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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則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第一,蕭先生要異地爲官,與雷員外他們有何關係?就是昨天,雷員外也是本城的捕頭,董員外則是副捕頭,而張楊兩位則是縣令,請問這四位官員同一天辭職,然後捨棄他們在這裡經營了幾十年的產業,離開自己幾代人居住的故居,只爲了跟着蕭先生這一位弱冠少年,不奇怪嗎?”
沈柳生面不改色,回道:“王朋友,沈某隻是個生意人,跟蕭先生有過不少生意上的往來,他跟沈某說過,雷員外他們的產業都是原來樑國蕭氏所擁有的,雷員外他們只是代爲託管罷了,這些產業還是蕭先生的。”
“正因爲這樣,蕭公子可以做主把這些產業轉讓給沈某,其他的事情沈某都不知道,只是當年沈某來這郢州城開馬市的時候,是蕭公子點了頭才能立足。”
“所以沈某在這郢州以前只認蕭公子,而雷員外他們也一直聽命於蕭公子,沈某隻知道這些就夠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沈某沒有那麼多的好奇心。”
王仁則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沈老闆的回答還真是滴水不漏,雖然明知你是在強辯,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一個今年大赦以前還是逃犯之身,被朝廷通緝的罪犯,居然可以指使這城中的四位朝廷命官,沈老闆還一點不奇怪,一點不調查此人做的事情。我還能說什麼呢。”
沈柳生微微一笑:“沈某是生意人,只管賺錢,誰能讓我賺錢我就和誰合作。該問的要問,不該問的沈某從來不多問一個字。”
王仁則繼續道:“這第二。沈老闆剛纔說了,在王刺史來郢州之前,你就和蕭先生談好這個轉讓了,請問你只做這販馬生意,就能接手雷員外他們四位在這城中的上百家店鋪?而且這些都跟你的販馬生意沒什麼關係,你就不怕入錯了行嗎?而且你這幾天時間就能調來這麼多錢收購這些店鋪?在下表示懷疑。”
沈柳生還沒開口,雷世猛倒是搶着說道:“王朋友,你有所不知。這沈老闆雖然只在郢州開了家馬行,可是他的生意遍及荊湘,是這一帶的首富,接手我們的這點生意,那可是沒有任何問題。”
王仁則聽到這話後,心中暗驚,臉色也微微一變,他沒有想到沈柳生雖然其貌不揚,但居然是荊湘首富,於是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向沈柳生作了個揖:“沈老闆,失敬了。”
沈柳生哈哈一笑,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王仁則騰空而起,一躍丈餘,身形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一下子落到了那屏風的後面。
沈柳生,雷世猛等人先是大驚失色,轉而大叫一聲:“不好!”然後急急地奔到了屏風後,只見王仁則正笑眯眯地站在那地道口處,而腳邊的那道暗門已經打開,露出了黑洞洞的入口。
雷世猛勃然變色。怒道:“王朋友,雖然你是王刺史派來的人。可你也未免太不懂爲客之道了吧,難道王刺史教你隨便上門窺探別人的隱私嗎?”
董景珍的眼裡閃着一絲殺機。一言不發,盯着王仁則一動不動。
沈柳生倒是笑了起來:“王朋友,好身手啊,真是看不出你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輕功也如此高強,王刺史身邊真是藏龍臥虎呢,只是沈某有一事不知,還請王朋友賜教。”
王仁則笑了笑:“沈老闆請問。”
“王朋友知道沈某藏身在這屏風之後,這點很正常,可是王朋友又是如何能得知沈某是從這地洞中出來的呢?”沈柳生剛纔出來時動作很輕,還特意放了把椅子在那暗門之上,對王仁則一下子找到洞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王仁則的臉上還掛着剛纔的笑容,道:“沈老闆,你剛纔出洞時聲音雖輕,但避不過我的耳朵,我還是聽到有門板打開的聲音,接着就是一個人從地下躍出後落地之聲,雖然輕,但仍然可以聽得出來,最後你還拉了張椅子蓋在了暗門之上,所以我一躍到這裡,直接看那椅子下面就行了。”
沈柳生嘆了口氣:“王朋友好耳力,難怪是王刺史手下的頂尖暗探。”
王仁則搖了搖頭:“沈老闆誤會了,我跟王刺史可不是主僕關係,我只是他的親戚罷了,這次來郢州散散心,也純粹是出於親戚關係,這才答應幫他這個忙。”
沈柳生和雷世猛等人都吃了一驚,互相間交流了一下眼神,儘管剛纔王仁則提過自己並不是王世充的僕役,但當時衆人都以爲只是客套之辭,現在聽他親口這樣說,又聯想到此人言談舉止,絕無一般下人的那種卑微,心中倒是有八九分信了王仁則真的是出身王氏宗族。
沈柳生沉吟了一下,開口道:“那麼王朋友還能全權代表王刺史嗎?如果只是親屬的話,只怕你答應的事情未必王刺史也能同意吧。”
王仁則咧開大嘴,笑道:“王刺史全權委託我處理跟你們這次交涉的事情,也就是說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都會認的,怎麼,你們不相信麼?”
