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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感向周仲安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站到了門口,警惕地看着外面,楊玄感自從上次在介州被王世充偷聽後,這回吃一塹長一智,帶了周氏兄弟用來把風,而且那封回信也是他們現在最關心的東西。
楊玄感在王奇面前搬過了一張板凳,大馬金刀地坐下,翹着二郎腿,道:“你可是反賊頭子王頍之子王奇?”
王奇緩緩地擡起了頭,對於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紈絝子弟來說,這十天的逃亡生活簡直就象地獄一樣,沒吃沒喝,缺衣少食,在那五臺山裡他連鳥蛋都吃了,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飢寒交迫是個什麼感覺。
所以在那山裡苦撐了四天之後,他終於忍不住跑了出來,心裡抱着萬一的僥倖,想着那個苑君璋以前和自己挺熟,一起在晉陽城裡走馬放鷹,胡作非爲過,這次落難去見他,至少也不會出賣自已吧。
可沒想到一進苑家莊,王奇就給拿下了,苑君璋先是逼問家中的金銀財寶藏到了何處,然後又問王頍的屍體何在。
爲此王奇還捱了不少打,上了兩天的刑,最後終於忍受不住,把父親的藏屍之處供出。這幾天呆在晉陽的大牢裡。不住地受着獄卒們的羞辱和嘲笑。讓他幾乎恨不得想要一頭撞死。
楊玄感看着王奇那了無生氣的眼神,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褲子上的塵土,道:“喲嗬,不說話嘛,看來倒是有幾分骨氣,只是這麼有骨氣的人怎麼會把自己老爹的屍體也交給別人呢?”
楊玄感言罷一陣大笑,而周家兄弟看到王奇如此下場。也都興災樂禍地笑個不停。
王奇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況楊玄感的話象刀子一樣刺着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那也是他最害怕被提及的一件事。
王奇一下子跳了起來,吼道:“不許說,不許說!”
楊玄感心中竊喜,收住了笑容,故意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說道:“王奇,你的事我們都已經知道了。老實說,要不是你們王家還有些油水可挖。本大爺才懶得過來審你這個窩囊廢。說,還有什麼重要的物件,一併交代了,也少受皮肉之苦。”
王奇看了看楊玄感,忽然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何不穿官服?”
楊玄感哈哈一笑:“爺們的身份也是你配問的?你也不想一想,大爺可以這樣出入這關押了衆多反賊頭目的晉陽大牢,還能是個平民嗎?”
王奇看了看面前的這三人,個個虎背熊腰,尤其是面前的這人,雖然一身平民打扮,可一身腱子肉塞得整個衣服都鼓鼓囊囊的,儀表也是不凡,一身的貴族氣質盡顯無疑,身後跟着的那兩個文吏打扮的也明顯是武夫出身。
王奇笑了起來:“想必你們都是些官軍裡的將官吧,趁着攻破這晉陽,要到我們王家去分浮財,這纔會來審我,是不是?”
楊玄感“嘿嘿”一笑:“看來你也頗有幾分腦子嘛,不愧是號稱楊諒首席智囊的王頍之子,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爺們也不跟你廢話了。快說,你們王家藏的寶貝都在哪裡?!”
王奇恨恨地道:“我王家的金銀財寶,房產地契全在家裡,你們不是已經翻過了嗎?何必多此一問?”
楊玄感心中暗驚,臉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道:“你在這牢裡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翻過你家了?”
王奇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我也不是瞎子聾子,給關在這裡的其他楊諒屬下,這幾天來都頻繁被你們的人提審,甚至是拷問,非要逼問出家裡的財產藏在哪裡,就連我,也早被問過幾次了,只不過前幾次的來人都是穿的軍裝和官服,你們三個爲何卻要這般打扮?”
楊玄感心知一定是前幾天張須陀在抄查叛軍頭目的家產時,對這些叛軍官員用上了手段,想到這裡,他哈哈一笑:“王奇,你是聰明人,前幾天穿軍裝官服的,問你要錢是爲了公事,至於我們三人嘛,這番打扮自然是私事嘍!”
王奇失聲叫道:“你們好大膽,竟敢假借朝廷的名義中飽私囊,就不怕我去告發你們嗎?”
楊玄感一腳踢中王奇的肚子,他只用了兩成力,卻足以讓這個花花大少象條死狗一樣地趴在地上,不住地嘔吐着,再也直不起身。
楊玄感冷冷地道:“比起你的那個死鬼老爹敢教唆楊諒起兵造反,我們這點算得了什麼?當兵吃糧,打仗若是沒了好處,誰肯賣命?現在勝利了,不從你們這幫反賊身上刮點東西出來,老天也會笑我們傻的。”
王奇在地上停住了嘔吐,擡起了頭,眼神中透出一股兇狠:“我們家的財產全在家裡,這會兒只怕已經給你們別的同夥搶光了,你想要錢,找他們去吧。我也幫不上你們。”
楊玄感笑了起來:“王公子,你這是何苦呢,實話告訴你吧,我們跟楊元帥也是能說得上話的,你要是配合得好,也許元帥一高興,就能把你給放了。”
王奇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希望,他連忙道:“你們是楊素的人?”
