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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感聽到父親的這個決定,微微一怔。
屏風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哈哈,還是越國公的考慮周全,在下實在是佩服之至。”
楊玄感初聞此言時渾身如遭電擊,微微一顫,轉瞬間滿臉都是驚喜,聲音都微微地發起抖來:“密弟?是你麼?”
隨着幾聲爽朗的笑聲,一身盔甲的李密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清瘦黝黑的臉上帶着一絲笑容,對着楊玄感拱手道:“大哥,好久不見。”
楊玄感上前兩步,把住了李密的手,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道:“密弟,你怎麼在這裡?”
李密笑了笑:“大哥可別忘了小弟也是東宮太子千牛備身,這次護衛仁壽宮,小弟當然應該在這裡,這幾天一直和越國公商量今後的事情,大哥剛纔第一次進來時,小弟就在房中,只是你沒有覺察到罷了。”
楊玄感點了點頭:“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密弟你既然這些事都已經清楚了,也覺得家父的這個計劃可行?”
李密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點了點頭:“不錯,非常時刻,臨時進行守衛部隊的調動很正常,除了留下數百人在這裡戍守外,大部隊去和東宮的留守部隊對調,只要有詔書,就不會讓人起疑,就算是長孫晟將軍,也無法進行干涉。”
楊玄感想了想,道:“可現在兵部尚書是柳述,他不可能發佈這樣的命令的。”
楊素冷冷的聲音響起:“又不是隻有柳述能調兵,皇上龍體不適,起草詔書的任務早就給了爲父,爲父這裡就有現成的聖旨,現在是太子監國,玉璽也在他那裡,只要爲父寫這道詔書,再讓太子蓋上印璽。就是正式的聖旨,誰看了也不會有疑慮。長孫晟就算心裡懷疑,也是無權阻擋部隊的調動。”
李密點了點頭:“不錯,這不是單獨地召東宮部隊上山,那樣確實會讓人起疑,而是東宮和仁壽宮的部隊對調,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楊素笑了笑。拿起了面前的一份墨跡未乾的詔書:“玄感,剛纔你回來前我就覺得事情可能不妙。已經把這詔書寫好了,現在麻煩你去找一趟太子,讓他把璽印蓋上,要快,萬一皇上真想動手,可能會收回太子監國的權力,到時候就麻煩了。”
楊玄感接過了詔書,順便問道:“可是上回有那春福持令牌進大福宮,這回只有孩兒一人。恐怕不好進去吧。”
楊素沉聲道:“如果實在不能進去的話,可以讓守衛喚太子出來,雖然會浪費些時間,但肯定能把這東西交到太子手裡的。”
“至於太子出來後,門口有衛士在一邊,你只需說這是爲父擬的旨,請他蓋上璽印。太子何等聰明之人,只要一看,就會明白爲父的用心,你快去吧。一會兒要是蓋了璽印後,和李密一起下山,他是東宮太子的千牛備身。理應去傳這個令的,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楊玄感飛奔到了大福宮的門口,那張童兒一見楊玄感奉了正式的公文詔書前來,不敢怠慢,收了楊玄感的佩劍後直接讓其入內,楊玄感一路直奔到偏殿,卻只見偌大的宮殿裡除了楊廣外空無一人。而楊廣滿頭大汗,象頭野獸一樣地在宮殿裡走來走去。
楊廣一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也不擡頭,直接不耐煩地吼了起來:“不是說了嗎,讓孤一個人靜一靜!”
楊玄感看了看四周,確認了沒有別人,低聲道:“太子殿下,是我,楊玄感!”
楊廣擡頭一看是楊玄感,先是驚喜之色上臉,衝着楊玄感奔出了幾步後突然停了下來,臉上一下子寫滿了疑惑:“賢侄,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楊玄感走近幾步,直接把詔書遞給了楊廣,聲音壓得如蚊子哼一樣輕:“玄感剛纔沒有急着下山,先是和家父商量了一下,家父以爲就這麼直接憑這半塊令牌去東宮調兵似有不妥,弄不好長孫晟會出手阻攔。”
“於是家父草擬了這份詔書,假借皇上的命令要東宮和仁壽宮的守衛部隊互調,這樣只要太子您把璽印蓋上,就是朝廷正式的文書,就算是長孫將軍有疑問,也沒有辦法阻止,而且這樣一來,東宮那裡也有守衛部隊了,太子不用擔心萬一撕破臉時王妃和各位王子會輕易落入他人之手。”
楊廣聽到這裡時再無猶豫,直接拿了詔書,轉到書桌前,掃了兩眼後就馬上蓋上了玉璽的章印,然後鄭重其事地把詔書卷起,塞到了楊玄感的手中,兩眼緊緊地盯着楊玄感的眼睛,道:“賢侄,我楊廣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就全交給你了。”
楊玄感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父親和全家的身家性命也都在這詔書上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止他把這詔書送到東宮的宇文述手中。