沈柳生忽然道:“王朋友,你說你是王刺史派來的,朋友也好,手下也好,可曾有何信物?總不至於你紅口白牙,說你是,你就是了吧。”
王仁則笑了笑,道:“拜貼早已經奉上過,那上面可是蓋了郢州刺史的大印,而且還有王刺史的私印,你們應該看過了吧。”
沈柳生望向了雷世猛,雷世猛點了點頭,道:“不錯,王朋友確實是王刺史介紹來的。”
王仁則笑了笑:“其實你們想想,要是我不是王刺史派過來的。又怎麼會知道蕭先生和你們這四位的關係呢?又怎麼會知道王刺史和蕭先生那晚的約定呢”
沈柳生哈哈一笑:“沈某考慮不周,讓王朋友見笑了。”
王仁則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現在沈老闆能不能解釋一下,爲什麼你能從這個地道來雷員外的家裡。你總不會說是前幾天你跟蕭先生約定合作後,你才現挖了這麼一條地道吧。”
雷世猛搶道:“王朋友。這只不過是一個地洞,不是什麼地道。”
王仁則輕輕地嘆了口氣:“爲什麼你們幾位都覺得我這人沒有腦子,什麼都不知道呢?這下面明明是條至少幾里長的地道,現在都能透出風來,雷員外,你說這只是個地洞?”
雷世猛討了個沒趣,黃臉微微一紅,閉口不言。
沈柳生笑了笑:“王朋友果然聰明。不錯,沈某是借用了蕭先生挖的一段地道,與雷員外他們商議一下交割之事,這有什麼不對嗎?”
王仁則點了點頭:“沒什麼不對的,只是如果你是個商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商量,爲何要偷偷摸摸地鑽地道?沈老闆,你是不是也要象雷員外那樣,當我是個傻子?”
沈柳生被說得無言以對,只好打了個哈哈。道:“那是蕭公子跟沈某私下已經達成了協議,而且他能想到王刺史一定會盯上雷員外他們留下的這些產業,所以讓沈某從這地道過來。和雷員外他們商量一下具體交割之事。同時也給王刺史留個面子,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王仁則不屑地“哼”了一聲:“沈老闆這可是欲蓋彌彰啊,難道雷員外他們的那些店鋪就會永遠不轉到你手上了嗎?還會永遠不換店牌嗎?你們這交易可以私下進行,但這交易的結果卻可能永遠瞞住世人嗎?”
沈柳生笑了笑:“做生意嘛,只要賺到錢就行,至於是不是換成我沈家商行的店名,並不重要,反正店鋪的夥計我也準備大半留用,這些都不是問題。當然。王刺史是遲早會知道這個交易的,所以我也說過。準備過兩天就去拜訪一下王刺史,請他以後在這郢州城內對沈某多加關照。”
王仁則被沈柳生這一通狡辯也弄得沒有脾氣。他咬了咬嘴脣,恨恨地道:“沈老闆,現在這些店鋪都歸你了,但我想王刺史對這個交易不會高興的,今天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希望你也能轉告你後面的高人,好好想清楚了去州衙的時候跟王刺史的說詞,別弄得到時候不歡而散,你這生意只怕在郢州也做不下去了!”
沈柳生微微一笑,一拱手,道:“希望王朋友回去後能幫着沈某多多美言幾句,沈某來郢州是想好好做番生意的,並不想和王刺史鬧得不愉快,需要沈某做些什麼,請王刺史到時候一定要直言,沈某能辦的一定會盡力去辦到。”
王仁則衝着沈柳生回了個禮,對着雷世猛道:“雷員外又有什麼打算?還準備在這郢州留多久?”