楊玄感連忙以指嘬嘴,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還煞有介事地向門外看了一眼,才轉過頭來,低聲對王奇道:“小聲點,你知道了就行,要是給別人聽到了,只怕楊元帥也救不了你啦。”
王奇連連點頭,就象是一個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他換上了一副笑臉。道:“在下有數。您想知道什麼儘管開口問便是。”
楊玄感換上了一副神秘的表情,湊近了王奇的臉,這張原來算得上清秀的臉此時掛着諂笑,伴隨着王奇身上的臭氣,看起來是那麼地令人厭惡。
楊玄感強忍中心中的不爽,說道:“楊元帥家財千萬,尋常的金銀珠寶根本不入眼的,只是你父親王頍。向有才名,也許收藏了一些稀世珍寶,這纔是楊元帥感興趣的東西。”
王奇哭喪着臉,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家父一向胸有大志,並不置什麼產業,就是漢王賞賜的金銀財寶,也有許多用來圖謀大事,結交豪傑了。”
“加上前幾年家父因爲徵高句麗之事吃了牽連,流放嶺南。爲了能早點回來,也給人送了不少寶貝。家產幾乎爲之一空,現如今手上是真的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件了。”
楊玄感在來之前去隨軍長史那裡查看過王頍家抄出來的財產情況,比起餘公理、喬鍾葵等家確實差了許多,但他這次來的目的並不在此,而是衝着那封信。
於是楊玄感佯作憤怒,低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狡辯?你爹是楊諒的第一謀士,說你家沒錢,誰信啊!”
王奇急得幾乎要從地上蹦起來,他拉着楊玄感的手,連語調裡也帶了三分哭腔:“大人,你可千萬要相信我啊!你看我現在已經落到這般田地了,如果能用錢買條命,當然是出多少也願意,要是這條命也沒了,就算家財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再說了有些寶貝只有爹爹才知道,孩兒也不清楚他會放在哪裡啊。”
楊玄感重重地“哼”了一聲,喝道:“說來說去就是你家沒錢,既然如此,你家既沒有值錢的東西,又沒有什麼可以將功贖罪的情報,留你何用?!你就等着明天一起跟你爹的屍體上刑場吧。”楊玄感說完站起了身,轉身欲走。
王奇一下子撲了上來,抱着楊玄感的大腿,號啕大哭起來:“大人,您可千萬要救救小人啊,小人還不想死,不想死啊!”
楊玄感心中對這個軟骨頭的厭惡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但爲了套出那信的下落,還是不得不把戲演下去。
楊玄感一腳踢開王奇,怒道:“你本就犯法當死,現在又沒有任何能保命的東西,楊元帥憑什麼要爲你這個賣父求命的混球去求情?你又有什麼能給他的?”
王奇給這一腳踢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雙眼突然一亮,連忙爬了起來,問道:“大人,是不是有些重要的情報也能換小人一條活命的機會呢?”
周家兄弟的眼睛也同時亮了起來,守在外面的周仲安開始不停地向裡面張望,而周仲隱那隻握着筆的手更是在微微地發着抖。
楊玄感心中也一陣激動,魚快要上鉤了,這時候更需要耐心和冷靜。
他按捺着激動的心情,用盡量平靜的語調說道:“那要看你的這個情報有多重要了,楊諒已經兵敗,你們的那些陰謀詭計已經沒什麼價值,我不覺得你還能有什麼讓我們感興趣的情報。”
王奇道:“要是能檢舉某個重臣在這次的事情中與我們有所來往,甚至有書信爲證呢?”
楊玄感沉聲道:“你休得騙我,哼,王奇,想不到你爲了活命,不惜血口噴人,怎麼可能有人會和你們這些叛賊有書信來往?不要腦袋了嗎!真要是有這樣的人,你們又怎麼可能輸得如此快,如此慘?!”
王奇急得抓耳撓腮,直接脫口而出:“我哪兒敢騙大人啊,實不相瞞,就是你們這次的副帥周羅睺跟本方的蕭摩訶私通,我這兒還有他們來往的書信呢!”
楊玄感哈哈一笑,聲音震得囚室頂部的灰土一陣灑落,笑畢,他惡狠狠地盯着王奇,低沉的聲音裡透出一股子殺氣:“王奇,你是不是當我們都是白癡啊。”
楊玄感的低吼聲在小小的囚室裡迴盪着:“周老將軍那天當衆把這蕭摩訶的信使拿下,還公開出示了這信件,你是不是以爲自己有乾坤大挪移的本事,把這封信從楊元帥那裡再偷到手裡?”
王奇並不知道此事。乍聽到不由得呆在原地。道:“怎麼會這樣?”
楊玄感冷笑道:“你連是非曲直都沒搞清楚。聽到點捕風捉影的事就想往別人身上潑髒水,簡直是做夢!洗乾淨脖子,等死吧。”言罷瀟灑地一轉身,邁開腿就要走。
王奇一下子叫了起來:“大人且慢,小人說的不是那封信,而是另一封!”
