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偶這裡有雷陣雨,因此,提前更新!)
十一月十九日,辰時。
平原郡郡守府。
一連幾天陰沉的天空難得露出了一個好臉,陽光暖暖地透過雲層,穿過屋頂的天窗照在大堂上,室內顯得頗爲溫暖。
然而,平原郡郡守楊元弘卻沒有這樣的感受,他只覺得四周寒氣逼人,一顆心就如屋檐上的碎冰一般,凝成了一團。
他坐在堂下的錦凳之上,身子朝前傾,後背有些駝,姿態顯得異常卑微,偶爾擡起低垂的腦袋,戰戰兢兢地瞄了瞄堂上高坐的那人一眼。
幾天前,坐在上面的是武賁郎將王辨,現在,換成了身着銀白色甲冑的高暢;幾天前,他還是朝廷的平原郡郡守,如今,卻不過是條擺在別人刀板上的魚。
坐在他對面的是和他同一處境的胡來,對那個人,他心中充滿了憤怒,要不是那個貪生怕死的傢伙,自己也不會得到今天這樣的下場啊!
昨日午時,陰,多雲。
楊元弘遵守和出征的王辨的約定,即便是在白晝,同樣緊閉四門,一切按照戰時的情況辦理。
他並沒有待在郡守府裡,一大早就上了城牆,四處巡視,他非常清楚,如果失掉平原城,自己將會得到什麼下場,如果不是死在亂軍之中,也會死在刑場之上。
早上起來,他的心就一直跳個不停,有點忐忑,總覺得事情不妙。
按照時間,本來應該出現在城下的反賊前鋒至今蹤跡全無,據派出去的探子回報,從饒陽到平原必經的西嶺一帶,沒有見到賊軍的一兵一卒。
這一千多人去了哪裡呢?
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前,楊元弘無法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東門來了一支五百來人的隊伍,他們來自固鎮,來平原押送糧草,鎮守東門的將官不敢擅自打開城門,派人飛馬來報。
楊元弘趕到東門,確定爲首那人的確是固鎮守將胡來之後,才命人放下吊橋,打開城門,自己則親自站在城門旁迎接。
胡來這人官職雖然不高,也沒有什麼本事,然而,背景很深,和宇文世家有一些關係,據說他的妹妹是宇文化及最爲寵愛的一個小妾,所以,他不敢怠慢這個傢伙。
就在他準備和胡來把臂言歡,談論兩人最愛的風花雪月時,守護着胡來的親衛卻突然圍了上來,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不屈地捐軀,恥辱地投降。
對家有嬌妻美妾的楊元弘來說,這樣的選擇題並不難做,畢竟,他雖然是讀書人,眼裡卻只有黃金屋,顏如玉,胸中沒有一點浩然正氣,對那個在江都風花雪月的主子也沒有什麼忠誠之心。
生命是最爲重要的,除此之外,什麼東西都可以捨棄,這就是楊元弘的爲人之道。
在楊元弘的主動配合之下,平原的守軍沒有半點抵抗,就放下武器投降了,對大多數士卒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命令。
沒有人想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誰會保證死的那個不是自己?普通士兵們的心聲大同小異,不過是想吃上一頓安穩飯,活下去而已。
高暢也沒有想到攻打平原的這次行動居然如此順利,說實話,這應該好好感謝楊元弘楊大人,不過,他不會給他頒發勳章。
在楊元弘的配合下,由郡守府發下了安民告示,平原城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易主了。然後,楊元弘就被軟禁在府中,直到今天上午才被傳喚到堂上。
他不知道高暢要怎樣處理自己,擔心着自己的命運,因而極其不安。
這個堂上,除了神情沮喪的兩個降將之外,還有其他人,一個是由高暢從百人長升職爲校尉的管小樓,另一個則是由竇建德任命的校尉,名叫騰珏,那是一個沉默的年輕人,雖然,和管小樓一樣,掌管着五百人,然而,他卻並不多言多語,也沒有多餘的小動作,只是默默地接受高暢的命令,然後,盡力將它完成。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下屬,如果,他不是竇建德安插下來的話,高暢也許會着力培養他,即便如此,高暢仍想把他籠絡在自己旗下,只是,在現今的情況下,不能急於求成,只好暫時把他放在一邊。
