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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不確定後面還沒有其他樑兵,一直到鄭虔帶着三千多人追上來,佟穗才從峭壁上現了身。

鄭虔正震驚於封蘊的屍體,突然看見佟穗,站在峭壁中間隨時有可能墜落的佟穗,後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連忙帶上一隊人排到山腳下,仰着頭道佟將軍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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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陡的山壁,究竟是怎麼爬上去的

佟穗背好弓,一手扒住峭壁可以借力的地方,一手持匕首扎入峭壁,幾個眨眼的功夫就跳到了鄭虔面前。

鄭虔與他身後的三千多裕兵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佟穗用哨聲通知藏在前面的八個近衛過來,再問鄭虔“皇上如何”

鄭虔謹記老爺子的話,高興道“皇上與大將軍都無憂,大將軍說了,讓您帶着我們與趙瑾將軍匯合,將那邊的一萬樑軍逼退劍門關,只追不殺,隨後撤兵退回牛頭山。”

佟穗看着他,確認道“當真無憂”

鄭虔“皇上肩膀有一處箭傷,大將軍左臂有一處刀傷,都無性命之憂。”

佟穗抿脣,沉默片刻,指着封蘊道“砍下他的頭顱,出發。”

牛頭山南的樑兵見到裕國援兵手中的封蘊人頭,悲憤交加卻無可奈何,只能撤兵。

佟穗、趙瑾帶着一萬三千多裕兵緊追不捨。

追出幾裡,山道兩側全是焦土。

追出十幾裡,山道上開始出現裕兵的屍體。

越往南,裕兵的屍體越多。

前幾日的山火被西北狂風捲着自樹梢掠過,山道中的裕兵其實並沒有被火燒及,七萬步兵與託運糧草輜重的騾馬全部死於灌滿山道的滾滾濃煙。

佟穗、趙瑾帶着一批弓箭手騎馬追在最前方,發現樑兵試圖放火燒燬車上的糧草,衆人同時放箭,樑兵中箭身亡,前面的也沒有餘力再折回來放火了。

裕兵爲地上的同袍們悲痛,樑兵看着那一車車的糧草又何嘗不悲,本來大將軍是想殺完裕帝功成身退時再收走這些糧草與軍械的,如今東西還在,大將軍沒了,封景將軍沒了,他們帶着的七萬樑兵也沒了。

樑兵退入劍門關,裕兵也開始往回退了。

佟穗帶三千人殿後,趙瑾帶着一萬人一邊收攏山道上的糧草軍械,一邊火葬那七萬同袍。

初十晌午,衆人終於回到了牛頭山。

佟穗趙瑾手裡有一萬三千兵,蕭守義蕭涉護駕回來有兩千兵,齊凌手裡有三千兵,要塞裡有一千兵與四千傷兵,葭萌關守軍三千傷兵兩千,共計兩萬八千。

最開始有多少

興平帝攻下廣元時尚存十一萬兵,蕭穆帶到巴中的有七萬,中間袁樓山前後增兵三萬,南營增兵一萬,合計一十一萬大軍。

也就是說,從廣元到劍門關這一段的戰役,短短一十餘日,裕國便損兵十九萬。

佟穗沿着山路走向牛頭山山頂的要塞時,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這些數

字。

老爺子一開始就反對此時伐樑,說樑國軍民一心,說川蜀道險。

佟穗肯定相信老爺子的,可那畢竟都是猜測是預判,既然皇上伐定了樑,佟穗便忍不住生出一些僥倖念頭,也許會贏呢皇上那麼厲害,老爺子那麼厲害,君臣合力

跟着老爺子打到巴中,一切還算順利,隨着皇上進入劍閣道,形勢便急轉直下。

“小心。”

趙瑾從後面扶了她一把。

佟穗回神,看看腳下的棧道,低聲道謝。

要塞到了。

瞧見守在這邊的蕭守義,佟穗撐起笑容“一叔。”

佟穗本來就因爲這一路的行軍與這一個月的苦戰清減憔悴得厲害,這兩日又是追殺封蘊又是走在滿是灰燼的山道上,頭髮臉上身上全是灰土,對比一月裡分別時侄媳婦騎在馬上相送的明麗英姿,蕭守義簡直不忍心去看。

他強壓下心頭的酸澀痛楚,笑着道“老爺子在山裡轉悠幾天,累到了,吃完飯剛歇下,讓你先去皇上那裡覆命。”

