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感謝書友天劍舞飄香等朋友的月票支持,感謝書友千里馬0208,紅塵止境1的打賞鼓勵。
李景微微一笑,放下了兵書,對着那衛士道:“見你面生,是新調來的嗎?”
那衛士忙收回了目光,低頭拱手道:“回刺史大人,小的名叫王二牛,是這城中人士,叛賊來犯前新徵入伍的,昨天您的衛士郝大哥已經上城防守了,所以今天輪到小的來服侍您。”
李景哈哈一笑:“王二牛,稍安勿躁,你放心,叛軍是攻不進來的!”
王二牛又驚又喜,但轉瞬間又換上了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他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李景搖了搖頭,問道:“你可是對守住此城沒有信心?”
王二牛嘟囔了一句:“殺聲震天,而且越來越近,小的心裡一直在打鼓,不知道刺史大人何來的自信。”
李景站起了身,在堂上踱起步來:“因爲這些天來叛軍的氣勢已衰,你聽到沒有,那些喊殺聲到了城關那裡就停了下來,不能再近一步,這四五天來敵軍每次都是用一千人的龍騎護衛步戰攻城,本就是拼血本的無奈之舉,他們已經變不出什麼花樣了。”
李景的眼中開始放光,聲調也開始漸漸地變高了起來:“可即使如此,他們連我軍的第一道關城也無法突破,只不過是砸了幾道豁口而已,即使是那個最大的兩丈多寬的豁口,最多一次也只能擠進來兩三個人,城頭有我們的弓箭手和滾油,牆後有刀斧手和弩手,他們怎麼可能攻得進來?!”
王二牛興奮地說道:“既然大人有如此的把握,爲何不親臨城頭,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氣呢?”
李景哈哈一笑:“士氣不是靠我上城就能鼓舞的,守城的將士們越打越有信心,這就是最好的士氣。你要是天天聽,就能聽出這震天的殺聲一大半是來自我軍,那個一直在叫着‘他奶奶的’的大嗓門一定是馮司馬!”
“這二十天來,城頭呂司法守得滴水不漏,叛賊的雲梯和攻城塔幾乎沒有一部能架上城頭,就全部被摧毀,而城牆處雖然給砸了幾道豁口。但牆下的馮司馬和死士營卻沒有放一個賊人進來。他們做得很好,我可以完全放心交權。只要在這刺史府里居中調度,補給他們戰備所需即可。”
“更讓我放心的是,候莫陳儀同已經在城關內又築起了一道甕城,即使外面的城牆守不住,我們也可以再退到甕城內防守。”
“這些天敵軍攻城的損失在一萬人以上,各種方法都已經試過,現在連作爲野戰主力的龍騎護衛都調上來攻城了,只能說明他們已經沒了別的手段,白白地拿人命在填這個無底洞罷了。王二牛。你說換了你在我這個位置上,會慌張嗎?”
王二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笑道:“大人真是神機妙算,小的哪懂這些呀!”言罷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門口站起崗來
李景臉上的笑容越隨着王二牛歡天喜地地離開而漸漸地消散,轉爲沉重,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朝廷的援兵還要多久才能來呢?楊義臣。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
代州城外,面相兇悍,滿臉都是刀疤傷痕,右眼戴了一隻黑色眼罩,全身包在一身明光大鎧之中的喬鍾葵無奈地看着在豁口處廝殺了足有半個時辰,卻不曾踏入城中一步的龍騎護衛們心有不甘地撤了下來。
而在陣前鳴金的那個士兵也敲鑼敲得有氣無力。這二十天來他每天要重複這個動作十幾次,早已經沒了開始的興奮。
喬鍾葵心中火大,指着那個小兵吼道:“敲個鑼都有氣無力的,早晨沒吃飯嗎?來人,給我把這廝拖出去,重打四十軍棍!”
