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漢的話,相當的誅心。
一個當爹的說兒子惡毒,就不是給兒子扣個不孝的帽子這麼簡單了。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雲守宗在行兇傷母!
能說出那樣的話,顯然,他已經不把雲守宗當兒子了。
聽了他的話,雲守光的臉都嚇白了。
他爹當着里長和族長的面兒這麼說,是不給老二家活路啊。
要知道,一旦里長和族長認可了這個說法,‘行兇傷母’都不用報到縣衙裡去,就能處置了老二。
雲守光想都不想就跪了下來,連連給雲老漢磕頭:“爹,這狗不是老二放的!
老二他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娘去撓嬌兒,那狗也不能串出來啊!
爹,我求求您了,求您放老二一條活路吧!”
“你給我閉嘴!”雲老漢氣得發抖,這個老大,以前不管什麼事兒都默默地受了,從來都不會多吭一聲。
可老二這一回來,老實巴交的老大就變了,先是要分家,現在又當着大夥兒的面來拆他的臺!
陶氏說得沒錯,老二就是個攪家精!
他這一回來,就攪得家宅不寧!
“你認老二是你兄弟,你還認不認我這個爹,認不認你娘了?”
面對雲老漢的暴怒,趙氏嚇得哆嗦,起慶和起祥則咬牙挺胸,擋在趙氏身前。
他們明白,自家的爹做得沒錯!
二叔一家也沒錯!
只可惜那狗崽子太嫩了,沒把陶氏給咬死!
雲守光對雲老漢的指責充耳不聞,一味地求着:“爹……求您了!”
雲老漢還要呵斥,卻有看不過眼的鄉鄰們開口了:
“您可別吹了,人家雲二哥纔沒放狗咬你家老婆子呢,是她爲老不尊,叫抓的要去撓人家姑娘,這才被狗咬的。”
“就是,我們可看得清楚嘞。”
這會兒,大家的目光都朝雲嬌看去,落在她懷中的一條白色的狗崽上。
就這小奶狗,牙都沒長齊,能咬多狠?
無非就是滿臉的血看起來嚇人罷了!
里長黑着臉呵斥道:“一隻狗崽能咬多兇?要不是你去招惹人家,那狗崽能撲過來咬你?
你婆娘這活蹦亂跳的,可見傷得不重!”
接着,里長又轉頭看向雲老漢,毫不客氣地指責:“
這上晌你家老四帶人上門來抓老二全家,沒抓成,這會子你又不依不饒了?
這是白天沒逼死守宗一家你不得勁兒,晚間來補刀來了?
我就不明白了,守宗一家人到底礙着你老雲傢什麼了?
雲家昌我可告訴你,雲守宗是槐樹村的獨門獨戶,跟你老雲家沒有半點干係。
你們老雲家這麼逼迫鄉鄰,我這個當里長的,可不是瞎子,都看着呢!”
老雲家的人都沒料到里長會說這麼重的話。
大房的人見里長幫着二房說話,頓時就放心了,雲起慶忙去把雲守光扶了起來。
嬌兒說得對,求一個沒把你放在眼裡的人,就算是磕破頭人家也不帶理會你的。
還會更加看不上你,加倍地磋磨你!
雲老漢覺着自己這一輩子的老臉都丟光了,不但丟了,還被裡長可勁兒往泥裡頭踩。
頓時,他的語氣也有些不好起來:“里長,這事兒說破天也是我們的家事兒,他單獨一戶又如何?他雲守宗還是我的兒子!”
聞言,雲家榮斜睨一眼他,嘲笑道:“守宗二十年前就不在雲氏族譜上了,這事兒,還是你親自來找我辦的。
老三,做人,不能太過了,還是得要點臉。
上晌你兒子來把人家一家人往死裡逼迫,族裡幾個族老可是親自瞧見了的,這大晚上的,你又帶着一家老小來鬧騰。
你讓鄉里鄉親的怎麼想我們雲家?”
把一個人除族,就已經代表這個人不是這個宗族的人,不是這一家的人了!
里長的話重,現在族長的話更重了,雲老漢被氣得眼前發黑,身體直晃。
里長他敢爭辯,族長呢?
族長這是在告訴所有人,雲守宗不是雲家宗族的人,他這個老雲家的人管!不!着!
雲老漢只覺得天旋地轉,可可不甘心啊,他可是雲守宗的親爹啊,自古以來,那有親爹不能說兒子的?
“老二你……咋想的?”
雲守宗漠然地道:“咋想的?父慈子孝,父慈在前,子孝在後。爹,往後我怎麼做,重要的還是你的態度!”
族長都幫他把話挑明瞭,雲守宗也就不客氣了。
意思簡單明瞭,你要讓我尊重你,首先你自己要值得尊重。
雲老漢聞言如遭雷擊。
看來,這老二,真的沒將他當爹了。
可一想到老四在縣衙裡頭受的苦……雲老漢又強忍着暈過去地衝動,放低身段低聲求道:“老二……爹知道,你這些年受委屈了。可一筆寫不出兩個雲字,你和老四到底是兄弟。
爹不知道老四那孽障對你做的糊塗事兒,要是知道,定然會攔着他的。
老二,你能不能看在爹的面上,看在爹一把老骨頭也沒幾年活頭的面上,明天上縣衙把話說清楚,把你四弟給拎出來?”
雲老漢看向雲守宗的眼神充滿了哀求,真真兒地擺出了一道求人的態度。
他真的是在求雲守宗嗎?
雲嬌心裡明鏡兒似的,老頭子尖着呢,他畢竟是當爹的,就算是他們家分出去了,可雲老漢雲守宗的爹這也是事實。
一個爹如此低聲下氣地當着村裡人的面兒求兒子,兒子若是不管不顧,也落不到個好名聲。
雲老漢這是在用軟刀子呢!
雲守宗眉頭一皺,道:“爹這是啥意思?難道老四被抓還是我們一家的錯不成?難道我們一家就該乖乖地承認自己是逃奴,乖乖地被抓走不成?
雲守祖是您老人家的兒子,我雲守宗就是撿來的不成?”
雲守宗這番話說得可是擲地有聲,利落乾脆,你給我上綱上線,我也能給你上綱上線!
誰也不是傻子!
雲老漢的嘴幾番開闔,愣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
這個老二……真是油鹽不進!
現在他才真正的明白,老二一家,從大到小,都不是他能拿捏的!
他失望地垂頭,唉聲嘆氣,看起來異常落寞。
然而,當他剛想轉身離開之際,雲守宗卻又答應了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