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九月十三日,景城。
景城位於樂壽東北方,河間則位於樂壽西北方,三座城池呈等邊三角形,要想佔據河間郡,高暢軍不僅要打下郡府所在地河間,還必須攻下景城才行。
辰時時分,天空中仍然沒有太陽的一絲蹤影,灰色的雲層隨着北風在景城上方的天穹翻涌奔騰,城樓上的旌旗被風吹得飄揚起來,似乎永遠也不會低垂。
隨着幾聲急促的大鼓聲,景城的南城門打開了,吊橋放下了,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卒從城門口魚貫而出,離城而去。
隊伍不是太長,位於隊伍前鋒的是少量騎兵,緊跟在騎兵之後的則是手持各種長短武器的步卒,這些步卒中只有少部分身披鐵甲,大部分只穿着單薄的皮甲,他們在寒風中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向前小跑着,以便抵禦身上所感受到的寒冷。
半個時辰左右,隊伍就全部出城了,整個隊伍步卒大概有兩千多人,騎兵則有五百來人左右。
位於隊伍最後的是景城令彭伯玉和他的一百名衣甲鮮亮的親兵。
彭伯玉率隊出了城門之後,勒住馬繮,停了下來。
他扭轉馬頭,向爲他送行的景城丞竇子風和戶曹張玄素拱手說道。
“本官這次出征討賊,景城的防務就交給兩位了,還望兩位小心翼翼。謹慎從事!”
竇子風同樣拱了拱手,笑道。
“大人儘管放心討賊,下官必定不負大人所託,待大人得勝歸來,下官必將景城完好無缺地交還給大人!”
“哈哈哈!”
彭伯玉大笑三聲,意味深長地瞄了站在一旁皺着眉頭地張玄素一眼,拍馬而去。
竇子風和張玄素兩人遙望彭伯玉率領隊伍遠去,待斷後之人的身影都瞧不見之後。方轉過身往城內走去。
竇子風瞧了一直皺着眉頭的張玄素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喊着他的字說道。
“玉書兄,不要這樣愁眉苦臉,事已至此,再想什麼也是無用啊!”
在數日之前。景城外出現了一小股流賊,這股流賊並沒有來攻打景城,而是在景城附近的鄉野流竄,打家劫舍,無惡不作。
當然,這股流賊要只是打劫一樣平民百姓,將其裹挾入隊伍之中,景城令彭伯玉是不會像現在這般大張旗鼓,出兵去討伐它們的。
作爲朝廷派遣來此的父母官,彭伯玉只需要守住城池。不讓叛賊奪去就算完成任務了,城外地風雨與他又有何干。
然而。那股流賊實在是太過分了,他劫掠的對象並不是那些寒門或者平民。而是在當地有頭有臉的豪強世家,說起來,這些世家豪強都修築有防賊的塢堡,一般的流賊是不會選擇碰他們的,畢竟,極有可能損兵折將也無法啃下來,到是那些沒有和寨牆防護地寒門好對付一些。
這支流賊卻其道而行,只攻打有高高的寨牆防護的塢堡。有幾個稍微小一點的塢堡都被他們打下了,堡內的財物和糧食被他們洗劫一空。帶不走的就分給當地的貧民,然後,一把大火將塢堡燒掉,將其夷爲平地。
面對逃到城內來的那些苦主的哭訴,彭伯玉還是頗有些猶疑,不曉得該不該出兵,那些苦主都是當地的望族,家園雖然被洗劫,能量還是在地,畢竟,他們家族的不少子弟也都在朝廷內任職,彼此淵源不淺。
彭伯玉也想出兵,只是害怕出兵之後打敗仗而已,因此才猶疑不決。
最後,一件事情讓他終於下定決心出兵了,那股流賊開始聚衆攻打城外地彭家莊園了,那個莊園乃是彭氏家族的祖業,他彭伯玉先祖地令牌都供奉在彭氏家園的祠堂內,這事情讓他坐不住了,得信的當天就要出兵,在左右的勸阻之下,這才延遲到今日一早出兵。
對於這次出兵,景城戶曹張玄素是反對的,因此,他才一直愁眉苦臉,看不到一點笑臉。
張玄素認爲,這股流賊的來路頗有些蹊蹺,他們的行動中似乎蘊藏着什麼陰謀,他們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想把官兵從景城調出去。
張玄素之所以這樣認爲,是根據以下幾點來推斷地。
首先,這股流賊的來處不明,不曉得他們是從何方流竄而來,真是小股流賊?又或是那些反軍地小股部隊?
