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孩兒看來,我們崔家不應該將所有的賭注壓在一個不然,身死族滅之期不遠耶!現在,二叔他們父子已經投靠了夏王高暢,是應該派一些族人與關中李氏接觸了,這樣,無論他們之間誰勝誰負,也不至於將家族至於危險的境地啊!”
崔浩說這話之時,非常靠近自己的父親,且壓低了聲音,話音落下之後,他忐忑不安地瞧了一眼低頭沉思的崔無鋒,繼續說道。
“李唐現在的處境猶如七國時的秦,其坐擁關中富饒之地,有潼關之險,易守難攻,他可以乘關東諸強互相攻伐之際,修生養息,待時機成熟時,派一偏師入蜀,然後,順流而下,攻伐江南之地,另一方面,趁中原征戰的各路豪強實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時候,主力大軍則出潼關,取東都,定江山!”
頓了頓,崔浩繼續說道。
“雖然,選擇李唐,註定我們崔家在未來的朝堂將位於那些關中門閥之下,畢竟,他們與李氏的關係源遠流長,且有從龍之遇,然而,李唐奪得天下後,若想安撫關東之地,就不得不尋求我們關東世家的支持,而那時,我們崔家由於與李氏先有接觸,在朝堂上,自然佔得先機,當爲關東高門之首,那時,再經營數十年,不愁無法恢復天下第一高門的名望!”
說到這裡,崔浩的神情顯得異常激動,臉上泛起一絲暈紅。
崔無鋒擡起頭,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浩兒,你是不是和李唐的人接觸了?”
在崔浩看來,自家父親的眼神就像一道冷冽的閃電,讓他心神恍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最近發生的刺殺事件,以及各地世家和流民聚居點發生的衝突,這其中,你可有參與?”
一滴汗水從崔浩額前滑過,掉落在地。
崔浩猛地跪了下來,拜服在地。
“孩兒不敢欺瞞父親,李唐的確派人傳來信息,想和我們崔家接觸,希望我們崔家不要支持叛賊高暢,只是,孩兒並未參與最近發生的那些事件,沒有家族的命令,孩兒不敢擅自行動,也不敢私自答應李唐的請求!”
崔浩擡起頭,望着崔無鋒。
“現在,李家派來那人尚在清河等待消息,父親若是不喜,孩兒派人將其驅逐!”
崔無鋒沉吟片刻,慢慢說道。
“李家的請求是什麼?”
崔浩心中一喜,見崔無鋒沒有處置自家和李唐擅自接觸的意思,認爲崔無鋒也許贊同他的意見,他提高了聲音。
“李家的人也沒有提出什麼具體的條件,只是希望我們崔家不要助紂爲虐,說是反賊高暢只是秋後的螞蚱,蹦跳不了多久,最終只能落得個身首異處,要我們崔家認清情勢。那人說,高暢以流民爲根基,軍中高官多爲賤民出身,朝堂上滿是寒門子弟,世家高門的子弟寥寥無幾,且其以神君自居,建立邪教,爲政時多番壓制佛門子弟,剷除道家高人,針對儒家高門,有漢末時黃巾張角之勢,乃是天下的共敵!”
崔無鋒擡起手,讓崔浩起來說話。
“謝父親大人!”
崔浩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壓低聲音說道。
“最近發生的那些事件與李家恐怕脫不了關係?當然,孩兒並沒有什麼證據證明這點,不過,要說這些刺殺事件和紛爭只是自發行爲,暗中沒有人支持,孩兒斷然不信!也許,監察司的那些傢伙也感覺到了不對吧?最近,城中的局勢顯得很緊張,巡邏的士卒明顯比往常多了,宵禁的時間也提前了一個時辰,依孩兒看來,夏王應該是有大麻煩了,只是,現在他正率領大軍在幽州作戰,對領地內發生的事情鞭長莫及,要是夏王后院的這把火真的被那些居心莫測的傢伙點了起來,使得大軍的後路斷絕,糧草供
,夏王的處置若是稍有不當,恐怕北伐的那數萬大軍啊!”
聽到崔浩這樣一說,崔無鋒的眼神微微閃動,手掌在石桌上輕拍一下,崔浩見狀,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無非是在擔心北伐大軍中的三千自家的私兵。
“前段時間,夏王整軍,將崔正賢弟率領的三千精壯打散開來,分散在了各營之中,他這樣做,恐怕是不相信我們崔家吧?原本,這次我們可以通知崔正賢弟,叫他小心,以保存自家實力爲重,只是,現在這樣做意義不大了,那三千精壯多半是救不回來了,其中的數十名崔家子弟恐怕也將凶多吉少!”
崔浩瞧了一眼崔無鋒,小心翼翼地說道。
“父親大人,你看,我們是不是派人去通知軍中的崔正賢弟,讓他瞧見形勢不對時,收攏崔氏族人,趁機後退!”
崔無鋒想了想,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消息泄露,傳到了高暢那裡,事情就不妙了,北伐軍中的那三千精壯,數十崔氏族人,他們的命運只能交給老天安排了!
爲了家族的未來,總需要某些人做出犧牲!
瞧見崔無鋒搖頭,崔浩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纔沒有這麼好心去提醒崔正,最好崔正死在軍中,這樣,就沒有人和他爭奪下任家主的位置了,在他提出剛纔那個建議的時候,心中不曉得有多緊張,生怕崔無鋒同意。
“那麼?”
崔浩試探着說道。
“對李家的那個人,要怎麼處置呢?”
“那人的身份隱秘嗎?監察司的人不是易與之輩啊!”
“父親大人放心!”
崔浩斬釘截鐵地說道。
“孩兒可以拿人頭來保證,監察司的人絕對不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那人是土生土長的清河人,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清河郡,我想在那個人只是一個棋子罷了,並非真正的李唐使者,在他背後一定另有其人,這樣,若是我們將他的消息泄露給夏王的人,真正的使者能施金蟬脫殼之計,逃脫追捕。”
“這樣的話.
崔無鋒沉吟片刻,說道。
“你不要親自出面,派一個心腹出面與那人接觸,但是,不要答應對方的具體條件,也不要生硬地拒絕對方的請求,一個字,拖!一直拖到幽州戰役結束,看情況如何,再做決定,至於,那些人暗中策劃的事情我們崔家就不要參與了,也不需要向監察司密告,坐山觀虎鬥是最佳策略,我們需要做的是待事情結束後,看情況如何再做選擇!夏王也好,李唐也好,甚至李密也好,我們都不須和他們成爲仇敵!”
“可是,夏王的政略明顯針對我們這些高門世家啊!”
崔浩的聲音有些猶豫,沒待他說完,崔無鋒立馬打斷了他的話。
“夏王針對的是反對他的世家,他所有的政略方針都是爲了尋求一個強力的統治,就像當初暴秦的始皇帝一樣,對於敢反抗的人,他不會害怕高舉屠刀,所以,在情況不明時,我們絕對不能站到他的對立面去,那並非我們崔家的生存之道!”
崔無鋒神色慈祥地望着崔浩。
“浩兒,你當知曉上善若水的道理,那纔是我們崔家的生存之道啊!要想成爲一個世家大族的家主,你必須像水一般,時而至弱,時而至強,但是,何時弱,何時強,你必須找對時機才行啊!”
“是!孩兒多謝父親大人教導!”
崔浩朝崔無鋒行了一個大禮,對崔無鋒的話甚是信服,薑還是老的辣,那些南人的這句俗人之言不無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