心,只要讓南朝百姓知道我軍並不是洪水猛獸,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主動投效我們。本將剛剛接到的消息,晉王殿下的行臺已經移鎮到了江北的**,負責各路後援的調度,他還親自給我寫信,說一定要爲我們向皇上請功。”
韓擒虎說到這裡,目光炯炯有神,拿起帥案上的一紙文書,向着衆人出示。王華強站在堂中,離得距離較遠,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也認出了印末尾蓋着的徵南行臺大印。
衆將看到這張文書,都喜形於色,一個個交頭結耳,滿臉的興奮。
韓擒虎放下文書,沉聲說道:“諸公拋妻棄子,離家萬里,來到這兇險陌生的江南之地,不就是求個封妻廕子,青史留名嗎?現在建康就在眼前,只要我們最後再加一把勁,勝利一定是我們的。各位馬上分別回到各自所部,佈置城外營寨,不得有誤!”
衆將齊刷刷地行禮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