再說,這股逆賊的人數也沒有探明,那些逃回城中的苦主的述說似乎並不可信,因爲他們所說的實在是相差太多了,有的說流賊只有區區幾百人,有的說是上千人,有的居然說有上萬人。
在不清楚敵軍底細的情況出兵,張玄素認爲出兵不是明智的選擇。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讓張玄素覺得不該貿然出兵,那就是這些流賊的動向實在是太古怪了。
的確,世家大族的塢堡和莊園內糧食充足,財物衆多,打下一個塢堡所得到的收穫比劫掠鄉間要豐富得多,但是,這些塢堡是不容易打下來的,它的堅固程度不亞於一些小城池,那些世家大族也有不少自己的部曲和家丁,還有大量的佃戶幫助防守,缺乏攻城器械的流賊是很難在短時期內攻下來的,所以,一般的流賊都不會選擇強攻,若是能突襲攻下自然爲好,要是不能,他們也會遠遁而去,不會在堅固的寨牆下自討苦吃。
然而,據那些逃回城來的苦主說,這股流賊攻下那些塢堡,所用的手段花樣百出,有突襲,有趁夜偷寨,也有強攻。
這樣看來,這股流賊並非一般的流賊可比,張玄素因此懷疑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流賊,而是作爲誘餌在引誘官兵出城,敵人採用的計策是調虎離山,目標應該是景城。
甚至,張玄素向彭伯玉指出了這股流賊的本來面目,在他看來,他們應該是樂壽的高暢賊軍的前鋒。
然而,彭伯玉現在的心全部都放在了城外彭家莊園的安危上去了,在那裡,不僅有他彭家的祖宗祠堂,還有他的親族,一旦彭家莊園被流賊攻破,而他坐視不理的話,他怎麼對得起彭家的列祖列宗啊!
因此,他斷然否決了張玄素緊守城池,廣派細作打探的建議。
他根本不相信張玄素所說的那股流賊是高暢軍前
想,他認爲,高暢軍現在正在全力攻打河間城,所以可能另外派出一支軍隊來進攻景城。
高暢手下有四郡之地,他肯定要留下兵力來駐紮轄地,以防東面的長白賊的進攻,也要防止南面的黎陽李文相,從平原郡起家的郝孝德,清河賊帥趙君德等流寇的侵襲,所以,他能抽調出來進攻河間城的兵力並不多,在這樣的情況下,高暢軍還要一分爲二,來攻打他的景城,怎麼樣想也不合常理啊!
所以,彭伯玉認定那股流賊並非高暢軍的前鋒,當然,也許他們並非是一般的流賊,而是想要建立一番功業的賊寇,故而,這才攻打世家大族所擁有的塢堡,並且開倉放糧,籠絡民心,正因如此,他這纔要出兵,要趁這些賊寇沒有壯大之前,將其發展的勢頭打消下去,不然,等其勢力強大起來,盡收四野民心,聚衆來攻景城時,景城多半不保啊!
在彭伯玉的一意孤行之下,張玄素終究沒有能打消彭伯玉出兵的念頭,還是縣丞竇子風說得好,如果被攻打的是張玄素的親族的話,彭大人可能就會接受張玄素的這番建議了,只是,那個時候,張玄素還會建議彭伯玉不要出兵嗎?
當然,這些話,竇子風是不會當着張玄素的面說的,作爲一個同僚,他只能調轉話題,溫言安慰張玄素。使其不再愁眉苦臉,畢竟,張玄素地能力還是有的,彭伯玉將景城的防務交給了他們兩人,帶走了景城大部分的兵力,如今,城中只剩下一些老弱士卒,作爲負責人。他需要張玄素打起精神來,爲他承擔一部分責任。
張玄素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反正不出兵也出兵了,既然沒有辦法阻止,還是該仔細想想怎樣才能守住景城纔是,如果。他沒有估計錯誤的話,高暢軍真的施行的是調虎離山之計,那麼,今日下午,最遲明日清晨,他們就會出現在景城城下。
在此之前,他必須徵集城內地精壯,在敵軍來到之前,儘量將他們訓練好,景城雖然城池不大。兵力不多,就算最後城池被賊軍攻下。他也要賊軍在城下吃點苦頭。
在城門口,張玄素和竇子風告別之後。回了一次家,他告訴自己的夫人,若是城破,賊軍進城,希望她能維護張氏一門的忠烈,然後,再仔細看了看兩個幼子一眼,昂然出門而去。
這個時候。他已經將自身的安危置之度外,一心以死報效朝廷。與景城共存亡。
返回縣府之後,張玄素讓人打開了自己掌管的倉房,徵集城內的精壯,若是有精壯願意參軍,就會發給他們糧食和武器鎧甲,然後,將他們編成隊,上城駐守。
