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滾滾,在天空中翻涌着,最終,籠罩了整個天穹,壓下來,幾乎貼近了地面,氣氛格外壓抑,陰沉。
黑雲之上,天空深處,隱隱傳來了一陣悶雷之聲。
雷聲越來越大,最初,彷彿還是從天邊傳來,沉悶,嘶啞;不一會,就像是響在頭頂,極其響亮,天空中,伴隨着響亮的雷聲,時不時還劃過一道閃電,將陰暗的天地照得雪白一片,煞是駭人。
雷聲固然響亮,卻掩蓋不了戰場上的廝殺聲。
敵我雙方連綿十餘里的戰線全部糾纏在了一起,士兵們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奮勇向前,爲了勝利,爲了戰功,爲了生存,他們或是大聲嘶吼,或是沉默無語,或是狂笑,或是大哭,他們不斷地收割着生命,也不斷地將自己的生命作爲祭品奉獻給戰場。
雨,你快點下下來吧?
薛大用在親衛們的簇擁下,擡頭望着頭頂的天空,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着大雨傾盆。
身後的親衛隊既是督戰隊,也是他唯一的預備隊了,而現在,前方的戰事已經變得爛,若不是有督戰隊在後面,且將一些潰逃的士卒用強弩射殺,戰事早就爛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若是下雨,在視野不清的情況下,雙方的士卒也就無法接收上面的號令,既看不見旗語,大雨傾盆,雷電交加之下,也無從聽清楚鼓聲和號角,那麼。士兵們只能憑藉本能作戰。這樣,戰事或許會有轉機。
與面前對陣的這隻高暢軍相比,幽州軍的兵力並不差。單兵作戰地戰鬥力甚至還佔有一定地上風,然而,一旦交鋒,卻屢屢吃癟,不斷後退。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爲高暢軍熟悉大規模兵團作戰。他們以小隊爲單位,作戰時,士兵們按照訓練時的要求組成隊列,個人與個人之間,團體與團體之間,相互之間的配合極其嫺熟,在局部地地方總是能形成優勢兵力,面對這樣的敵手。一盤散沙,只曉得單兵作戰,不擅長團體配合的幽州軍自然無禮抵抗了。
薛大用統率的幽州軍右翼由於兵力薄弱,戰鬥力不強。所以,一開始他就已經定下了作戰方略。那就是藉助地形防守,拖延時間,不和對面之敵對攻,等其他的主要戰場分出勝負之後再乘勢發起反擊,給對面之地以致命一擊。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就算是藉助地勢,就算是拼命防守,他地部隊卻連半個時辰也支撐不下去。
這個時空的大兵團作戰,從開始佈陣到交鋒,然後到分出勝負,追擊潰兵,打掃戰場,有時候需要半天,一天,甚至兩天的時間。
這其中,出營佈陣,雙方對峙,追擊潰兵,打掃戰場需要許多的時間,兩軍真正交鋒的時間若不是特殊情況的話,所花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也不過一兩個時辰而已,若是雙方的將領都喜歡用預備隊,且多備預備隊,逐次投入戰場,其時間也不會長到哪裡去,畢竟,冷兵器作戰,需要消耗大量地體力,一般的士卒,能夠堅持半個時辰的作戰時間,就已經非常不得了啦!
薛大用將部隊分成了三個梯次,在山坡佈陣,依次投入戰場。
他在第一線準備了大量強弩和弓箭手,想居高臨下,用遠程武器給從下往上仰攻的敵軍以大量殺傷,阻礙敵軍地攻擊。
不想對面的高暢軍中也安排有大量地強弩,高暢軍中所用的強弩乃是百工坊所造的連珠弩,這個連珠弩的製造手法是由金城宮傳出來的,據說是當初武侯諸葛所創的諸葛連弩,要知道,當初蜀國羸弱,又欠缺戰馬,諸葛武侯能以蜀中貧弱之地與強大的魏國對峙數十年,能以蜀中的步卒對抗大魏的精甲鐵騎,這諸葛連弩居功至偉。
薛大用不知道高暢軍中裝備有這樣的連弩,在雙方的第一次對射之中,幽州軍稍微佔有一定的上風,行進中的高暢軍隊列中箭之人明顯比山坡上嚴陣以待的幽州軍要多,可是,正因爲薛大用不知道高暢軍採用的是連珠弩,故而吃了個大虧。
他沒有命令前線的士卒豎盾,而是命令弓弩手們繼續準備射擊,想在有限的幾次對射中給敵軍以重大殺傷。
可是,當他的士卒正在給弓弦上箭之時,高暢軍的第二輪箭雨卻疾射而來,這一下,造成的損失就嚴重了。
因爲對此沒有防備,那些刀盾手並未能爲身邊的同伴及時舉起盾牌,他們就像一個赤裸裸的大姑娘躺在一個壯漢身前一般毫無遮攔和抵抗力。
士兵們紛紛慘叫或是悶哼着跌倒在地,高暢軍的連珠弩威力實在是過於巨大,有的弩箭甚至穿過前一個人的身體,射在他後排的同伴身上。
人員損傷嚴重倒還算不了什麼,這
