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隨着夜風從黑色的天穹深處飄了下來,今天一大早,高暢從住的房子裡走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耀眼的白。
頭上胡亂地挽了個髮髻,用一根削得齊整和光滑的木條串上,有幾縷髮絲垂散下來,橫在眼前,耷拉在耳側。
他雙手摟在胸前,望着白雪皚皚的遠山,深吸了一口氣。
“高先生!”
大牛站在屋檐下,臉上帶着笑,向他招手。
高暢朝他笑了笑,隨他一起繞過屋角,向山坡上的打穀場走去。一陣風吹來,哧溜一聲,大牛吸了吸鼻子,他的鼻頭已經凍得通紅。
“高先生,你真了不起,那麼重的傷,居然這麼快就好了!還是在沒有醫生和藥品的情況下,只是靠山裡的那些草藥對付就熬過去了!”
兩人沿着石子路朝上行進,大牛瞧了瞧身邊的高暢,有些羨慕地說道。
高暢笑了笑,沒有說話,在上面,隨風傳來了一聲吶喊,隨之而來的是陣陣的掌聲和吆喝聲。
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高暢那樣的傷勢,即便情況良好,起碼也要在牀上躺一兩個月才能恢復,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的傷勢恢復之快,令人瞠目結舌,只是短短的幾天,傷口就全部結了疤,到達村子兩天後就能下牀行走,兩天前,已經和正常人沒有兩樣了。
對此,好奇的人不少,羨慕的人更多!或許,這個人,是有天神在庇佑的吧?這樣的想法在村子裡也不是沒有市場。
爲什麼會這樣,高暢非常清楚那個原因,每次轉生,他的身體總會有什麼與別的人不相同,畢竟,他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人類。
怪物!不知在哪一世?人們曾經這樣稱呼過他,還把他綁在十字架上燒死,那感覺不好受,不過,怪物這樣的稱呼對自己來說,或許是最爲恰當不過的吧。
兩人上了一個小山坡,繞過一棟屋子,來到了打穀場上。
打穀場四周,在那些屋檐之下,鋪着乾草的地上,坐滿了人,其中,尚智獨處一角,他雙手抱着那把從高暢那裡奪來的刀,神情傲然地瞧着高暢。
在鋪着一層淺淺的白雪的打穀場上,白斯文手拿着一把木劍,得意洋洋地瞧着四周,在他身邊,一個村裡的漢子搖搖頭,神情沮喪地撿起地上的木劍,迴歸人羣。
決定投靠竇建德已經是十天前的事情了!雖然已經決定了日後的行止,但是,村裡的人並沒有馬上動身,而是在老爹的要求下,多停留半個月。這半個月,準備投軍的人要幫留在村子的人做事情,主要是上山打獵,然後,把打來的獵物用鹽醃起來,作爲主要的食物,讓留下來的人靠它們來度過漫長的冬季,不然,光靠殘留的那點糧食是不夠的,何況,還要留點種子下來,以備明年春耕所用。
閒下來的時候,他們就會聚集在打穀場上,互相進行比試,苦練劍術,畢竟,要去參軍打仗了,武藝不精的話,離閻王爺的距離就會比別的人更近。
村子裡的男人們的劍術來去只有那麼兩招,他們沒有受過系統的劍術訓練,只是靠着悍不畏死和戰場上的本能練就的招數,在他們中間,只有阿嵐和她哥哥尚智得到過老爹的劍術指導,不過,也不是多麼系統,因爲,老爹的劍術也是在戰場上學會的。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武藝和學問都不是一般的庶民子弟可以學習的,那是高門大閥的子弟特有的權利,因爲只有那些人才不會爲生存奔波,纔有時間和金錢從小就進行系統地學習。
白斯文的劍術也不是多麼高超,只是因爲經常打仗,學到的保命的本事比較多,因此,在村子裡,除了尚智兩兄妹和老爹外,一般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還有誰”
他舉着劍,指着場下的人,極其囂張地吼道。
突然,他的臉色一變,彷彿正在行竊的小偷剛要得手的時候,遇見了衙門的捕快。在他的視線中,阿嵐孤零零地站在一間茅屋的屋檐下,神情淡漠地望着他,看樣子,是剛剛出現的。
要說白斯文在村子裡最害怕的人,並不是他跟着的那個主子尚智,而是眼前這個看似纖弱,實則對他如同煞神一樣的姑娘。
自從慘案發生之後,阿嵐的臉上的笑容就很少出現了,她變得不愛說話,一心苦練劍術,把村子裡的男人全部挑戰了好幾遍,依然不依不饒,弄得那些人苦不堪言,一見到她的面就躲避。
其中,白斯文對她的畏懼最甚,阿嵐對白斯文沒有一點好感,因此,和他過招的時候,就像對着仇人一般,讓他吃盡了苦頭。不要說他並非阿嵐的對手,就算他能夠戰勝阿嵐,也不敢這樣做啊!