楊玄感轉過了身,飛快地向着外面奔去,出了偏殿門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大寶正殿,只見那裡也是燈火通明,裡面透出來的光線也是一閃一閃的,似乎是有人在裡面不停地行走和交談。
楊玄感知道很可能楊堅也在盤算和計較着,而陳貴人和那春福既然已經和楊廣撕破了臉,現在只剩下華山一條路了,就是拼命勸楊堅廢了楊廣,重新立楊勇或者楊諒爲儲君。
只是楊玄感一直不明白爲何這陳貴人和楊廣好端端地合作了這麼多年,卻又突然毫無徵兆地撕破了臉皮,聯繫到在見到楊勇前也聽到他似乎在跟那陳貴人爭吵,這兩人的關係實在有太多難以向外人透露的秘密。
但楊玄感現在顧不上管這些事,奔到了宮門處時只見李密也在此等候了,他甚至還牽來了兩匹駿馬,楊玄感從張童兒手中接過了佩劍,衝着李密點了點頭,兩人同時騎上了馬。
楊玄感這時候恨不得一下子飛回大興,繫好佩劍,左手把那詔書塞進了懷裡貼肉處,右手揚起馬鞭,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了馬的屁股上。隨着一聲長嘶,胯下這匹黃斑馬一下子如離弦之箭似的射了出去,身後的李密也一打馬,緊緊地跟了上來。
這仁壽宮建在山中,本是一座避暑山莊,位置在今天的陝西省寶雞市麟遊縣內,離着大興城足有三百里。若是騎着楊玄感現在所騎這種日行八百里的快馬,一天的功夫可以跑個來回。
楊玄感心裡盤算着現在乃是戌時剛過。若是一切順利的話,明天早晨午時以前應該能趕回仁壽宮。
仁壽宮建在幾座山之間,東面的是童山,當年由於運送石料和建材入山,楊素驅使了數萬民夫開山修路,直通山外的官道,因此這一路上倒也是平坦,絕無一般山路的險峻。
天色已黑,楊玄感打了火把在前面一路狂奔。李密也是在後面一步不離地跟隨,兩人的馬先後相距不到三丈,卻是來不及說上半句話。
轉過山道的一個彎,楊玄感突然看到了路邊的一棵斜着的青松,於是勒住了馬,伸指入口,打了個唿哨。
只聽到松樹上一陣響動。從樹上跳下兩名一身勁裝的黑衣人,手執鋼刀,身形矯健猶如蒼鷹靈猿。兩人臉上抹了黑色的油彩,只有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裡還有些白色的東西。
兩名黑衣大漢一看到楊玄感,便將刀尖向下,刀柄倒執於手。沉聲道:“見過少主!”
楊玄感顧不得回禮,直接點了點頭,道:“要有大事發生,速速回大興報告楊洪總管,讓他作好安排,從現在起緊閉府門,家中男丁一律戒備。除了我和主公外,不許任何人進府,也不許任何人出府!家中一切事務聽楊總管安排!”
兩人暴諾一聲,轉身欲走,楊玄感回頭看了一眼駐馬一旁的李密,趕忙說道:“等等。”
兩句大漢一下子停下腳步轉過了身:“少主還有何吩咐?”
楊玄感看了看李密,道:“密弟,你府上要不要也通報一聲,也好有個準備?”
李密搖了搖頭:“不必了,現在事情緊急,我也來不及取信物交給這位兄弟,我出來前對孝和做了安排的,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楊玄感突然靈機一動:“那讓紅拂去通知孝和不就結了?他們以前直接聯繫過的。”
李密雙眼一亮:“對啊,我倒是忘了這一層。”
於是楊玄感轉向了兩名黑衣漢子,這二人都是地下情報網的得力探子,並非平時府上之人,與楊洪和紅拂都認識,來此埋伏前楊素就把這個聯絡點和此二人的情況介紹給楊玄感過,叫他緊急時可以差遣這二人,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於是楊玄感道:“那你們二人就分頭行事,一人回府後向楊總管報信,另一人直接找紅拂姑娘,要她去蒲山郡公府向以前聯絡過的那人傳信,叫他們也緊急集合所有家丁和護衛,緊閉府門,作好防備。”
兩人齊聲應了聲是,便轉身匆匆離去,不一會兒遠方傳來兩聲馬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證明了兩人已經上路。
李密嘆了口氣:“越國公的手下果然訓練有素,越國公做事也是步步爲營,精心安排,這點我真要向他多學學。”
楊玄感微微一笑,他趁這段時間喝了兩口水,這下放水回鞍,摸了摸胸前的詔書,硬梆梆地還在,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便繼續抽了一下馬臀,向前飛奔出去。
一路之上,楊玄感又找到了半年多前從姑臧城一路狂奔回大興的感覺,那數千裡不眠不休的十日狂奔彷彿就在昨日。
而這一次更是已經知道了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麼,比起上次更加急迫,那馬雖然神駿,一路之上被楊玄感一下下地狂抽,也是跑得口吐白沫,悲嘶連連。
卯時左右,時值夏日,晝長夜短,天光已經微亮,楊玄感終於和李密一起奔到了大興城的西城開遠門附近(大興城四面城牆每面都有三個門),而那兩支打了一夜的火把,也早早地被扔掉了。
李密雖然這幾年從軍入伍,騎術武藝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但畢竟不如楊玄感的天賦異稟,外加自幼習武的底子紮實。這一通狂奔,已經是臉色慘白,汗出如漿,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伏在馬背上直喘着粗氣。
楊玄感看了看眼前緊閉的城門,本想上前憑着自己的腰牌去叫開城門,剛走出一步。只聽李密在後面氣喘吁吁地道:“大,大哥。千萬,千萬不可叫門。”
楊玄感訝道:“爲何?”
