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
昨天夜裡,嘩啦嘩啦地降下好一場大雨,伴隨着陣陣電閃雷鳴,河間城就像汪洋中的一葉孤帆,彷彿一不小心就要沉沒下去。
今兒一早,雨卻住了,太陽也如往日一般從東邊的天際探出頭來,到得辰時時分,就已懶洋洋地趴伏在東面,散發着溫煦的光。
彷彿所有的污垢都被昨夜那場大雨沖走一般,天空是出奇地乾淨,分外的藍,藍得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藍寶石,深邃得近乎透明。
大雨之下,翻滾了一夜的鏡湖也突然從濁黃變得澄淨,天空倒映其中,從高處俯覽下去,就像是一面藍色的鏡子,不愧有鏡湖之名。
高暢站在岸邊的一塊巨石之上,微風輕拂,湖面漾起淺淺的波瀾,披在他肩頭的白色披風隨風輕輕擺動,他沉默地注視着湖面,遠遠望去,宛若神仙中人。
阿嵐和蘇雪宜一旁的沙灘上和波浪追逐,兩人挽起長裙下襬,赤着雙腳,在沙灘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淺不一的腳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飄來,貼着湖面遠遠地傳了開去,雖然都已嫁了人,畢竟,還是十八九歲的女孩子,難得出一次深宮內院,和心愛的人一起到郊外踏青遊玩,自然而然地,也就拋去了平日做作出來的端莊和威嚴,恢復了小兒女的心態,她們也是想真心地,開懷笑一次的。
若芷和幾個侍女遠遠地站在沙灘的邊上,和高暢三人之間隔着一段比較長地距離,她們在忙碌着一些雜事。爲一會地野炊做準備。
至於那些親衛。則被高暢趕得遠遠的,他們在十幾裡外佈下了幾道警戒線,不許旁人隨意靠攏。
巨石之下。乃是一片亂石,湖水在亂石建穿行,流速凝滯,水波微微盪漾。
巨石的另一邊,生長有一排垂柳,柳枝在湖面低垂。偶爾一陣風吹來,柳枝條隨風輕擺,劃過湖面,漾起一層淺淺地漣漪。
湖底的落葉一律翹起葉柄,隨着水波的盪漾愜意地擺動着,神態極其悠閒自在,高暢的目光正落在這些一片一片如羽毛的水中落葉上,神思恍惚。浮想聯翩。
從幽州歸來後,高暢應衆臣之請,決意將都城從樂壽遷到河間,河間城比起樂壽來。各方面都要強上許多,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和建設後。戰火地痕跡,以及對百姓造成的傷害都也慢慢淡化或消失了,荒廢的景象隨着春天的離開一去不返,如今,一片生機勃勃,一副盛世年華的氣象。
原本,高暢是不想遷都的,不管是樂壽也好,河間也好,註定只能是暫時的都城,日後,若他真的一統天下,都不會選擇這兩處爲都城,反正以後還要遷一次,又何必多麻煩一道呢?在高暢看來,這無疑有勞民傷財之舉。
不過,考慮再三,高暢還是同意了衆臣地遷都之議。
樂壽這座城池的確小了點,由於夏國正處在蒸蒸日上的大好時機,作爲都城,它的格局委實過小,再加上,高暢重工,重商,名下有大量作坊,生產各種各樣稀奇古怪,有利民生地器具和物事,引來商賈無數,就算是戰火隔絕了各地的來往交通,仍然有不少勢力強大,來頭不小地商家來樂壽辦貨置業,大量人流涌入,樂壽的城建早就不堪負荷了。
要想改變這個局面,就要擴大城池的範圍,進行大規模的建設,如此,相當於重新修建一座新的城池,花費的代價遠以遷一次都要大,在高暢看來,這不划算。
河間的城池比樂壽大了許多,由於戰亂,人口也不多,地理環境也遠比樂壽重要,畢竟,現在郡,上谷郡,博陵郡皆已落入高暢之手,比起清河,平原,信都等郡來,高暢在這些地方的根基還說不上牢不可破,將都城遷到距離這些地方稍微近一點的河間城,也有利於對這些領地的掌控和監視。
在這麼多因素的驅使下,遷都也就成了必然之舉了。
本來,按照禮部官員的規劃,遷都之舉應該隆重,隆重,再隆重,不僅要祭告蒼天,選一個黃道吉日動身,還有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議事和典禮,各部部門的遷移也要分時日進行,各種典禮缺一不可。
高暢粗粗算了一下,若是按照禮部官員的規劃,這遷都之事恐怕要拖半年才能完成,這自然是他不可接受的。
最後,他大手一揮,只在神廟大堂上焚香沐浴,修行了一晚,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儀式典禮這全部廢除,所有的官員和他一道即日北上,反正,河間的官署衙門早就準備妥當了,搬過去就可以做事辦公。
即便樣樣從簡,諸多雜事堆起來,整個遷都事宜也花了半月之久。
除了這件事
高暢還要忙着接見那些降臣,爲他們安排職務,這些各種性格,各種脾性,各種背景的人都有,饒是他精力非凡,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自從得知楊廣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弒的消息後,王琮,楊善會,張玄素等被高暢說俘獲的原隋朝舊臣終於放棄了各自的執念,決定爲高暢效力。
在他們看來,既然大隋社稷的顛覆已經不可避免,他們也盡到了自己的職責,那麼,接下來他們就該爲各自的家族以及黎民百姓說考慮了。
誠然,高暢政權以神教起家,和聖人教義大相違背,有許多政策他們都看不慣,但是,不可否認,這個政權現在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高暢平定幽州,擊殺羅藝班師回來後,王琮等人心中都隱隱有了這樣的一個念頭,說不得這天下有朝一日真的會姓高!