換了一身銀色戰甲的裴文安一臉陰沉地站在喬鍾葵的身邊,冷笑一聲:“喬將軍。攻不下城也犯不着跟個小兵置氣啊,依我看你還是多想想辦法纔好。”
喬鍾葵一下子來了火氣,扭頭對着裴文安吼了起來:“裴文安,你別以爲拿着根漢王的雞毛就能當令箭,老子打仗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吃奶呢。這攻城戰就是得用人命填,連攻幾次敵軍就動搖了,你懂不懂?!”
裴文安不屑地從鼻孔裡出了口氣,指了指那屹立在遠處的代州城:“動搖?喬將軍,你聽不到這城中敵軍的歡呼聲嗎?依我看,這幾天他們不是動搖了,而是越守越有信心了,連龍騎護衛都上了也拿他們沒辦法,換了我也會信心百倍的。”
喬鍾葵給說得瞠目結舌,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語言反駁,只能重重地以右拳擊左掌,順便狠狠地跺了跺腳。
裴文安心裡也是萬分懊惱,原以爲喬鍾葵沙場悍將,想不到只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只知道不顧傷亡地死打硬拼,十幾天的攻城把那一萬步軍都折損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三天前楊諒又派來了將近四萬馬步軍助戰,只怕現在連攻城的能力也不足了。
裴文安甚至有些後悔起自己的意氣用事了,早知道這代州如此難打,倒真不如按王頍的計策,把這支勁旅用去打通河南,進軍江淮。
這些天來倒黴的軍報如雪片般地傳來,先是餘公理出河南的部隊被朝廷的右衛將軍,河南道行軍總管史祥以洛陽一帶的留守部隊打得大敗,幾乎全軍覆沒,餘公理當場戰死,他的副將帶着數千殘兵狼狽逃回晉陽。
再是纂良走滏口陘出河北攻黎陽的部隊,先是攻慈州的上官政不克,再是轉攻相州,卻跟前刑部尚書,現相州刺史薛胄(五年前楊堅廢高熲時據理力爭的那個刑部尚書)搭上了關係。
薛胄寫信給纂良說大家都是混飯吃的,給個面子也給自己留條退路,纂良彷彿中了魔咒,真的就不攻相州,繞道轉進黎陽。
由於他在這兩個地方浪費了太多時間,結果到了黎陽時,也被史祥的得勝之師從後面追上,面對史祥兵強馬壯的十餘萬大軍,纂良居然扔下大軍獨自逃命。到薛胄那裡政治避難去了,這樣楊諒派出經略山東的大軍也是全軍覆沒。
至於圍攻井陘,準備經略燕趙之地的劉建,聽說情況也跟這裡半斤八兩,井陘的守將張祥堅守拒戰,由於張祥平時愛民如子,井陘的軍民都願爲其效死力。劉建在城下損兵折將,一無所獲。最後終於想了個辦法,放火燒城,眼看就要成功,卻被張祥跑進了龍王廟,一通大哭,居然求來了傾盆大雨,澆滅大火,守住了城池。看樣子就連上天也不站在漢王的這一邊。
裴文安恨恨地嘆了一口氣,心中越來越害怕起來。他早晨剛收到的情報,說是幽州那裡的竇抗,從楊諒起兵以來就沒有一點動靜,朝廷派了渤海人,大將軍李子雄假道突厥,單車上任。這李子雄到了幽州城外的館驛便停下,一邊詔命竇抗前來接旨。一邊卻重金收買了當地的幾個豪族,埋伏了千餘劍士在驛館的周圍。
等到竇抗大搖大擺地前來館驛時,李子雄擲杯爲號,伏兵盡出,當場把竇抗拿下,裝進了囚車運回大興。而李子雄則名正言順地當上了幽州總管,幾天內就調集了三四萬步騎,聽說正奔着井陘那裡的劉建而去。
最可怕的消息還是來自於關中,楊素的單騎回京徹底打消了楊廣對他手握重兵的疑慮,十幾天內,關中隴右一帶被徵發的軍隊已經達到十餘萬,精兵強將雲集。楊素在三天前已經率領着麥鐵杖﹑周羅睺﹑張須陀﹑魚俱羅﹑吐萬緒等名將,以右屯衛大軍爲前驅,大張旗鼓地出兵潼關,已經過了蒲津渡,兵鋒直指晉陽城了。