當然,除了他們,和高暢重遇後就一直形影不離的高懷義,臉上仍然蒙着面巾的他的影子武士崔安瀾,像一頭猛獸的雄闊海也在堂上。
從進城到現在,高暢只小睡了片刻,派出親信守衛糧草大營,將投降的隋軍打散分在各個小隊中去,傳達不得擾民的軍令,各種各樣的事情紛沓而來,讓他忙得不可開交,然而,從他臉上,你看不到半點倦意。
經過固鎮和平原這兩場戰鬥之後,長河營的人數不降反升,現在,已經達到兩千多人了,這是好消息,但是,他並不會因此就志得意滿。
隊伍雖然擴大了,煩心的事情也多了起來,如何把投降的官兵兵和原本的隊伍融合在一起,如何加強隊伍的訓練,擴大隊伍的戰鬥力,所有這些都不是簡單的事情,要想在非常短的時間把隊伍整合好,更是不容易。
要是把現在這樣的長河營拉上戰場,高暢相信,可能還沒有和敵人交戰,營中一半的傢伙都會當上逃兵,爲了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必須拿出行之有效的整軍手段來。
現在,他就要執行整軍計劃的第一步,之所以,把楊元弘和胡來叫來,是想給他們留一個深刻的印象。
“統領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大牛走進大堂,他的聲音打斷了胡來滔滔不絕的奉承之聲,在此之前,年輕有爲,英明神武這樣詞彙一直在胡來的嘴邊打轉,獻媚的對象直指高暢。
“大家隨我來!”
高暢收起掛在嘴角的笑意,站起身,向堂外走去,楊元弘和胡來面面相覷,不知道高暢要做什麼,兩人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跟在高暢身後向外走去。
出了郡守府後,高暢上了早就牽在門前的戰馬,雄闊海搶先一步,越過衆人,來到高暢身前,牽着馬繮。
等楊元弘諸人上了馬後,雄闊海牽着高暢的坐騎,在親衛騎兵們的簇擁下,一行人沿着大街向城西走去。
平原城雖然被攻破過好幾次,經受過幾次亂兵的燒殺洗劫,然而,畢竟是座大城,官兵從高士達手中奪回平原之後,陸陸續續有老百姓重新回到平原,雖然,不如以往繁華,不過,也並非死城一座,不比饒陽那般冷清。
高暢軍進城之後,並沒有像一般的義軍那樣,大肆搶劫,洗劫全城,竇建德的軍隊本就軍紀嚴明,不輕易擾民,而在高暢這裡,把這個軍令發揮到了極致,就連吃大戶的情況都沒有出現。
部隊駐紮在原來的隋軍軍營之中,除了接受任務出來巡邏的士兵以外,其他的士兵都不許出營。
擔憂了一個晚上後,想象中的慘劇並沒有發生,平原城的百姓終於打開了自家的屋門,來到了大街之上。
瞧着高暢這一行,他們立馬躲到了街角,有的人,甚至害怕得跪在了地上,不過還好,並沒有雞飛狗跳的場景出現。
只是,原本就不算熱鬧的大街,在這一刻,只剩下了人們壓抑的呼吸聲。
“這位將軍,我們這是去哪裡?”
楊元弘的心越來越不安了,他們拐上了城西的大道,而這條道路的終點是菜市口,官府對死刑犯執行斬首的地方。
“菜市口!”
旁邊看守他的親兵瞄了他一眼,冷冷說道。
“菜市口!”
楊元弘不自覺地應了一聲,聲音如同呻吟一般,他只覺背後一陣冰寒,彷彿有人把雪水倒入其中。
“我們去菜市口乾什麼?”
楊元弘吶吶問道,他雙眼發直,彷彿自語一般問道。
“去菜市口還能幹什麼?砍頭唄!”
那人輕描淡寫地說道,聲音雖小,卻如洪鐘一般在楊元弘耳邊響起。
砍頭!
楊元弘身子一晃,險些從馬背上摔下去,他緊緊抓着繮繩,面如土色,這時,只聽得撲通一聲,在他身旁的胡來從馬背上摔下去了。
原來,那傢伙也聽到了剛纔他和親兵的對答。
很快就有人把胡來重新架到馬上,隊伍繼續向菜市口進發,楊元弘神思恍惚,就像在雲端一般。
或許,這條路就是自己人生中所走的最後一段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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