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激烈碰撞事實上並沒有發生。
思索了許久之後，莫千蕊得出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理由。
這絕對是因爲自己這個超大功率的電燈泡起了效果。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是，畢竟喬家大少爺已經成親了。儘管從性格上來看，麗娘不如美娘來得沉穩，可說到底麗娘在整件事情上，也是屬於完全無辜的一方。既然錯不在麗娘，如今更是木已成舟，那就沒啥好再糾結的了。萬一，再糾結下去，受到傷害的人只會更多。
“姐夫，我想知道我阿爹的下落。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帶我去碼頭那邊，我想親眼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兒。”
一聲姐夫，惹的喬家大少爺再度苦笑連連。
他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了。
對外，他喬家大少爺娶的就是李家長女美娘，而尚在閨中的則是李家次女麗娘。
雖說有些事情在知情人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麼秘密，然而美娘既然喚了他這聲姐夫，就代表她已經承認她是李家次女麗娘。
這姐妹易嫁，換的僅僅是人，而不是兩人的身份。
“管家，備馬車。”
其實，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喬家大少爺都無法拒絕美娘提出的要求，尤其是這件事情本身就跟喬家脫不了干係。
馬車很快就準備好了，兩匹高頭大馬，拉着一輛廂式馬車。看起來雖不是很豪華，卻要比車馬行的短途馬車來得舒適多了。
喬家大少爺讓馬車伕下來，準備自己親自駕馬。
這應該是爲了顧全美孃的名聲，畢竟，就算外人知道這是姐夫和小姨子，也架不住男女有別啊。可若是喬家大少爺駕馬車的話，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這孤男寡女共處同個馬車廂當然不行，可駕馬車的車伕是男的卻是完全可以的。
雖說明白喬家大少爺的意思，可一旁的美娘還是死死的拽住了莫千蕊的胳膊。即使沒有開口，那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這是想要莫千蕊陪着她一同去。
莫千蕊默默的嘆息一聲。
罷了，只當是送佛送到西吧，但願這碼頭不要離明月鎮太遠。要不然，她阿孃一定會很着急的。
可等上了馬車之後，知道真相的莫千蕊眼淚掉下來。
真實的情況是，碼頭離明月鎮的確不遠。若是擱在平時，以喬家馬車的速度，怕是半個時辰就能到了。可這前提卻是，平日裡！
如今卻是下雪天！
下雪天路難走，不僅僅是行人走路困難，這馬兒也是如此。
這年頭可沒有清潔工天不亮就剷雪。就算有些勤快人會去剷雪，那人家也是鏟的自家門前的雪。
從明月鎮到碼頭那一路上，馬車基本上都是深一腳淺一腳踏着雪艱難前進的。根本就不像是莫千蕊想象出的飛馳電掣，而活生生的就像是老牛拖破車。
唯一的好處恐怕就是，馬車一點兒也不顛得慌。
可不是嘛，那速度，恐怕真連楊柳村的破牛車都趕不上呢。
足足行駛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馬車才晃晃悠悠的停了下來。
欲哭無淚的跳下馬車，莫千蕊先是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
外面的雪並沒有停，相比之下，似乎碼頭邊的雪比明月鎮那邊下的更爲大更爲快。舉目望去，只看到整個碼頭都被厚厚的雪給覆蓋上了。
其實，若一片雪白的話，這還能算是一個唯美的場景。可惜，碼頭上的人極多，不僅有人，還有各式各樣的馬車、驢車、牛車，更別說爲數衆多的手拉車了。
來來回回的人們和車輛，在雪上攆出了黑乎乎的腳印、車轍，讓人看了只覺得觸目驚心。
這還不算，讓莫千蕊感到特別無奈的是，碼頭上的風可真大啊！
要不是身後就是馬車，她很懷疑自己會不會直接被吹走了，可憐了她這麼個小身板。
“你們還是先在馬車上待着吧，我下去問問情況。”喬家大少爺喚了個人拉住馬車，看他那神情，似乎碼頭上的人好些都是他認識的。或者乾脆就是喬家早先派過來處理事情的吧？
可若真是這樣，看來這次的事情應該輕不了。
遲疑了片刻，莫千蕊又爬上了馬車，實在是因爲碼頭邊上太冷了。雖說馬車廂裡也不暖和，可相對而言，至少不用直接吹風。
不過……
回頭看了看天色，今個兒一天太陽都沒有升起來，天色灰濛濛的，莫千蕊不太清楚這會兒是什麼時辰，可她也看得出來，最多再半個時辰，這天色肯定要黑下來了。就算不在碼頭這邊耽擱時間，等她回到明月鎮那肯定也是天黑透了。
說不定，再在碼頭邊耽擱許久，然後摸黑慢慢的往回趕，她大概能趕上吃早飯吧？當然也有可能在吃早飯之前，先接受阿孃的眼淚洗禮。
這頭莫千蕊正在爲自己點一排蠟，那頭卻已經傳來了幾個船工的高呼聲。