和高暢以往的對手,郡兵,流賊不同,幽州的邊軍可是響噹噹的虎賁悍卒啊!羅藝也算是一代名將,這樣的將,這樣的兵都不是高暢的對手,其未來不可限量啊!
楊廣死後,徐勝治就不再軟禁他們,不但讓他們和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在士兵的監視下,還允許他們在城內溜達,也不限制他們和外界的聯繫,於是,得到了各種訊息的他們,自然對天下大勢有着自己的見解。
現在,最有希望奪得天下的勢力只有三隻而已!
—
長江以南還是諸強並起,短時間內,無人可以一統南方,就算有人能夠一統南方,最多也只能芶安一地,南方缺乏戰馬,要想爭奪天下,有其心無其力。
至於高開道,郭子和,劉武周,薛舉,李軌,孟海公這些只是跳樑小醜而已,不足道也!
宇文化及,弒主之徒,天下之共敵,無疑插標賣首之徒,離死不遠,雖有十萬強兵,卻大多爲關中人士,回不得故鄉,早晚盡散無疑。
真正能奪得天下的只有佔據關中的李唐,雄霸河南的瓦崗李密,以及一統河北的夏國高暢。
這三方勢力各有自己的優點和劣勢,各有自己的依仗以及困難,誰要想擊敗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天下,要想真的統一,一個字,難!
最後,多半會陷入羣雄割據,各自交戰的境地,就像二十年前的南北割據一般。
因爲對時局有着這樣的判斷,既然,他們身處在河北,宗族的根也在河北,唯一投靠的人也只能是高暢了,縱然對高暢的許多措施政令看不慣,卻也在忍受的範圍。
高暢的政權現在欠缺大量文官,得到王琮等人的投效,高暢自然喜出望外,這些人成爲了他的臣子,自然也成爲了別的隋官的榜樣,往後,他的軍隊再去攻打還打着大隋旗號的城池,在北方一帶,就不會受到殊死抵抗了。
千金買馬骨,王琮等人就是他高暢的馬骨啊!
王琮和張玄素以及幽州降臣溫彥博很快就被高暢任命爲政事堂官員,負責參政議事,楊善會擅於帶兵,他就進入了軍機處,不過,這些人雖然身居高職,暫時卻不掌實權,高暢目前還只是藉助他們的名聲而已。
政務上的大事也就是以上這些,軍務上的事情到沒有這麼麻煩,現在,以夏國的錢糧無法進行遠征,要進行大規模的戰役,還要等秋收之後才行啊!
不過,高暢也沒有就此止步不前,他命令李靖率領三千人東進,前往攻打北海郡,把蘇定方派到了博陵,監視太行山以西的唐軍動向。
他自己則指揮部屬按部就班地進行國內的生產建設,修建農莊,開墾荒地,興修水利,加寬馳道,加快百工坊的生產,加速進行商業流通,加強靈寶神教的宣傳教育。
在忙亂之中,他偷得浮生半日閒,和阿嵐和蘇雪宜兩人到河間城外四十里的鏡湖來踏青,多日征戰在外,又老是忙得不可開交,他對她們兩人隱隱有些歉疚。
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要秘密南下,在南方,有一場大戰即將上演,那場戰役的結果對夏國政權有着一定的影響,他不可能無視。
他長嘆了一口氣,微笑着望着正在戲水的兩人,目光中微微帶着歉疚,俯身在這人身上的時間越久,他受到這人的影響就越大,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有人味了!
人味?
他苦笑了一聲,擡起手,向沙灘上揮揮手,然後,從巨石上跳了下去,在那裡,阿嵐正笑着向他喊着什麼,蘇雪宜站在一旁,淺笑盈盈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