那在蒲州城下給放回家中的萬餘士卒們也起到了可怕的作用,這些人打仗不行,瞎咋呼的本事卻比誰都強,到了鄉里到處說什麼朝廷天軍是如何的可怕,那個領頭的楊玄感簡直成了三頭六臂的戰神再世了。
這些流言越傳越兇,十幾天內就弄得晉中晉南這一塊楊諒經營多年的老巢都是人心惶惶,徵調上來的軍隊連計劃的一半都沒有,不少村子是全村逃亡到山裡,以避免給楊諒當炮灰,更是有些州郡開始和朝廷私下接觸,準備談判投降的事了。
楊諒無奈,只得再次離開晉陽城,率領六七萬親衛部隊到晉南介州一帶宣示軍力,穩定人心,臨走前留了自己的王妃豆盧氏的哥哥豆盧毓和將軍朱濤,還有那個一直態度**的長孫晟的長子,長孫無乃守城。
沒想到這個豆盧毓是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他看準了楊諒起兵不得人心,早就倒向了朝廷,而且這人是個膽大心黑的主,不僅不單騎回朝投奔楊廣,還留在晉陽城裡玩起了無間,楊諒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殺了忠於楊諒的將軍朱濤,還和長孫無乃一起,把大牢裡的皇甫誕給放了出來,一下子奪取了晉陽。
可惜豆盧毓等人低估了楊諒在這晉陽城裡經營多年的勢力,他晚上動手殺了朱濤,連夜就有死士從晉陽城逃出,第二天一早就趕上了出城不久的楊諒,把晉陽生變的消息傳到。
楊諒再也顧不得再去搞武裝大遊行,以宣示軍威了,全軍立即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急行軍趕回了晉陽,豆盧毓和長孫無乃還在做張榜安民的工作,沒料到楊諒來得如此之快,連城防都來不及佈置。
當豆盧毓跑到城南的城頭時,楊諒已經帶着先頭騎兵趕到了城下,一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落在了別人的手裡,楊諒這回爆發出了驚人的潛力,居然衝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結果就是守南城臨時僱傭來的胡人士兵們不認識楊諒,豆盧毓趁機哄騙大家說這是賊軍,於是守軍箭如雨下,楊諒差點給直接射成了刺蝟。
楊諒眼看南門走不通,轉走西門,這一回西門的守軍都是漢人,認識楊諒,守門軍官還是忠於楊諒的一個死黨,見狀馬上把楊諒的大軍放進了城,這回輪到豆盧毓﹑長孫無乃和皇甫誕倒黴了,一個都沒逃掉,都成了楊諒的刀下之鬼。
只是此事一出,楊諒被嚇得再也不敢離晉陽一步。除了派來四萬援軍催促喬鍾葵和裴文安迅速打通代州外,什麼事也不做,就是坐擁着最後的二十萬軍隊在晉陽等着末日來臨。
裴文安想到這裡,長嘆一口氣,他想不到這次計劃周全的起事,怎麼一下子成了這副模樣,這才一個月。繼奇襲關中的計劃失敗後,分兵徵略四方的計劃也失敗了。而南下江南的計劃又早早地給自己破壞,現在連晉陽城都有人謀反,可見人心的向背,這場戰爭的結局看來已經是不言而喻。
裴文安的眼神突然變得兇狠起來,重新又充滿了鬥志,他心底裡的一個聲音在大叫:“不,我還沒輸,只要打通了代州,只要能跟突厥聯繫上。那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別讓喬鍾葵這個笨蛋再這樣瞎指揮,用我的辦法一定能攻下這代州城!”