楊玄感的嘴邊閃過一陣笑意,收住了向外邁的腿,一轉身。故作驚訝地問道:“什麼另一封?難道周將軍和蕭摩訶還有聯繫?”
王奇一下子兩眼放光,不停地點頭道:“正是如此,大人有所不知啊,這周羅睺早在沒有隨軍出征的時候,在大興時就和蕭摩訶有過來往,還回了封信呢!”
楊玄感先是一怔,然後厲聲道:“你又在誑我是不是?周老將軍若是跟那蕭摩訶早有來往,還會後面在大營中當衆拿下那個信使嗎?殺人滅口還來不及呢!你這騙得了誰?”
王奇的頭搖得象撥浪鼓一樣,爭辯道:“小人所說的句句屬實,當時是家父幫蕭摩訶出的點子。說是有了這周羅睺的回信,就能抓他一個把柄。關鍵的時候也許用得上。”
楊玄感沉吟了一下,坐回了那張板凳,開口問道:“你先說,爲什麼這蕭摩訶要兩次給周羅睺寫信,是爲了拉攏他嗎?”
王奇道:“不完全是,蕭摩訶第一次寫信時確實存了拉攏那周羅睺的心思,至少也想弄些情報,想不到那周羅睺卻是當面大罵信使,還割袍斷義,讓那信使帶回。”
楊玄感搖了搖頭:“這周羅睺並沒有和你們私通啊,都割袍斷義了,在那封回信裡面也不可能說願意和蕭摩訶往來吧。”
王奇一臉的壞笑,道:“不錯,正是如此,周羅睺還在信裡勸蕭摩訶回頭是岸,早早地歸順朝廷,不要和楊諒綁在一起送死呢。”
楊玄感奇道:“那這封信是能證實周羅睺的忠誠啊,你爲何會說這封信是周羅睺與叛軍私通的證據?”
王奇正色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小人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後來家父說,這周羅睺沒有當場把信使拿下,就是不忠,即使他寫了回信大罵蕭摩訶也沒用,這個回信只是一個蕭摩訶和周羅睺通過信的證明。”
楊玄感看了一眼身邊的周氏兄弟,周仲隱的神情還算鎮定,而在門外的周仲安已經氣得緊緊地攥緊了拳頭,一看就知道他恨不得馬上衝起來把這王奇給掐死。
楊玄感笑了笑,道:“通過信就證明和你們私通了?只怕皇上未必會信,你那死鬼老爹心理陰暗,以爲別人都和他一樣疑神疑鬼,纔會這樣想。對了,如果你說的是事實,爲何那個信使一直沒有提及此事?兩次的信使是同一個人吧!”
王奇一愣,道:“信使確實是同一個人,至於他爲何沒有把周羅睺給供出來,小人委實不知啊!”
楊玄感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下,道:“這個情報還有點意思,我且問你,你說的那封信何在?”
王奇一聽馬上來了精神,連忙道:“回大人,那信已經被送到小人在大興的堂兄王平那裡去了,家父要王平把此書信向皇上公開,揭發周蕭二人有勾結之事!”
楊玄感訝道:“這周羅睺寫給蕭摩訶的回信怎麼會落到了你的手裡,而且爲何要讓你的堂兄去揭露此事?”
王奇得意地說道:“大人有所不知啊,那蕭摩訶腦子不太好使,所以在這事上一向是對家父言聽計從,就連回信也交給了家父處置。”
“他第二次找周羅睺是爲了想讓姓周的幫忙,把他在大興被捕的兒子蕭世廉給放出來,結果一直沒回信,聽你們的說法是給那周羅睺扣下了。”
“家父在帶小人逃離楊諒大軍時曾想拉着蕭摩訶一起走,結果這老傢伙非但不同意,還當面折辱家父。”
“於是家父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此事捅出去,讓他那兒子再無活命之理,順便也能拉上週羅睺家一起下水,此外還讓我堂兄得了個功勞,免得受我們家的牽連,可謂一舉三得啊。”
楊玄感冷冷地道:“好狠的毒計,也只有你父親這樣的狠辣之人才能想得出來!王奇,你說那信已經到了你堂兄那裡,可是事實?”
王奇得意洋洋地道:“這還能有假?信送出去十幾天了,早就到了大興,只要交到我堂兄手上,那肯定就會去揭發姓周的,只怕這會兒,皇上派來捉拿周羅睺的特使已經在路上了。”
外面傳來一陣重重的響聲,原來是周仲安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對面牢房的木頭柱子上,屑末四濺,混合着地上的灰土,一陣揚塵。
即使離着有幾丈遠,楊玄感依然能感覺得到他那不可遏制的怒火,只要自己一聲令下,他一定能把這王奇象捏小雞一樣地給捏死。
楊玄感又看了一眼在身邊埋頭奮筆疾書的周仲隱,只見他的神情倒是輕鬆自如,眼中卻是殺機已現,他和楊玄感四目相交,嘴角卻是衝着那王奇一努,似乎是在問何時才動手。
楊玄感微微一笑,轉向了王奇,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可要如實回答,如果答得好,我一定考慮向楊元帥進言,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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