雷世猛心裡一陣不爽,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顯露,冷冷地回道:“我等在郢州還要和沈老闆辦交接,這都需要時間,另外至少要等我家主公的任命下來後,我等纔好去追隨,這都需要時間。”
王仁則笑了笑,突然開口道:“沈老闆既然買下了雷員外他們的這麼多店鋪,以後想必也是要常住這郢州城的吧。”
沈柳生微微一愣,隨口答道:“不錯,這個是自然,沈某剛纔說了,以後還要經常跟王刺史打交道的。”
王仁則點了點頭,又望向了雷世猛:“只怕雷員外的這所宅院,以後也要轉手給沈老闆吧。”
雷世猛也一下子愣住了,他跟沈柳生只談過轉讓店鋪的事,還真沒有涉及到這宅院轉讓方面的交易。
董景珍馬上意識到了王仁則的想法,厲聲道:“王朋友,這些都是我等的祖宅,在這郢州城裡已經有好幾十年了,即使我等離開郢州,也不想轉讓這些宅院,王朋友不用打這方面的心思了!”
王仁則搖了搖頭,笑道:“本來麼,這個宅院是你們的家事。王刺史也不會打這方面主意的,只不過嘛。。”
王仁則說到這裡時,突然眼神變得凌厲起來。剛纔留在臉上的微笑也一下子消失不見,劍眉倒豎。虎目圓睜,對着董景珍喝道:“在這城裡私挖地道,這就不是什麼普通宅院了,而是謀逆之事,王刺史作爲朝廷命官,非要查個究竟不可!”
董景珍的腦子裡“轟”地一聲,其實他家裡也被挖了一條這樣的地道,直通蕭銑的那個宅院。只不過當時不知道是沈柳生手下之人所爲,還以爲是蕭銑從陳棱那裡得到的幫手呢。
董景珍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張繡與楊道生,只見這兩人也是臉色大變,汗都冒出來了,心知這二位肯定也和自己一樣,家裡被挖了地道。
雷世猛沉聲道:“王朋友,你既然知道當天王刺史和我家主公對話的內容,爲何還要說這種話?難道你不知道蕭公子和王刺史已經是盟友了嗎?而且我們一直是按着他們的約定行事,不知道你爲何還要這樣步步相逼!”
王仁則笑了笑:“沒什麼。只是蕭先生嘴上說和王刺史是盟友,做的事情卻不地道,揹着王刺史這個盟友。和另外的純生意夥伴早早地作了交易,我們家王刺史雖然可以不計較這些店鋪,但不可能不對蕭先生的這種行爲作出反應,今天我既然發現了這個秘道,也只好報告給王刺史,請他自己來查查了。”
沈柳生乾咳了一聲:“王朋友,有話好好說,我們做生意的常說,和氣生財嘛。你想要什麼。不妨直說。”
王仁則等的就是沈柳生的開口,雷世猛等人手上已經沒了籌碼。逼他們其實沒有大用處,但是沈柳生急於早點進入郢州。肯定不想雷世猛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
要是王世充真的翻臉,就憑家中私挖地道這種謀逆之事,足以將這四人的店鋪籍沒充公,到頭來沈柳生只能落個一無所有,而蕭銑就算恨得牙癢癢,也不敢在此事上跟王世充公開作對。
所以沈柳生盤算再三,只得咬咬牙,準備放棄一部分店鋪,去和王世充作個交易。這纔有了他剛纔的主動開口相勸。
雷世猛等人剛纔都是急得渾身冒汗,楊道生那個胖子更是背上溼透,那身綢緞衣服都緊緊地貼在了身上,一聽沈柳生這樣說,一個個才心裡鬆了一口氣,望向沈柳生的眼神中也盡是感激。
王仁則微微一笑,臉上的笑容再次閃現:“嘻嘻,沈老闆,這雷員外跟你只不過是生意夥伴罷了,商人逐利,跟你不相關的事,何必要出頭呢?”
沈柳生一邊在心裡罵着這着這個臭小子,一邊笑道:“做生意也要講人脈嘛,此事畢竟多少與沈某有關,所以沈某樂得作個和事佬,王朋友就開個價碼吧。”
王仁則搖了搖頭:“這個價碼不是我開,而是由你自己開,你過兩天去拜訪王刺史時,自己到他面前去說吧。”
王仁則留下這話以後,也不管面前這幾人的表情,直接拱了拱手,輕飄飄地轉身就走,只留下一臉愕然的雷世猛等人,還有臉色越發陰沉的沈柳生還留在原地。
出了雷府大院後,王仁則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獨立爲叔父執行任務,雖然昨天王世充跟他分析過了各種應對的可能,魏徵也教了他不少應急之術,但他看得出董景珍等人幾次都隱隱動了殺機,他能感覺到這幾人都非弱者,武藝不差,真要是動起手來,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還不好說。
拐過一道街後,走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路邊忽然閃過了一道矯健的身影,對着王仁則低聲道:“少主人,辛苦了。”
王仁則先是本能把手按在劍柄上,只見來人全身黑衣,如熊羆一樣強壯,頭上卻戴着一副斗笠,帽沿壓得低低的,一時間看不清真容。
王仁則退後一步,手仍然按着劍柄,厲聲道:“什麼人!不許再近一步!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他一邊說一邊在用眼角餘光觀察着四周,搜尋起最合適的退路來。
黑衣大漢笑了笑,把斗笠向上擡了擡,一張英武逼人,蓄着連鬢短鬚的臉顯露了出來,可不正是張金稱。
王仁則又驚又喜。手一下子從劍柄上移開,笑道:“怎麼會是你?!”
