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握住容淑藍的手,感覺到容淑藍的情緒波動不算大,一直緊繃的心絃才慢慢放鬆下來。
“你說的沒錯。岳母在嫁給岳父之前,的確是潁州藍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他們三人能相識,是因爲我父親和你父親在八歲的時候,被送回了潁州祖地,直到十四歲,纔回到京城。”
容淑藍下意識地接口道:“所以,我娘,在五歲的時候,就遇見了我爹和——沈侯爺?”
母親比父親小三歲,這個容淑藍還是知道的。
“是的。你爹和我爹回到京城後,第二年,兩家同時到藍氏下聘,求娶岳母。但是,最後,岳母嫁給了岳父。”
容淑藍沒有見過這一世的母親,但是她想,能得到當世兩大英雄的傾心愛慕,一定是一個及其不凡的女子。
“容沈兩家世代交好,父親和沈侯爺又是發小,即便年幼時同時喜歡了一個女子,可是家族長輩怎麼會任由他們胡鬧,同時向藍氏說媒?”
這樣做,捧的是藍氏,傷的是容沈兩家的面子和交情。
話題岔得遠了,沈瀚說着說着就漸漸放鬆下來。他聳聳肩膀,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因是長輩的事情,沈瀚知道的也不是特別清楚。這些事,還是他無意中發現父親的秘密之後,有心打聽,才瞭解到的。
說到這裡,兩人都安靜下來。
話題岔得再遠,也得迴歸主題。
容淑藍先沈瀚開口,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爲什麼要把我娘藏起來,還瞞着我這麼久?我想,你連我爹都瞞着吧?”
該來的總歸是逃不過的。
沈瀚咬牙道:“我無意中發現,父親書房的暗室中,藏着岳母的一副畫像……”
自己的父親竟然私藏自己岳母的畫像,現在居然還得對自己老婆親口坦言,沈瀚覺得,人生沒有比這更悲催的事情了。
他想,他寧願被四季谷兔子平原的大粉兔率領兔羣追殺一千年,也不要開口說這話!
等了片刻,沈瀚似乎難以啓齒,容淑藍冷笑一聲,道:“然後,我父親在石頭城就出事了。你想救我父親,暗中查訪我父親‘通敵叛國’的真相,沒想到,最終卻查到了自己老子的頭上!”
結義兄弟爲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的戲碼,前世小說電視劇裡多了去了!容淑藍只是不恥沈均善的爲人,倒沒有這個時代土著女子聽到這話後的羞憤欲死。
兩人雖然是靈識傳音,但是容淑藍的眼睛一直盯着沈瀚的後腦勺看。很快她就發現,這廝的耳朵和脖子根都紅透了。
容淑藍心裡的惡氣微微出了一點。她已經有點明白沈瀚爲什麼一直瞞着她這件事。
以原身潑辣衝動的性子,如果這些事情被她知道了,她勢必要在沈家大吵大鬧,不鬧翻天那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一刻,沈瀚的羞愧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自從他知道自己父親的對她母親的心思後,多年來,一直被這件事情折磨着,偏偏還不能找人倒倒苦水,訴訴苦!
這些年,尤其在面對媳婦和岳父時,沈瀚總感覺自己是一個罪人。
沈瀚感覺自己的臉像火燒一般滾燙。
他艱難地開口道:“岳父出事那段時間,我,我都不敢回家……”怕面對她小心翼翼中,帶着討好而期待的眼神。可是,他卻不能如她所願,爲她的族人搭把手。
容淑藍用力閉了閉眼,抽出被沈瀚握着的手。
如果這廝知道因爲他一時的逃避,把自己親親老婆給氣死了,不知道是何做想?
“後來,我聽說岳父被定罪,要從石頭城壓解回京,就怒氣衝衝去找父親說理。沒想到,在書房遇見父親和大哥,他們正在商量怎麼營救岳父。”
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沈瀚感覺往後的事情說起來,就會順暢很多。
“看着父親和大哥熱切的討論着各種辦法,我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雖然已是兩年多前的事情,當時的情景沈瀚還歷歷在目。
當時,他看着父親那張熟悉的面容,只感覺陌生和可怕。
略頓了頓,沈瀚跳過這句話,繼續道:“當父親敲定要用替身替換出岳父後,我把到嘴邊的話重新吞了下去,不敢在父親面前流露出絲毫情緒。只是暗中留意起父親的一舉一動。”
沈均善對自己兩個兒子,一早就決定了培養的方向。
長子是要繼承他的大業,所以對長子的教導就尤爲嚴厲。而次子,自幼身體就不好,又是老幺,就不免縱容了一些。後來發現次子對時事觀察力深刻又敏感,遂有意培養他這方面的能力。
而沈瀚在初次接觸到情報系統時,果然展露出了無以倫比的天賦和興趣。短短兩年時間,他已經能把沈均善手中龐大的情報系統管理得井井有條。
沈均善野心很大,他的目標是坐擁天下成就無雙霸業,需要謀劃的事情還非常多,遂把自己手中的情報組織一點點交到小兒子的手上。
沈均善沒有想到的是,正是因爲他賦予了小兒子“第三隻眼睛”,才讓他發現了自己埋藏在心中最深處的秘密。
“父親決定營救岳父,卻不准我把消息告訴你,甚至還爲我求娶了鎮南侯家的嫡長女爲貴妾。我詫異於父親這番動作的真實意圖,暗中留意之下,發現岳母最信任的心腹藍嬤嬤,竟是父親的人!”