佟穗隱約猜到老爺子的傷勢肯定比鄭虔說的嚴重,可她現在是將,當以軍務爲先。

她與趙瑾一起去拜見興平帝。

興平帝身穿常服,右臂綁了紗布,負手站在窗邊。

窗外是望不盡的崇山峻嶺。

佟穗、趙瑾的視線都定在了興平帝灰白的頭髮上。

剛五十三歲的帝王啊,決定親征時還滿頭烏黑意氣風發

兩人同時跪了下去。

興平帝轉身,多看了佟穗一會兒,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聲音疲憊“起來吧,外面如何”

佟穗彙報戰況,趙瑾彙報一路收回來的糧草軍械數量。

興平帝偏過頭,問“可有遇到,之前的殘軍”

佟穗閉上眼睛,趙瑾落淚“約有數百人逃過濃煙,卻,卻被追出來的封蘊大軍所殺。”

興平帝“好,朕,朕知道了,你們去看看蕭老吧。”

一將退出門外,親兵從外面將門一關,佟穗轉身便朝老爺子的營房跑去。

周桂剛端着一盆水從裡面出來,擡頭對上佟穗,眼淚就掉了下來。

佟穗繞過表妹,在門口頓了頓,氣息沒那麼急了,再推門而入。

周獻在整理藥箱,蕭涉在榻前跪着,蕭守義在旁邊坐着,老爺子因爲左臂、背後都捱了一刀,只能側躺。

瞧見門口的佟穗、趙瑾,蕭穆笑道“回來啦,受傷沒”

換過衣裳清洗過後的老爺子比在山裡東躲西藏時精神多了,但與半個月前纔跟佟穗分別的那個老爺子比,簡直判若兩人。

“祖父”佟穗撲跪在榻前,一手搭着榻,一手想掀開搭在老爺子身上的被子。

蕭穆“別,你這孩子,祖父上面可什麼都沒穿。”

佟穗哭道“我看看您的傷。”

蕭穆“刀傷罷了,有什麼稀奇的,總之你不

能看,老五,去給你一嫂拿條巾子,都快哭成花臉了。”

蕭涉紅着眼眶去打溼巾子,遞給佟穗。

蕭穆看向趙瑾“給我講講你們這兩天都是怎麼過的。”

趙瑾也很心疼老爺子,但傷勢如此,他只能挑老爺子肯定高興聽的講,先把蕭涉衝殺進樑兵的神勇誇了一通,再把佟穗分兵三路的英明指揮誇得天花亂墜,最後是從鄭虔那裡聽來的佟穗藏身峭壁射殺封蘊的驚險與戰功。

趙瑾“您老故意畫一張我跟羅霄都看不懂的山勢圖,是不放心我們救駕的本事啊,還是特意把這頭功留給你家阿滿”

蕭穆笑道“胡說八道,阿滿他們攻不下要塞,你跟羅霄哪有兵力去救駕萬一你們倆折在樑兵手裡,輿圖被樑兵搜到,豈不是要暴露我跟皇上的藏身之處”

趙瑾“我就知道,誰也算不過您老。”

蕭穆看向佟穗,眼中笑意更濃“不過,我確實更放心阿滿,阿滿果然也沒有讓我失望。”

這場救駕之戰,完全是阿滿指揮的,打得漂漂亮亮。

“好了,藥勁兒上來了,我先睡會兒,你們倆也去收拾收拾,有話咱們晚上再說。”

蕭穆是真的困,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佟穗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一會兒,確認老爺子只是睡了呼吸仍在,她才叫上表哥一起出去了。

蕭涉父子倆繼續在裡面守着。

門外,佟穗低聲問周獻“老爺子的傷”

周獻不敢看她的那雙眼睛,垂下視線。

趙瑾急道“到底如何,你快說啊。”

周獻嘆息,搖搖頭道“老爺子這個年紀,傷得重,這幾日又大傷元氣,恐怕很難撐過這次。”

佟穗才聽完,眼前便是一黑。

趙瑾及時接住她,將人送回營房後,周獻爲表妹號脈,再對聞訊趕來的幾人道“阿滿近幾日操勞過度,本就是強弩之末,驚聞老爺子的病情便徹底垮了,就讓她睡一覺吧。”