現在的他,一見到阿嵐,就像耗子見到貓一樣,所以,他顧不得在場子中間耍威風,灰溜溜地往尚智那裡走去,只有尚智才能救他。
他走了兩步之後,停下了腳步。
尚智朝他使了個眼色,他很快明白了尚智的意思,猶疑了一下,他決定照着尚智的話去做,在這個村子裡,尚智是他唯一的靠山。
他轉過身,向着人羣中的高暢,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
“高先生,不曉得能不能下場來,指點指點在下?”
說話的時候,他根本不敢看阿嵐那邊,然而,他越害怕什麼,什麼就會發生。
“高先生的傷纔好了沒有多久,乾脆讓我來領教你的高招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阿嵐已經步入場中,她手中拿着一把不曉得從誰那裡拿來的木劍,白斯文抖了抖,苦笑着轉過身。
“阿嵐!你什麼時候都可以教訓這個傢伙,不過,現在大家想看的是高先生的本事,難不成你想高先生是一個只會躲在女人背後的懦夫。”
說話的人是尚智,他想試探高暢已經很久了,眼前這個機會很好,怎麼能讓阿嵐破壞,表面上,他是在和阿嵐說話,實際上,是在暗暗激將高暢。
高暢笑了笑,這樣幼稚的激將法,不要說對他這個活了無數次的老鬼,就算對稍微精明一點的人都沒有用。
不過,對尚智耍的這點小花招,他一點也不在意,對方費盡心思安排的這次比武,只是在給自己製造機會而已。
對擁有強大力量的人來說,螻蟻的挑戰是不足掛齒的!
高暢微笑着站起身,走入場中,從阿嵐手中接過比試的木劍,阿嵐有些擔心地望着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你行嗎?”
高暢沒有回答,只是向她微微一笑,眼神中的淡定讓阿嵐的心放了下來。
高暢邁着輕鬆的步子走向場子那邊的白斯文,臉上帶着滿不在乎的笑容,木劍輕鬆地拿在手中,垂在身側,就像去赴宴一般。相比之下,劍拔弩張的白斯文的樣子未免就顯得可笑多了。
對方的姿態雖然輕鬆,然而,不知道爲什麼,白斯文卻覺得有一座山在向自己走來,那座山擋住了天空,擋住了大地,擋住了一切,他的眼中,除了那座山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額頭上全是汗水,他感到自己無法呼吸!
“啊!”
白斯文大吼一聲,高舉着木劍向高暢衝了過去,那一刻,與其說他在進攻,到不如說是在逃跑,想要擺脫身上的某種壓力,因此逃跑。
白斯文就那樣從高暢身邊直直地衝了過去,一直跑了十來步才停下,他停下後,才發現手腕腫痛,原本應該握在手中的木劍躺在了身後的場地上。
只是一招,準確地說,一招都不到,兩個人身體交錯之際,稍一接觸,白斯文手中的劍就被高暢打飛了,四周那麼多雙眼睛看着,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白斯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劍是如何被對方打掉的。
輸的人莫名其妙,看的人稀裡糊塗,唯有贏的那個人面帶微笑地站在場中。
四下一陣靜默,大家都被高暢那出類拔萃的劍術所震撼了,連鼓掌和喝彩都忘了,瞠目結舌地望着場中的他。
高暢往場下走去,這時,一個人叫住了他。
尚智的內心深處仍然對高暢不服氣,不過叫住高暢的不是他,他知道自己的底子,要是站在場中的是他,不是白斯文,在對方高超的劍術之下,也支持不了多久,雖然如此,他仍然對他不服氣。
那個人也不是白斯文,現在的他頭埋得很低,當他的劍被高暢打掉之後,他感到了解脫,一種脫離了地獄般的解脫,就像第一次從戰場上活下來一般,要讓他再向高暢挑戰,他沒有那樣的勇氣。
叫住高暢,想向他挑戰的是阿嵐。
要想提高自己的武藝,不向強大的對手挑戰,難不成和弱小的對手比武,對畏縮在場下不敢上場的男人們,阿嵐的心中充滿了鄙視。
所以,她站了出來。
“哐!”
一把木劍高高飛起,向藍天飛去,隨即,流星一般墜落。
那把劍的主人是阿嵐,只是兩個回合,身形交錯之際,她手中的木劍就被高暢擊飛了,根本一點招架之力也沒有。
“我決定了!以後,你就是我的私人劍術指導!”
阿嵐狠狠地瞪了高暢一眼,丟下這句話,連地上的木劍也沒有揀起,轉身離去了。
高暢瞧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自己以後有大麻煩了!不過,他並不討厭這個麻煩,就算是報答救命之恩吧。
這具身體看來還行,身體素質和本能反應都還不錯,雖然,在這個空間,只能使出符合這個宇宙法則的能力,他還有很多的本事無法施展,不過,即便如此,以這個世界的水準來說,自己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高手吧。
這是高暢對自己的看法,然而,旁觀者的印象又不相同。
在那些人看來,他那麼快的出劍的速度,根本不是人類能夠達到的,他們相信,只要不是在戰場上,單打獨鬥,不會有人是他的對手。他留給大家的印象太過深刻了,完全是震撼性的,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一個非凡的存在,一座無法攀登的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