張金稱“嘿嘿”一笑:“主公不放心你一個人來這裡,所以特地命我暗中保護你。剛纔你在和那幫賊人談判時,我就在屋頂。”
王仁則剛纔在會客廳內感知到屋頂有人。一開始還以爲是雷家的殺手,所以本來突圍的方向選在了破窗而出,或者是先劫持那沈柳生作爲人質,再離開大廳。
只是沒想到屋頂之人居然是張金稱,他先是心中感激,隨即又耍起了貧嘴:“哼,你的武功這麼差,剛纔要是真打起來。肯定也只會拖我的後腿。”
張金稱被王仁則這樣一嗆,先是一怔,轉而滿臉脹得通紅,怒道:“少主人,你也未必太小瞧在下了吧。以前不小心讓你贏過一次,你真的就準備說上一輩子了?”
王仁則看着張金稱那氣歪了鼻子的臉,哈哈一笑,說道:“好啦好啦,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你這五大三粗的漢子這麼小心眼。不過還是謝謝你。我會向主公好好誇獎你的。不過下次再比武的時候,你可別再故意相讓了啊。”
兩個時辰後,王世充和魏徵也回到了州衙。而張金稱和王仁則已經在小院中的議事廳等候多時了。
王世充今天在城外跑了一天,滿臉都是塵土,一進議事廳的門,就徑自走向了角落裡放着的臉盆,一邊洗臉,一邊道:“仁則,姓雷的今天怎麼說?”
王仁則微微一笑,先是轉頭讓房內的下人僕役全部退出,然後再細細地把今天的情況對王世充作了詳細的說明。尤其是說到董景珍等人動了殺機時,特意提到了張金稱當時正在屋頂守候着。會隨時下來幫助自己。
王世充一邊聽着,一邊在盆裡搓着雙手。聽到沈柳生出場時他略有些意外,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如常,但等到王仁則說到董景珍等人在他發現地道口時,眼露兇光時,手中的毛巾“啪”地一聲落到了水裡,失聲道:“太危險了,仁則,以後千萬別這樣冒險!”
魏徵在一旁一直仔細地聽着,這時候不合時宜地輕輕咳了一下,王仁則的黑臉上閃過一絲慚色,又擡起了頭,繼續把後來的事情繼續敘述出來。
王世充也覺得剛纔自己在下屬面前表現得對王仁則過於關切了,親疏有別,這是作爲首領的一個大忌,魏徵剛纔的那個提醒,正是告訴自己至少在公衆場合,不能犯這種錯誤。
王世充心中微一轉念,臉上又恢復了平時的鎮定與沉着,一邊轉身把手擦了擦,而那塊擦手布則丟入了盆中,一邊聽着王仁則的彙報,腦子裡則是飛速地思考着,等到王仁則全部說完後,他點了點頭,神情嚴峻,道了聲:“辛苦了。你們都做得很好。”
王世充坐到了議事廳正中的主位上,一指客位的那幾把空椅子,道:“大家都坐吧,邊坐邊商量,現在申時將盡,魏徵今天跟着陳棱,估計要晚些回來,而安迦陀則在斛斯政那裡處理公務,也要下了值才能回,我們幾個先合計一下接下來怎麼辦。”
幾人落座後,張金稱和王仁則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魏徵,這種權謀之事,正是作爲智囊的魏徵所擅長的,只見魏徵沉吟了一下,擡起頭,說道:“主公,魏某覺得可能我們要改變一下以前的策略,跟這沈柳生暫時還不能翻臉,先觀望一陣的好。”
王世充剛纔已經有了這個打算了,只是想聽聽魏徵是否能提出些更好的見解出來,聽魏徵這樣說,他心中竊喜,臉上卻是平靜如水,“哦”了一聲,道:“玄成請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