擊對幽州軍的士氣纔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傷害,就算是箭雨中活下來的士卒,他們也大多失魂落魄,未曾從這巨大的打擊中清醒過來。
就在他們失魂落魄之際,高暢軍的第三輪箭雨又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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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如雨,黑壓壓一片,從天而降,如同田間的鐮刀,將所有的雜草收割一空,除了少數憑藉本能舉起盾牌護住自己的士卒們,那些依然活着卻失魂落魄地站立在原地的士兵紛紛應聲而倒。
那些躲過箭雨襲擊的士兵的好運氣卻也到此爲止了。
高暢軍的突擊步兵已經脫離軍陣,他們排着隊列,踏着整齊的步伐,一路小跑着衝殺過來,襲入了幽州軍已經變得無比稀疏的軍陣之中。
血光飛濺,殺聲震天。
很快,第二線也被高暢軍突破了,不得已之下,薛大用只好命令第三線的兵馬從山坡後衝出來,增援到第二線上去,兩軍在山坡的一側糾纏在一起,陣線忽上忽下地來回移動着,一時間形成了焦着狀態。
然而,也只是一時間而已,隨着高暢軍第二線隊伍的來臨,戰局明顯對幽州軍不利了。
幽州軍中的士卒大部分是徵召不久的精壯,好勇鬥狠雖然有之,像現在這樣的萬人會戰卻沒有經歷過,最初,還能憑藉一腔血勇以及拼死保護身後親人的意志作戰,與高暢軍形成相持,時間一長,身體也好,心理也好,多少都有些疲憊了,再加上敵人彷彿越來越多,似乎永遠也沒有缺少的時候,而本方的人卻死一個少一個,身邊和自己並肩作戰的同袍越來越少,那些膽氣稍微有些不足的傢伙未免就會心中發慌,心中一旦發慌,腦子裡的雜念就多了,慢慢地,求生的念頭就佔了上風。
於是,開始有人擅自脫離戰陣,朝後方潰逃。
薛大用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把自己的親衛隊分散在山坡頂上,凡是擅自往後潰逃的士卒都被親衛們用強弩射殺,或是用刀劍砍下頭顱。
後退即是死!
如此以來,嚇阻了許多想要脫離戰場的人,逼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好揮舞武器和對面的敵人搏鬥,尋求生存之道。
負責高暢軍左翼第一線作戰的將領是劉雅,在他身後助陣的則是高雅賢的本部人馬,劉雅和高雅賢兩人雖然都是竇建德的舊部,也是同一時間被高暢所降服,認高暢爲主,然而,在高暢的心中,這兩人是有親疏之別的。
在高暢心中,高雅賢這人和他的嫡系將領並沒有什麼區別,這是因爲就算是竇建德當權的時候,高雅賢暗中也對高暢有所關照;而劉雅是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纔對高暢俯首稱臣的,兩人的態度決定了他們在高暢心中的地位。
劉雅也深知這一點。
年初,高暢在全軍中展開整軍活動,大量不符合標準的士卒被清退出部隊,幾個雜系將領的直屬部隊受到的影響最大,並且,他們營中的軍官都必須進講武堂學習,學習完畢之後,卻回不了原來的部隊,而是分散到別的將領麾下;除此之外,像劉雅等級別的將領他們的親兵人數也有所限制,不得超過一定的人數,要知道,像他們這樣的隊伍,真正有戰鬥力,且對他們忠心耿耿的只有親兵而已,這些親兵基本上都是他們的老夥計或是宗族子弟,像劉雅就有一千親兵,曹旦的親兵更多,達到了兩千多人,而現在,高暢將他們的親兵人數限制在了五百人,多餘的傢伙全部打散到部隊中去,且不在他們的統率之下。
非常明顯,高暢這樣做是要消除他們這些將領在軍中的影響力,而在高暢的強勢之下,他們也敢怒不敢言。
不甘心嗎?
自然是不甘心的!
因爲不甘心,像曹旦等人則選擇了和外敵勾結,想要推翻高暢,重新奪得權力,而像劉雅這樣的人,則想立下戰功,讓高暢刮目相看,表現出自己的忠誠,免得受高暢所猜忌,日後得不到功名富貴。
所以,劉雅並不希望在高雅賢的幫助下才能取得勝利,他瞧見本方人馬逐漸佔據了上風,而對面的敵人只是在苦苦支撐時,他率領自己的五百親衛投入了戰場,準備給敵人以致命一擊。
山坡上的薛大用見狀,也只好率領親衛隊衝殺下來,不然的話,他那些仍然在前線廝殺的士卒一定會崩潰,到時候,就算是有督戰隊也無法阻止士兵們的潰逃。
當兩員主將都進入戰場廝殺後,空中響起了一聲悶雷,一道閃電急速劃過天空,將士兵們猙獰着廝殺的臉照了個一清二楚。隨後,雨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