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亡人復活的這一剎那,那些目光裡充斥着窮奢極欲的大炎國人卻一個個化作飛灰,脆弱得不堪一擊,又或許不是她的力量,這些人,本來就只是神仙歷劫的一個幻象,如今一切結束了,這些幻象也就消失了。
炎禛活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擡頭看她,眼神怪異。不,現在的炎禛已經不是炎禛,或者說他本來就不是,他不是凡間的皇帝,而是天界的太子殿下,元昊。
他已經想起了一切,自己是元昊,是九重天的太子殿下,而連瓊是雪凰,是丹穴山的上神。他們來凡間歷劫,歷一場滔天大劫。他學治國之策,她學戒愛恨情癡度過涅槃,還有地仙的女兒拂柳,此刻應該也已重列仙班,她帶着天君和地仙的期望來和自己所謂培養感情。
在凡間不過短短几十年,遇着她,不過彈指一剎那的四季,此刻,這短短一年的光陰全部在他腦海中重現了一遍,心臟也就重新痛了一遍。自己是愛上了她的,可是,這究竟只是司命寫下的歷劫內容,還是,真的愛上了她?
雪凰的容貌比以前更美。可是,她的眼神冰涼,她在對自己笑,卻是一點溫度沒有。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額間的血紅色魔花印記讓他瞬間一顫。
不,不可能!
雪凰她不可能成魔,不可能!
元昊不相信,卻是最終不得不相信。絕美臉龐,紅髮飄飄,步過生蓮,額間魔花。每一點都殘忍地向他說着:雪凰成了魔,雪凰成了魔。
鳳凰一族是上古神族,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她,竟因爲涅槃時對他的恨意太過強烈,舍下修行不要,居然成了魔,恨到,要和所有的一切同歸於盡。
她怎麼那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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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蠢,居然將她誤以爲妖怪,凡人的眼矇蔽了他的心,一個上神,他以爲是妖怪?那幕後的兇手,真正的始作俑者,她恨他們,他更恨他們。
蓮花已經開到了他的腳下,雪凰站在他的面前,與他四目相對,纖長的睫毛像一隻抖翅的蝴蝶,她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她輕笑喚他:“皇上?太子殿下?還是,師傅?”
她說的極慢極柔,可是每一個稱呼,在他聽來都是錐心的疼痛。無助絕望的感覺油然而生,自己是她的師傅,自己曾是她的夫君,可是,自己更是令她恨到成魔的兇手。是他造成了她的墮落,讓她變得跟當初的孔雀一樣,甚至比孔雀還要執迷,那雙眼睛裡的虛幻冷冽,沒有一點暖意,自己當初怕過的事情,如今還是發生了嗎?雪凰的恨意有多少,她的魔性就有多強,再加上她體內埋藏的無限的鳳凰神力,若是統統被激發出來,這六界該怎麼辦?她最後又該怎麼辦?
雪凰繼續輕聲說:“不管是哪種身份,我都愛你,可是不管是哪種身份,你都對我無情。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看清了你,因爲你,將我愛你的一顆心,一劍刺碎了。從今以後,我沒有心,沒有愛,只有對你,對天界的恨。”她笑了笑:“你迴歸本位去做你九重天上的太子,我去無間深淵當我的魔,不久以後,六界,會有一場新的神魔大戰。”
語畢,雪凰已經幻到了若嫿面前,不需要一點點的時間,像是瞬間出現,奇幻詭異。她看着已經嚇得站立不穩還在不忿地看着自己的若嫿,由心地嘲笑,多麼忠心的一隻小九尾狐,在丹穴山伺候她還不夠,還來到凡間伺候她,可是,她怎麼敢跟自己搶東西呢?雪凰溫和地問她:“若嫿,青丘待你倒真的是不薄,讓你現在都和他們聯起手來和我鬥了,是嗎?”她繼續笑,“可是,你以爲你們加起來就可以鬥過我了?你太傻了。來,跟我走,你跟着我,纔會有更多的機會害我不是嗎?”