雖說待在馬車廂裡，不過顯然這馬車廂並沒有膈應錯事，船工們又都習慣了扯着嗓子大聲叫喚，莫千蕊沒費什麼勁兒就聽到了那些船工的話。
“咱們這兒又撈到一個了！”
“趕緊再撈！等天黑了就沒法幹活了。”
“船家！咱們的大掌櫃有沒有找到？”
“不知道，先把死人擡上去，你們自己找人慢慢看。”
聽得出來外頭很是熱鬧，可馬車廂裡卻是一片寂靜。莫千蕊臉色慘白，下意識的抓緊了美孃的手，卻發現美孃的雙手冰涼刺骨，彷彿絲毫溫度都沒有。
要不是因爲這會兒美娘是坐着的，莫千蕊真懷疑她會不會已經癱倒在地了。
撈到人……
既然船工們說的是“撈”，而不是“救”，這就代表着那些人都已經死了。
所以，如今她到底是祈禱李家大伯已經被“撈”上來了，還是乾脆期待他下落不明？
想來想去，還是後者比較能安慰人，至少還有生還的可能，哪怕這可能性極低也好過於絕望。
“美娘，李家大伯那麼能幹，不會有事兒的。你想想看，當初那麼大的火，他基本上沒受什麼傷，就能逃生，還能將你救出來。我阿奶說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李家大伯肯定是有後福的人。”
這話當然不是阿奶說的。
只不過，這年頭的人比較相信上了年紀人的話，莫千蕊毫不客氣的借用了阿奶的名頭，反正美娘也不可能爲了這事兒跟阿奶對質的。
美娘沒有開口，只是一副木木的神情，就彷彿當初她被老張家那瘋婆子打傷後的那種麻木。
其實，莫千蕊也明白，除非這會兒李家大伯能夠活生生的出現在美娘面前，不然再多的安慰也只是徒勞。
無奈之下，莫千蕊只好一面留心外頭船工們的隻言片語，一面努力拼湊出真相。
不等她腦補出結果來，喬家大少爺已經打聽完了消息，跳上了馬車。
將門簾微微掀開一點：“對不起，暫時還沒有岳父的消息。萬隆布莊的二掌櫃從昨天起就在這裡了，他說岳父的水性很好，應該不會有事的。”
“謝謝，不過我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這……具體的情況如今怕是隻能等生還者來說明了。大致就是，昨個兒傍晚，有船工看到遠遠的駛來兩艘船，其中一艘就是岳父所乘坐的船隻，另外一艘暫時還不清楚主家是誰。反正那船工剛將卸貨的漢子召集在一起，回頭卻發現兩艘船隻都出了問題。等碼頭這邊派小船過去救援時，那兩艘船都已經整個兒翻轉過來了。他們猜測，應該是兩船相撞。”
“沒有阿爹的消息，那還有幾個人沒找到？”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岳父應該是帶了五個萬隆布莊的夥計，可那船上有幾個船工就不清楚了。還有另外一艘船，雖說有可能是兩船相撞，不過我還是讓船工儘量都將人撈上來。那個……我再去問問情況。”
見美孃的臉色越來越差，喬家大少爺終於不忍再看下去，藉口再去打探消息轉身離開了。
莫千蕊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兩句，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若說原本她還抱着一絲期望，那麼如今卻是已經明白根本就沒有希望可言了。
按照喬家大少爺的說法，當時那兩艘船應該離岸邊不是很遠，那麼假若李家大伯的水性真的很好，那他應該能夠自己游到岸邊來。即便不能，也應該可以熬到碼頭派出的救援船。
然而，什麼都沒有。
兩艘船上至少也應該有二十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被活着救上來，那麼這件事情的背後肯定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原因。
比如說，事發突然，船上的人都在船艙裡，根本就沒有一人逃生？
這個方法不太可能，雖說莫千蕊不知道那兩艘船到底是什麼樣的，可她卻也明白，古代的船就算不靠雙槳，這甲板上肯定也是需要人的。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待在船艙裡。
那麼，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下意識的搓了搓已經冰冷的手，莫千蕊忽的心裡狠狠的一緊。
寒冷……
快速的擡頭看了美娘一臉，莫千蕊滿嘴都是苦澀。若說先前她還抱着那麼一絲希望，那麼如今卻只有滿滿的絕望了。她怎麼忘了如今的季節？昨個兒是冬至，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水面上的風又大。在這種天氣裡，就算身上穿的再厚實，掉到水裡也只能是被凍死這麼唯一的一個結局。
甚至於，穿的越厚，下沉的越快吧。
耳邊偶爾會傳來又撈上來一個的聲音，莫千蕊卻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姿勢。
若真的找到了李家大伯，喬家大少爺肯定會過來報訊的。
那是不是說，若是永遠找不到人的話，美娘就可以一直期待着奇蹟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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