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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宗平一到洛城,先單騎前往洛城城下,隔着護城河要見聖上。

竇國舅終於露了面。

竇國舅雖是天下百姓人人唾罵的奸臣賊子,其人卻長得儀表堂堂,此時身穿深紫色宰相朝服站在城牆之上,道貌岸然,居然頗有幾分賢臣大儒的風采。

右路軍這邊,蕭延嘖了一聲“跟那個梅懷信像翁婿倆,白瞎這一副好皮囊了。”

蕭野“據說先帝好色,竇皇后必然是個美人,那美人的哥哥肯定也不會醜,竇德昌那傢伙完全是吃太胖才毀了相。”

蕭縝“閉嘴。”

一排年輕的將領瞬間都不議論了。

佟穗笑笑,繼續望向前方。

韓宗平揚聲道“竇維昌,我要見皇上,只要你讓皇上露面,我立刻爲抗旨之事自裁於城門之下”

竇國舅“皇上早已臥病在牀,年初得知你抗旨叛國,怒火攻心龍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你竟然還有顏面勞動皇上出來見你”

韓宗平“多說無益,見不到皇上,我絕不退兵。”

竇國舅“也罷,我倒要看看,皇上真的來了,你會不會自裁來人,去請皇上移駕”

城牆上,立即有兩位公公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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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涉見了,吃驚道“老皇帝不會真的還活着吧”

蕭野“不可能,他若活着,竇國舅早把他送去太原了,在太原就能把大將軍堵回去。”

喬長順“果然是奸臣啊,等着吧,一會兒公公就該哭着回來了,說老皇帝剛剛被大將軍活活氣死了。”

約莫三刻鐘後,一個公公回來了,還真如喬長順猜測的那樣,稱老皇帝得知大將軍要打洛城,氣得吐血不止,只來得及將皇位傳給小皇子,人就駕崩了。

這等巧舌如簧的詭辯,韓宗平又豈會相信,與竇國舅互相唾罵一番後,鐵青着臉回了軍營,叫馮籍、魯恭、蕭穆三位主將進帳議事。

不久,韓宗平與馮籍率領的中路軍繼續駐紮於洛城城南的定鼎門對面,魯恭、蕭穆分別率領五萬左路軍、五萬右路軍移營到洛城之東的永通門、上東門之外,只等明早韓宗平下令,三路大軍便同時攻城。

搭好營寨,也到了黃昏。

佟穗蕭縝夫妻倆以及一干指揮都在老爺子的中軍大帳用的飯。

蕭延“難打啊,都城光一面城牆就有十幾里長。”

蕭涉“一圈下來五六十里地,騎馬快跑也得跑半個時辰。”

蕭野“五萬守軍,算上百姓,大概兩萬守軍分別阻攔五萬兵馬攻城,哪邊都是一場硬戰,萬一南邊再有援軍過來,竇國舅還真可能反敗爲勝,怪不得他不肯投降。”

孫典“開封那邊不也守着呢,趙瑾一個人在那,這會兒不定多着急。”

蕭穆“許昌援軍已敗,荊州、淮南那邊的南軍千里迢迢根本趕不過來,大將軍已經派竇德昌去勸降兩地守將了,料他們會暫且觀望。”

蕭延“那咱們不攻城,靠守也能耗到城裡斷糧”

蕭縝“天寒地凍,大軍不宜久守,且外敵與兩個僞帝那邊都在虎視眈眈,最好還是速戰速決。”

衆人正聊着此事,炭盆裡突然飄出一股誘人的甜香,是烤紅薯的香氣。

喬長安得意道“我放進去的。”

蕭縝“哪來的紅薯”

喬長安“之前我們去附近百姓家裡買麻袋,有一個大戶送了我們兩車紅薯,說希望咱們快點抓了那幫奸臣。將軍讓我們留着送給大將軍,剛剛移營的時候我去送了,大將軍很高興,又讓我拉回來三成,剩下的拿去給左路軍、中路軍分了。”

他們說話,其他幾個搶着去挖烤熟的紅薯了。

蕭縝、佟穗都沒動,蕭野、蕭涉分別幫夫妻倆搶了一個。因爲太大個的紅薯放在炭盆裡不容易熟,喬長安埋的都是雞蛋大小的,數量夠多方便分。

烤紅薯黑漆漆的,皮還很燙。

蕭縝剝好一個,捏着剩下的一點皮,將金紅色的紅薯瓤放進了佟穗碗中。

佟穗下意識地環視一圈,對上幾道匆匆移開的視線,以及幾張陸續翹起來的嘴角。

臉上微熱,她低頭吃紅薯。

孫典瞧見張文功搶了一個紅薯卻沒吃,笑他“給周姑娘留的是不是”

張文功被鬧了一個大紅臉。

蕭穆對那些個光棍道“不用笑文功,今年是沒功夫,等進城了穩定下來,你們也都該娶媳婦了。”

沒心上人的瞎起鬨,孫典幽幽地望着老爺子。

蕭穆瞥向他腳上沾了灰土的皮屨。

皮子是鄉下比較常見的家豬皮,裡面絮上一層棉花,寒冬時節穿起來又暖和又方便。

同樣的皮屨,自家這幫老少以及周家爺幾個都有,都是家裡人從衛縣託驛兵送來的。

雖然每次都是孫典去老四那裡搶鞋,可兩人的腳根本不一般大,怎麼孫典搶過去的那雙穿着就剛剛好

“吃吧,吃完早點休息,明早還有的打。”