若嫿來不及回答就早被雪凰收走了,化作一個小小的光點融入她的掌心。璧和在一邊看着這一切,心中居然多的不是對若嫿的擔心,而是對雪凰的擔心。可他只能看着雪凰着紅衣的背影,曾經一直聽聞鳳凰幺女雪凰一襲白衣的樣子是六界中最美的,但現在他卻覺得,紅衣的她,如一朵妖嬈的罌粟,寂寞盛大地開放,這纔是極致的美。很想去阻止她,可是他的身份又算是什麼,連做她的奴隸都不配,永遠只能遠遠地仰望。
雪凰終於化作一縷紅霧飄然而去,餘香還在空中迴盪,不絕如縷,如同一隻巨手,緊緊拽着元昊的心,讓他疼痛難忍,無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再也勸不回她了。這場大劫,註定是必不可免的。無法,也只得化爲金光先回了九重天再說。
自己如今還能怎麼辦呢?她將人界變成了她的奴隸,她犯下的是罪不容誅之錯,自己想幫她逃過一劫都已經不可能了。她與六界爲敵,又怎麼能得善終,最後的結局,他不敢想。
重歸九重天,歷過一番劫難的元昊太子受到了衆神仙的歡迎,一直將他從南天門迎進了天君的正殿,正殿裡也早已坐着天君等待着他引以爲傲的太子歸來,只是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凝重,很明顯,他們也已經知道了雪凰的成魔。
元昊身上早已經是太子的服裝,霞織雲錦,恍恍然如有光芒,他斂衣下跪,恭敬地向天君覆命:“兒臣參見父皇。”
天君點點頭,道:“起來吧。”等到他站起來之後慢慢地又說,“你可知你這一次,讓朕十分不滿意?”
元昊低頭回答:“兒臣知錯,不該妄殺無辜,不是爲國者應有的行爲。”
“知錯就好。”天君的眉皺了皺,他更在意的是接下去那場神魔大戰,不知勝負,但不管誰輸誰贏,六界必然又是一場塗炭。回想起千年前的孔雀,天君不禁眉頭深鎖,心事重重,當初伏羲大帝爲了她墮入魔道,今時今日,他深深地擔憂着元昊,是否也會誤入歧途。但若是命該如此,也沒什麼躲得過的,天君無奈道,“太子累了,還是先回長樂殿吧。”
無間深淵,魔界的地方,其實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不堪,除了來來往往的是魔,其他的並沒什麼不同,雪凰踏過的地方蔓延出大片的曼珠沙華,不一會兒,血色的彼岸花已經開滿了整個魔界,將這裡變得像是另一個世界,被鮮豔的血紅包圍,才更像是魔界。
她身上凌然有着魔君的氣勢,一衆魔族見到她都不禁視爲主人,自願爲奴,將她恭敬地迎至殿裡,事實上,她用不着他們的迎接自己彷彿就知道該去哪裡。
殿中是同樣紅衣的宮息夜,可與她相比就黯淡了許多,正懶懶地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見到她變成也只是稍稍有點驚訝,右手手背蹭過鼻尖,一個優雅慵懶的動作將躺着的姿勢變成了坐着:“雪凰?你這是……”
雪凰面無表情答得乾脆:“我如今也已是魔界之人了,自然要來這裡。”
宮息夜沉了沉眼色便不再問什麼,反而勾了一勾笑,道:“你來得剛好,你落靈姐姐很想你呢。”
落靈姐姐?
雪凰眼中寒涼之氣彷彿消散了一點,她的落靈姐姐,當初元昊不是說已經將她放了嗎?怎麼會在無間深淵?
難道,難道他又在騙自己?
他居然一直都在騙自己,而自己,居然還一直都相信,這實在是太可笑了。雪凰心底涼涼地絕望自嘲,不過,還好,她現在終於已經不會再被他騙了,元昊,很好,自己對你的恨又多了一點,這一切,她都要你慢慢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