從某些方面來說,聰明人做事情基本上都是同一個套路,在張玄素口中,城外地賊軍成爲了十惡不赦的惡魔,就像王琮對高暢軍的宣傳一樣,他們一旦攻進城來,必定要屠城,殺個血流成河,雞犬不留,爲了保護自家的親人和財產,你們只能依靠手中的武器,將賊子拒之門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在張玄素的鼓動之下,以及糧食的引誘下,景城內大量的精壯漢子紛紛拿起了刀槍,上了城牆,可以說大家熱血沸騰,衆志成城。
然而,張玄素的擔憂似乎是杞人憂天。
九月十三日很快過去了,城外並沒有出現所謂的高暢軍地行蹤,九月十四日同樣很快過去了,仍然沒有敵軍的蹤影,城外太平無事。
就在竇子風笑話張玄素是杞人憂天之時,九月十五日,終於有軍隊出現在了景城城下。
這支軍隊身着官兵地服飾,打着官兵的旗幟,他們正是兩天前出城去討賊地彭伯玉率領的官兵大隊。
那一天,雨點終於從陰沉了數日的天穹深處飄了下來,紛紛颯颯,打在人的身上,隨着陣陣北風的吹拂,寒冷刺骨。
黃亮黃亮的雨水墜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片的小水泊,水泊中飄浮着大量雜草,從景城的高空望下來,秋雨就像一張網,輕柔而略顯黏黏地網,不緊不慢地籠罩在景城以及城外廣闊的大地上。
城外地士卒們身披着蓑衣,戴着大大的斗笠,他們低着頭,沉默地排着隊列,掌旗官手中的旌旗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趴在旗杆上。
爲首一人騎着被雨水淋溼了鬃毛的戰馬,在幾個親衛的簇擁下,來到了城樓下,他摘下頭上的斗笠,仰着頭,朝城樓上大喊一聲。
“打開城門!”
城樓上負責嘹望的士卒從牆垛後伸出頭去,透過飄忽的雨絲,他瞧清楚了那人的臉,正是兩日前率軍出城的景城令彭伯玉。
“大人,請稍等一下!”
說罷,那人朝身後的城樓跑去,本來,張玄素一直在城樓上當值,一連兩日,不眠不休,後來,竇子風覺得過意不去了,連拉帶拽的將張玄素哄下了城樓,代替他當值。
一連兩天,張玄素所說的高暢軍都沒有出現,原本相信他的話的竇子風也對此有些懷疑了,因此,他放下了一直緊繃着的心絃。
秋雨綿綿,天氣寒冷刺骨,竇子風和親衛們在城樓內升起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隻山雞,親衛們輪流拿着一隻酒葫蘆飲酒作樂,城牆上負責望的士卒跑進來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
“竇大人,彭大人回來了!”
竇子風聞言從軟榻上跳了起來,他向自己的親衛吼道。
“起來,你們這些傢伙,和我一起出去迎接大人!”
竇子風和親衛們來到牆垛上,探出頭去,彭伯玉仍然騎着戰馬立在城牆下,或許是秋雨不斷打在身上的原因,竇子風瞧見彭伯玉的臉色頗爲蒼白,就像大病未愈一樣。
“恭賀大人得勝歸來!”
竇子風面露喜色,笑着向城樓下的彭伯玉打了聲招呼。
高暢軍?什麼高暢軍?這個時候,竇子風不由對張玄素感到了鄙夷,那傢伙真是危言聳聽,害他擔驚受怕了兩天,那兩日,讓他不斷地在思考,待高暢軍兵臨城下之後,是選擇立刻投降呢?還是抵抗一陣之後才投降?
瞧見城下的彭伯玉之後,他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既然,彭伯玉
來了,這證明張玄素的陰謀論純屬子虛烏有。
“竇大人,快把城門打開,這鬼天氣還真是冷啊!”
馬背上,彭伯玉似乎打了個哆嗦,他陰沉着一張臉,有些不耐煩地向城樓上吼了一嗓子。
“是!大人,下官馬上就去!”
竇子風的腦袋在牆垛後消失了,不多會,護城河上的吊橋放了下來,隨即,城門也緩緩地打開了,厚重的鐵門在幾個健壯的士卒的推動下發出沉悶的響聲。
竇子風和親衛走出城來,來到了戰馬上的彭伯玉身前,另一邊,那些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士卒悄無聲息地排着縱隊井井有條地步進城去。
“還是大人英明,那個張大人還真是危言聳聽,什麼高暢軍?現在,他擔心的高暢軍在哪裡呢?還在河間城下和王大人拼死拼活吧!”