裴文安眼珠子一轉,換上了一副笑臉,對着喬鍾葵道:“喬將軍啊,現在戰事不利,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在下剛纔出言無狀。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現在我們正是要精誠合作的時候,自己人可別先亂。”
喬鍾葵重重地“哼”了一聲,本待繼續嘲諷裴文安幾句,忽然想起這人是漢王現在最親信的人,不僅給封了一個柱國的官職,和自己平級。也是帶着便宜行事的軍令過來的,真惹毛了他,下令把自己殺了也沒地方訴苦去。
喬鍾葵也換上了一副笑臉,道:“都是本將無能,這麼多天也攻不下這小小的代州城,有負大王的厚望,裴柱國教訓的是。不過依你看,想要攻城有何良策?”
裴文安咬牙切齒地道:“我也小看了這座代州城了,沒想到這麼難打,早知道一開始就應該挖地道攻城,現在戰機已失,我看強攻是不太容易了,不如我們暫且退軍。”
喬鍾葵一聽這話,臉色一變,只剩下的一隻眼睛裡兇光四射:“什麼,退兵?萬萬不可,我這可是在大王面前立過軍令狀的,要是退兵,回去就要殺我頭,裴柱國,你如果想要我姓喬的死,直接在這裡殺就是,用不着使出這招!”
此言一出,喬鍾葵身邊的衛士們全都怒目而視裴文安,一名身長九尺,背插雙戟的鐵塔般大漢更是眼眶欲裂地瞪着裴文安,只待喬鍾葵一聲令下,就要上來活活撕了裴文安。
裴文安哈哈一笑,眼光掃過那名大漢時,卻被嚇得打了個激靈。他擺了擺手,強作鎮定地道:“不是真退軍,是假裝退軍,趁敵軍鬆懈下來的時候,咱們再連夜殺他個回馬槍!”
喬鍾葵一聽這話,兩眼放光,一下子拉住了裴文安的手,急問道:“裴柱國,你有什麼好辦法,快細說來聽聽!”
裴文安捻了捻自己的鬍子,嘴角邊掛起一絲微笑:“人嘛,面對壓力的時候總是能凝神聚氣,注意力高度集中,但要是這個外界的壓力一撤,難免就會鬆懈下來。”
裴文安的眼光轉向了那城上正在歡呼們的李景所部士兵,一抹殘忍的殺意從他臉上一閃而過:“就象他們,在這城關上不眠不休地抵擋了我們二十多天了,按說體能和意志早就過了極限,但還是能堅持下來,爲的是什麼?”
“還不是因爲每個人都知道只要城一破,我軍不會留下一個活人嗎?所以現在他們拼命不是爲了什麼忠義,而是爲了保自己的命罷了。”
“而且這代州城雖然南關前也是一片開闊地,但城關還是建在峽谷內,每次我軍攻城最多也只能有一千人上去,其他人只能在後面瞪眼乾看,這也能最大程度地彌補守城方兵力的不足,這便是我軍以十倍的軍力圍攻這座城池,二十多天都無法攻取的原因。”
喬鍾葵點了點頭:“是啊,我等接到的將令又是需要速速攻下城池,這樣的話圍困﹑繞道和地穴戰法都無法使用,只能這樣輪流出動,死打硬攻。對了,文安,你說了半天還沒提到撤軍回攻的事呢。”
裴文安“嘿嘿”一笑,說道:“我們先假裝撤軍,做得逼真一點,營帳不要拆,旗鼓也丟得滿地都是,這樣讓敵軍以爲我們後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倉促撤軍。喬將軍,你說如果你是李景,看到這情況會怎麼做呢?”
喬鍾葵哈哈一笑:“爲將者嘛,攻城的敵軍如果是真的撤軍了,那無非是兩個選擇,一是出城追擊,二是犒賞三軍。”
裴文安點了點頭,臉上殺機浮現:“如果他出城追擊,那我們正好在野戰中用這些鐵甲龍騎護衛將其擊滅,再趁勢攻城,如果他犒賞三軍,那城防必須鬆懈,到時候我們以輕兵銳卒趁夜偷襲,也可以一戰而定。”
喬鍾葵猛地一拍手:“妙計啊,妙計,那我們現在就這麼辦?”
裴文安的聲音中透出了一絲得意:“做得逼真點啊,太假了人家就會看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