“現在,現在的大興防衛是由長孫,長孫晟負責,大哥若是,若是現在叫門,勢必引起那長孫,長孫晟的警覺,若是盤察。盤察起來,只怕是,只怕是旁生枝節,不上算。不如,不如等半個時辰,城門開,開了以後再進。”李密一口氣艱難地擠出這麼多個字。一下子又趴在了馬背上。
楊玄感點了點頭,他奔了一夜,也有些疲勞,於是下了馬,拿出了水囊,顧不上自己喝。先遞給了李密,李密哆嗦着手抓起那水囊,往嘴裡狂灌了幾口,總算覺得又活過來了。
楊玄感笑了笑,拿起水囊一邊喝一邊道:“密弟,看你這狼狽樣,跟那年的胖子出來跑馬時的死相樣子有的一拼。哈哈,胖子若是在此,肯定會笑話你的。”
楊玄感隨口一說胖子,突然想到這次的事情楊昭也牽涉其中,萬一出了岔子,連這個老實的好人也要性命不保,心中一下子又急了起來,對着李密道:“密弟,我們還是早點叫門吧,就算調動東宮的部隊,早晚也要和長孫晟打交道的,這一關躲不過,不如早點面對。”
李密緩過了這勁後,思維也開始恢復了過來,抱着馬脖子仔細想了想,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錯,確實遲早要和長孫晟攤牌,只有我們二人還好辦,若是兩軍陣前,恐怕就免不得一番廝殺了。就依大哥所言,現在過去叫門。”
於是二人馳到了城門前,楊玄感對着城樓上高聲叫道:“柱國楊玄感,奉了皇上的詔書入城,城門守軍,速速放下吊橋!”
城樓上出現了一陣騷動,一下子探出了幾個腦袋來,有個軍官模樣,戴着鐵頭盔的人喝問道:“將軍此時入城,可有皇上所賜的腰牌或者信物?”
楊玄感從懷中摸出了那捲黃色的詔書,高高舉在手上,厲聲喝道:“皇上聖旨在此,詔東宮守衛與仁壽宮守衛互調,爾等推三阻四,是想抗旨嗎?!”
城頭的守兵一個個大眼瞪小眼,那軍官面露難色,拱手回道:“楊將軍,非是我等有意爲難,只是負責城防的長孫將軍下過嚴令,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允許任何人夜間入城,一定要向他通報才行,小人已經去通報了長孫將軍,他馬上就會來。”
楊玄感看着城頭有個小兵飛快地跑了出去,知道他一定是去找長孫晟通報了,他早料到會是這結果,只是簡單地“哼”了一聲,冷冷地撂下一句話:“這可是皇上的聖旨,軍情如火,反正本將軍不急,事後追究起責任來,我看長孫將軍能不能保住你這顆腦袋。”
那軍官一下子臉色變得慘白,即使隔着高高的城牆,也能看到他的鼻尖都開始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李密趁機在後面叫道:“掌門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把個守大興的長孫將軍命令看得比聖旨還要高,若是誤了正事,連長孫將軍都要吃干係,別說你一個小小的門官了。你也不想想,若非軍情緊急,我們用得着從仁壽宮連夜趕來?”
那軍官給這樣一嚇,再也不敢心存僥倖,連忙對左右道:“快,快放下吊橋打開城門!”
重重的吊橋隨着一陣鉸鏈的響動聲悠悠地放下,最後“嘭”地一聲,帶着漫天的黃土,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煙塵盡處,那兩扇厚厚的城門“吱呀”一聲,緩緩地開啓。
楊玄感鬆了口氣,手捧着那道聖旨詔書,正要策馬入內,卻看到城門處影影綽綽地立着幾個騎在馬上的人,似乎也是甲冑在身。天光還沒有大亮,楊玄感又熄了火把,飛揚的塵土中,一時倒也認不清對面是誰。
楊玄感與李密對視一眼,打馬上前,走到了吊橋上,而對面的人也迎了上來,藉着薄薄的晨曦,楊玄感發現爲首的一人臉色黝黑,臉上兩道刀疤如蚯蚓一樣動來動去,雙眼如鷹隼一樣銳利,赫然正是長孫晟。
長孫晟胯下赫然正是以前楊堅騎過的那匹朱龍汗血寶馬,神駿異常,只見他頭戴豹皮金盔,身着明光大鎧,足下鹿皮馬靴,面帶微笑,衝着楊玄感一拱手:“楊將軍,連夜從仁壽宮回城,有何貴幹?”
原來這長孫晟就在這西門附近巡察,一聽到那小兵的報信馬上就奔了過來,本想阻止那門官放下吊橋,可還是遲了一步,只好直接從城門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