竇國舅既是宰相也是武將,天寒地凍,護城河失去了攔截敵兵的作用,但竇國舅也利用嚴寒天氣命人往四面城牆上潑了一層水,水迅速結冰,導致城牆滑溜溜的,守軍稍微用點力就能將大軍千辛萬苦搭上去的雲梯推開。

三路兵馬齊攻一日未能破城,反倒折損了五千士兵。

鳴金收兵後,韓宗平叫兩位軍師、三位主將進帳議事。

韓宗平“城牆被冰封住,登城比平時難了數倍,繼續打下去只會白白浪費將士性命,你們可有其他良策”

魏琦“剛經歷過一場秋收,城內糧草充足,困而不攻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馮籍“竇國舅老奸巨猾,各種誘敵之計對他應該都沒用,除了全力攻城,我是想不到其他法子。”

魯恭“若先帝在,咱們還能試着挑撥君臣關係,如今新帝尚未

滿兩週歲,城裡竇國舅一人掌權,難啊。”

韓宗平看向還沒開口的宋瀾、蕭穆。

宋瀾道“這麼說來,還是要攻城,只是衆將士一路打過來不容易,我也不忍心看着他們一批批折損在守軍的利箭石木之下,不如從周圍諸縣的牢獄中調一批囚犯過來,對他們許以重賞,或許能激起他們的血性,帶頭殺上城牆。”

韓宗平思索片刻,道“奸臣當道,牢獄中關着的未必全是罪大惡極之人,且我們讓囚犯送命,竇國舅便也能讓城內的囚犯甚至百姓源源不斷地送命,最終苦的還是無辜百姓。”

宋瀾頷首“將軍說的是。”

韓宗平最後看向蕭穆,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

蕭穆回望着韓宗平,眼中忽地滾下兩行熱淚。

韓宗平驚道“您老這是爲何”

蕭穆用袖子擦過眼角,感慨道“老夫苦思冥想許久,都沒想到什麼可行的應對之策,方纔聽了將軍一席話,忽然想起附近百姓送給將軍的兩車紅薯。那百姓住在洛城城外,與竇國舅近而與將軍遠,可他爲何捨近求遠,寧肯送糧資助將軍正是因爲將軍的一片仁愛之心啊,將軍連牢中囚犯都能體恤,天下百姓聞之,又豈能不舉首戴目、傾力相助”

韓宗平確實愛惜百姓,但突然被老將軍扣上這麼一頂高帽,他還是覺得有些愧不敢當。

他正尷尬如何接話,魏琦看着蕭穆道“您老的意思是,讓咱們先爭取洛城百姓的支持”

蕭穆“是啊,當初我們攻打朔州,便是用的這個法子,那施毅父子才禍亂當地百姓半年便已失了民心,竇國舅一黨爲禍洛城二十年,民間必定積怨已久,苦於被城牆軍隊攔截纔不能衝出來效忠大將軍罷了。”

魯恭“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乃兵家推崇的戰法上策,能成自然皆大歡喜,就怕徒勞無功,反被奸臣嘲笑。”

魏琦“成了,我十五萬大軍便可長驅直入,不成也只是被小人笑話幾句,全當耳旁風就好,將軍,我覺得此計可以一試。”

宋瀾點頭附和“將軍這一路打完一城必定會給當地百姓分地,此乃天下皆知,光這一樁就能爲我們爭取到城內貧戶。”

魏琦“朝廷腐朽不是一時了,幾十年不知有多少洛城官民蒙受冤屈,這部分人肯定也願爲將軍效力。”

馮籍“還有軍中的將士,除了爲首的一批將領能跟着竇國舅享受榮華富貴,底下的小兵多出自普通百姓之家,沒人帶頭他們不敢背叛朝廷,只要有人帶頭,必然一呼百應。”

魯恭看着這幾位,興奮道“聽你們這麼說,我怎麼覺得馬上就能進城了”

韓宗平笑道“先別急着高興,有勞兩位先生分別寫一篇勸民書、勸軍書,試試看吧。”

魏琦、宋瀾欣然領命。

沒過多久,兩篇言簡意賅且琅琅上口的勸降書就出來了。

勸民書爲奸臣國舅,魚肉百姓,百姓們開城投降,洗冤屈分田地

勸軍書爲奸臣國舅,任人唯親,將士們開城投降,帶賞銀還故鄉

短短兩段話,既是洛城軍民所盼,也是城外的十五萬大軍所盼,每個士兵只要念上幾遍就能記住。

臘月初三,天剛剛亮,鼓聲一響,三路大軍便齊聲高喊起來。

洛城之內上百萬百姓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日之間,不知多少人潸然淚下。

竇國舅自有恩威並施的手段應對。

可吃了二十多年人肉的豺狼突然說他以後不會再吃人了,人就會信嗎 wωω ★тt kдn ★CΟ

洛城百姓們不信,他們更相信城外的韓總兵

三日後,底層的士兵連同憤慨勇武的百姓,趁夜打開了一座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