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大方登堂入室,並面對她坐下後,崔氏的神色卻是出奇的平靜下來。
她很清楚的知道,喬明遠並看不見她,雖然難免會朝這邊暼上一眼,但顯然坐在他面前的那個人才比較重要,所以很是隨意的收回了眼神,用他一貫的溫文爾雅的語氣開了口:“喬某哪裡當得起雲擎一聲世叔,對了……雲擎與這裡的主人,認識?”
他說得謙虛,但又不可否認的有一絲得意,能被世子爺叫世叔的人,這世上可不多。
蕭雲擎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盞,嗅着茶香輕抿了一口茶水後,似是又想到什麼,還微勾了勾脣角。
喬明遠看得一愣,這蕭雲擎從小到大一直都體弱多病,很少見人,所以難得見一次,都是隻看到一張冷冰冰的面孔,還從未見他露出過這樣的模樣。
但更不解的是,他是說了什麼好笑的話麼?
蕭雲擎真的認識崔氏?念頭才起,喬明遠就立即否認,這如何可能?
而一邊的蕭雲擎放下茶盞後,一手撫上腰間掛着的香囊,似是漫不經心的道:“這話該我問世叔纔對……不對,世叔怎會不認識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呢?”
“這……”喬明遠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雲擎你這是什麼話?”
蕭雲擎有心晾一晾他,神色自如的坦然回視過去,手還放在腰間的香囊上。
喬明遠這才發覺這一出,眼神不自覺的看去,見到上面的香囊後,先是一怔,隨即似是想到什麼,臉色又是一陣白一陣青。
見他如此,蕭雲擎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眼中閃過一絲冷色,他不過一個可有可無的暗示,喬明遠就能往齷齪的方向想,由此可見對崔氏還真是絲毫不在意,在意的只有自己的面子而已。
思緒迴轉,蕭雲擎故作一副才發現喬明遠在看自己香囊的模樣,一挑眉道:“世叔可是覺得這香囊有些眼熟?”
何止有些,簡直再熟悉不過,崔氏繡技好他自是知道的清楚,爲此老夫人還總時不時的拿她當繡娘用,他之前的荷包香囊扇袋,都是她的手筆。
蕭雲擎像是看不到他陰沉沉的神色一般,很是隨意的道:“眼熟便對了,這應該就是尊夫人所做,起初還以爲是個普通的繡娘,卻不曾想……這着實令人費解,不知世叔可否替雲擎解惑?”
這一言一語,一字一句的,無一不是如細針一般刺入喬明遠的心裡。
雖然蕭雲擎說得輕巧,但實則並不是如此,他是在告訴自己,他都知道了,自己的把柄,自己的虛僞,自己要做什麼,他都一五一十的盯着看呢。
慌亂了片刻,喬明遠很快就冷靜下來,道:“不知雲擎,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會不明白蕭雲擎這是從他進門起,就開始鋪設好了,等他踏入便開始收網。
什麼雲擎,世叔,不過是讓他放鬆警惕罷了。
不過也是他低估了蕭雲擎,以爲就是個病歪歪的沒什麼實權的世子而已,地位還不如有個青州太守岳丈的他,一時就得意忘形了。
蕭雲擎輕啓薄脣:“世叔又何須心急,今日時間不多,不若改日雲擎再親自登門拜訪,讓世叔與我解惑如何?”
不太清楚他還有什麼手段沒使出來,喬明遠雖然有心想再見崔氏一面,但還是有所顧忌的放棄徑自闖進裡屋這一想法,只是若有所思的一瞥裡面那將裡屋遮的嚴嚴實實的屏風,隨後便起了身道:“那我便在府中等着雲擎來,先走一步了。”
說完,就敷衍的抱了抱拳,急匆匆的徑自出門離開。
外頭人一走,劉山就立即關上了大門。
鳳恆在書房裡看夠了熱鬧,這會才悠哉的出來:“來時大搖大擺,走時卻像是夾着尾巴逃跑一般。”
蕭雲擎不冷不淡的輕看了他一眼,見他摸着鼻子沒有多話,纔開口道:“夫人,請出來說話罷。”
這話一出,裡屋的崔氏微微一震,隨即才定下神色,繞過屏風走出來。
蕭雲擎起身轉過去看她:“方纔我自作主張的打發走了喬老爺,夫人可會見怪?”
崔氏神色複雜的與他對視了片刻,而後嘆息出聲:“談何見怪,本就沒必要再見了。”
“夫人,沒想過回去?”蕭雲擎略有些動容,面色卻依舊未改。
崔氏沒急着答話,而是先走過來,親自替蕭雲擎續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手微微一伸:“公子請坐。”
待蕭雲擎坐下後,她似是試探的打量過後,便似是肯定的發問:“公子必定是大有來頭罷?”
這一點,蕭雲擎自問早就透露給了喬晚知曉,所以崔氏所問,便可以認爲是並不僅僅將他當成個貴人,而是已經大概猜到他的身份了。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道:“夫人只要知道,我與喬晚有交情便好。”
有交情,也就是說是當做了朋友,喬晚有什麼事,他自是不會不管。
崔氏也不知這是好是壞,但感謝之意還是少不得:“那便先謝過公子了。”
頓了頓,見蕭雲擎沒有說話,崔氏便嘆了聲,接着剛剛的話題往下說:“原本是想回去的,只是晚兒……她不大願意。且如今這般,就算能回去又能如何,對晚兒和湛兒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但,不出所料的話,喬府現在沒幾人不知道你們住在此地。”蕭雲擎指出重點所在。
喬明遠還以爲自己很聰明,有很好的藉口,又臨時換了馬車,肯定不會被人發覺。
哪裡知道,除了蕭雲擎派出去一直在盯着他的暗衛,後面還跟了一串尾巴。
聽到這話,崔氏這才察覺事情並不如自己想得那麼輕鬆,神色有些惶然:“那……可是要悄悄搬走?”
“不必,”蕭雲擎輕輕一撥茶盞,眼簾微垂,“喬府,夫人還是得回去。只是回去了,該如何做纔好,這段時日夫人不妨好好想想。”
崔氏明白他的意思,喬府的人已經知道她住在這,定是會想方設法的爲難對付,躲的了一時,卻躲不過一世,尤其是還得爲喬晚喬湛二人的往後着想。
她要做的並不是忍氣吞聲,而是該等到合適的時機,反擊回去保住兩個子女。
微微握了握拳,崔氏咬着脣,片刻後就一派決然的點了頭道:“我會回去,不過,怕是沒有人想要我們回去……”
蕭雲擎薄脣微抿,神色堅定:“夫人只管等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