竇子風笑着對爬下戰馬的彭伯玉說道。
聽到竇子風如此一說,彭伯玉臉上不但沒有露出喜色,反倒黑了下來,竇子風連忙住口了,自己有哪裡說得不對嗎?他開始檢討自己起來。
原本簇擁在彭伯玉身邊的親衛們也下了戰馬,他們將竇子風和他的親衛包圍了起來,由於他們的動作很奇怪,竇子風不由朝那些親衛望了一眼,卻發現是一些陌生面孔,彭伯玉身邊的那些親衛他熟識地人不少。不過,在這些人中間一個也沒有。
什麼意思?
竇子風張大了嘴巴,雙眼之中,盡是驚駭。
彭伯玉的那些親衛手中多了一些黃楊手弩,上面安上了箭矢,正對準着竇子風和他的那些親衛們。
“大人!這是爲何?”
竇子風驚駭出聲,腦子內一片空白。
“竇大人,他們就是你所說的高暢軍!”
彭伯玉苦笑着說道。他的聲音就像從九霄雲外飄來一般,讓竇子風覺得毫無現實感,然而,那些黃楊手弩卻不是假的,它們的存在讓竇子風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嶽池,不要驚惶。只要你不反抗,只要你配合,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彭伯玉叫着竇子風地字,想使他鎮定下來,雖然,竇子風並沒有因此就完全恢復冷靜,不過,他至少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做何選擇才明智。
在另一側,那些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士卒已經魚貫而入。進入了景城,在竇子風看來。大勢已去,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話。自己除了臣服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原來,前幾日在景城城外肆虐的流賊真是高暢軍,他是由夏國將軍管小樓所親自率領的三千精銳,如果用這三千人去攻打有強兵鎮守地景城,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於是,管小樓率領這三千人化裝成流賊,去攻打景城城外世家大族的塢堡。用長河營的精兵去對付這些土豪的鄉兵,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算那些土豪的武裝依靠着堅固的塢堡也是一樣。
終於,當管小樓率軍去攻打景城令彭伯玉的家族莊園時,彭伯玉坐不住了,率領景城的官兵出城來討賊,不過,賊並沒有討成,反倒中了賊的埋伏,全軍覆滅。
彭伯玉並非什麼堅貞之輩,被管小樓包圍後,瞧見手底下的人被一次衝鋒就打散,無法收攏之後,他選擇了投降。
爲了接下來地計劃,管小樓自然也不會殺他,於是,就出現了剛纔的那一幕。
張玄素是被門外地吵嚷聲驚醒的,被驚醒之前,他正在做一個噩夢,在夢中,他地家人放火自焚了,他的兩個幼子在火中哭泣着,說是父親大人害了他們。
醒了之後,張玄素一身冷汗。
他走出門去,正好瞧見一隊身披蓑衣的士卒站立在門外,他休息的這個地方是官倉旁戶曹的辦公地點,平時也有士卒守衛,然而,先前那些熟悉的士卒一個都不在了,取代他們的是這些目無表情的蓑衣人,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你們是什麼人?”
“戶曹張玄素張大人是吧?”
“我就是張玄素,你們是?”
張玄素地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他雖然是一個書生,卻並非百無一用那種,只要他手裡有劍,面對兩三個壯漢還是沒有問題地。
“張大人,我們大人有請!”
“你們大人是?”
張玄素假意問道,手已然將佩劍抽了出來,可是,劍剛一出鞘,他就覺得後腦被誰重重地打了一下,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大業十三年,九月十五日,也就是景城被管小樓襲取的當天,河間城下,又是另一種情形。
在河間,雨點比景城要飄得更密一些,原野上到處都是水窪,大地泥濘不堪,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無法作戰。
經過十來日,王琮佈下的那些壕溝基本上都被高暢軍填平了,高暢軍進抵到了城下的大寨之前,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下雨之後,就更是如此了。
在高暢軍中,厭戰的情緒漸漸蔓延了開來,天空和地面被雨水弄得軟乎乎,黏乎乎的,士卒們的心也是如此,被細細的雨水弄得煩悶不已。
當然,高暢的嫡系部隊仍然保持着樂觀的情緒,在沒有仗打,甚至不能訓練的日子裡,他們也有許多事情要做,比如玩識字遊戲或別的遊戲什麼的。
真正有厭戰情緒的還是範願,高雅賢,劉雅,董康買等雜系將領的隊伍,當然,這種厭戰情緒的出現和傳播和某些有心人也脫不了干係。
就在這樣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氣,一個人從東門進入了河間,他給王琮帶來了朝廷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