容淑藍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麼,繼續保持沉默。
沈瀚的聲音像復讀機般,顯得有點生硬,平白直鋪地敘述着這一段令許多人都尷尬甚至不齒的往事。
“發現了這一點,我開始留意起藍嬤嬤來。很快,就發現了端倪。我發現藍嬤嬤接觸過一個身形與岳母有八分相似,面容五官也有四五分相似的女子。一開始,我以爲是父親擔心容家被抄家滅族,想用同樣的方法把岳母救出來。”
沈瀚說到這裡,卻停了下來。
容淑藍催促道:“繼續,別停!”
沈瀚吞了吞口水,“我找機會試探過岳母,發現岳母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她不知道我父親準備營救岳父,也不知道藍嬤嬤已經背叛了她。只是憂心岳父,終日以淚洗面。”
沈瀚當時只是安撫藍氏,說自己會盡力營救岳父,卻沒有把沈均善已經着手準備營救容士誠的事情告訴藍氏。
“很快,岳父被定了罪。開國公府奪爵,男丁全部斬首,女眷充入北疆軍營爲軍妓。我知道大哥會盯着營救岳父的事情,所以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岳母身上。”
“岳父被斬首前一日,大哥帶人把岳父救出來,岳母幾乎在同一時間被秘密送走了。而藍嬤嬤接觸過的那女子,裝扮成岳母,在家中懸樑自盡。因早有準備,我在岳母出京城的路上,把岳母救走了。”
沈瀚一口氣說到這裡,又停了下來。
容淑藍問道:“我聽劉嬤嬤說,藍嬤嬤隨着我娘去了?”
沈瀚眯起鳳眸盯着遠處漆黑的夜,聽着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慢悠悠地答道:“是我把藍嬤嬤送回了開國公府。女主人都上吊自盡了,作爲奴婢,怎能不一路相隨?”
沈瀚的聲音平平淡淡,卻透出一股深深的厭惡和冷意。
容淑藍深知關於藍嬤嬤,沈瀚一定還有事情瞞着自己,不過,藍嬤嬤人都死了,她也不想過多追問,遂把話題轉移到母親身上來。
“這麼說,你救了娘之後,直接把她送到了襄城?我記得王嬤嬤並非襄城人,你讓她到襄城照顧娘,不等於告訴別人有鬼嘛!”
沈瀚緩了緩語氣,道:“你忘了?乳母的獨生女靈馨,嫁在襄城。岳父出事時,靈馨正巧生了孩子,乳母到襄城照顧她,我讓岳母扮作從宮中放出來的宮女,進入了譚府,做了靈馨女兒的教養嬤嬤。”
靈馨的夫家姓譚,是襄城的富甲之家。
容淑藍暗暗讚了一聲,王嬤嬤身邊,也算是危險的地方之一。沈均善如果懷疑到自己小兒子身上,一定會盤查她,且會列爲重點。只是不知娘怎麼在譚府一躲就是兩年,而不被發現?
沈瀚像是知道容淑藍的想法般,解釋道:“一開始,我想父親還沒有懷疑到我頭上來。但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岳母的下落,所以我不敢有所動作,更不敢告訴你這件事情。”
沈瀚眉頭緊鎖,口中喃喃低語道:“父親是什麼時候發現端倪的呢?這件事,我連大哥都沒有告訴過……”
雖然沈瀚知道紙包不住火,藍氏遲早會被人發現,但他自認做得滴水不漏。正準備等沈均善登基後,忙着天下大業,放鬆對藍氏關注時,悄悄把藍氏轉移到烏山,讓她跟容淑藍團聚。
隨着容淑藍的秘密在沈瀚面前逐漸曝光,他對容淑藍已經做出了新的評價。認爲保護藍氏這件事情,在自己的輔助下,她應該能勝任。只是,計劃還沒有實施,容淑藍自己卻先出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