周桂“你們該忙去忙該休息去休息,我留在這裡守着她。”

畢竟男女有別,趙瑾等人只能離去。

老爺子不許年輕人哭,蕭涉、佟穗包括齊凌、趙瑾幾個就只能把難過藏在心裡。

興平帝親自來了老爺子這邊,一是探望,一來跟老爺子商議軍務。

廣元城裡還有一萬樑兵。

蕭穆道“算上袁將軍手裡的兩萬人,皇上現在有近五萬兵,其中六千是傷兵,也就是隻有四萬戰力可用。樑兵恨死了裕國,四萬兵去攻城,至少要折損一半才能拿下廣元,可城裡全是擁護樑國的百姓,咱們留萬八千兵力在此很難守住,派大軍過來,山路難走,糧草供應又是個問題。”

興平帝苦笑,病成這樣了老爺子還想給他留面子呢,大軍,他哪裡還有大軍可用

“朕知道了,讓巴中的三千守軍跟咱們一起退回漢中,你留在巴中之南的守軍全部撤回秭歸

,與謝堅的荊州水師共扼樑國之東。”

如此一撤,便等於興平帝此次伐樑只奪了樑國一個小小的秭歸城。

但至少,興平帝沒有再浪費兵力去守那幾個根本守不住的樑國城池。

蕭穆看着坐在旁邊的興平帝,目光欣慰又充滿了激勵“皇上,如今樑國名將精兵幾乎盡毀,川蜀山多民少,五年內樑國都難再聚起十幾萬大軍,而我大裕佔據六州之地,民多兵多,君臣賢明驍將無數,皇上只需耐心休養生息,三年後足以除涼州、青州之患,再三年,皇上便可走水路伐樑,樑國一滅,陵國獨木難支,東南之地很快也將歸於我大裕。”

這一戰裕國、樑國損耗的兵力相當,但裕國仍有範釗、魯恭、馮籍、趙良臣、袁樓山、謝堅等名將,仍有六十萬完全忠於大裕的精兵,樑國卻只剩幾萬殘軍敗將了,士氣全無,樑國的百姓也將視樑帝爲羊,裕國爲狼,下次兩國相爭,樑國百姓絕不會再全力支持一個必敗的無能皇帝。

興平帝握住蕭穆的手,雙眼含淚道“您老怎麼把自己忘了,您老纔是朕最大的名將啊”

蕭穆瞥眼佟穗,笑道“臣老了,臣只能把臣帶出來的這一幫年輕人留給皇上,皇上挑着用吧。”

丟下廣元城以及裡面的一萬樑兵,冬月十六,興平帝率領五萬大軍撤回漢中。

興平帝命齊凌鎮守漢中,留給他三萬兵馬,帝駕繼續退往長安。

冬月一十五,蕭縝、齊恆率四萬騎兵、五萬步軍在城南三十里處恭迎興平帝。

因爲蕭穆的病情,興平帝決定只在長安逗留一晚。

紮營後,興平帝先安排軍務,命袁樓山繼續鎮守長安,他身邊剩下的一萬五步兵全部留給袁樓山,再把齊恆手裡的五萬步兵撥給袁樓山,加起來就是六萬五了,之後再讓袁樓山募兵湊足十萬。呂勝早帶着他的騎兵退回涼州了,短時間絕不敢再公然背叛朝廷。

“蕭縝、齊恆,明日你們率南營騎兵護駕回京。”

“是。”

“退下吧。”

三位大將離開帝帳後,袁樓山拍拍蕭縝的肩膀,嘆息一聲,拉上齊恆去整兵了。

走出一段距離,齊恆憂心道“老爺子都沒露面,傷得有那麼嚴重嗎”

袁樓山“嗯,忙完你也去瞧瞧吧。”

齊恆沉默。

在朔州被老爺子打敗時,他心裡確實不服氣,覺得蕭家祖孫只是靠奸猾取勝,但在太原跟着老爺子打敗孟靖業後,齊恆便徹底服老爺子了,奈何老爺子有心讓兩家保持距離,齊恆跟長子才故意疏遠蕭家,平時並不走動。

見袁樓山駐足,齊恆回頭,看見蕭縝從容走向老爺子大帳的背影,彷彿並不知道老爺子傷重。

他嘿了聲“這小子,夠穩的。”

換成他家大兒子,早哭天喊地地衝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