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還沒走到門口,就碰到了慌張而來的李建成,一見李世民,李建成便大哭着喊到:“二郎,娘沒了!”
李世民張着嘴,一時愣住了。“你倒是說話啊!”李建成搖着他的手臂。
“去哪兒了?”李世民面無表情,木木的問道。
“世民,你醒醒,娘沒了,她走了!”李建成看到李世民有些呆滯,心知他一時接受不了,神情有些恍惚。
“別拉我!”李世民忽然掙脫李建成的手,瘋狂的朝着前面跑去。
“你等等我!”李建成隨後也跟了過去。
大廳內,下人們正準備擡着竇夫人到房裡去換壽衣,被李世民手打腳踢的擋了下來。雙手護着竇夫人,李世民大叫着不讓任何人靠近。
“世民,安靜會兒!”李淵知道李世民難受,出聲制止。
“不,你們要幹什麼?不許碰我娘,我娘好好的,你們不許碰他。”李世民瘋了一般,將上前的家丁打了出去。
“二郎,娘走了,你就不能讓她安靜會兒嗎?”李建成急眼了,連壽衣都還沒穿呢,李世民偏偏不讓人碰。
“你胡說!娘還朝我笑呢,爹,娘好好的,你看!”李世民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
李淵垂着淚,朝李建成點點頭,慢慢靠近李世民,邊走邊說道:“世民,我來看看你娘!”
李世民盯了盯李淵,沒有說話,低頭繼續看看竇夫人,身後李建成已經撲了上來,一把抱住李世民大叫道:“快上來幫忙。”
下人們這才一哄而上,將李世民摁住,讓人給帶了下去。
等下人將竇夫人擡回屋中,婢女們給擦了身子,換上壽衣,李淵才帶着李建成走了進來。
看着竇夫人躺在那裡,再也不會起身喊他老爺了,李淵悲從中來,眼淚婆娑的坐在榻邊,摸着冰涼的手,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李建成也好不到哪裡去,跪在地上抽泣成了一團。
李元吉被郎中治醒後,呆呆的坐在那裡,問話也不答應,水也不喝,急的在一邊的柴紹大叫:“我的小爺,你倒是說話啊,現在家裡一堆事情,總不能就和你耗在這裡吧!”
李元吉面無表情忽然說道:“姐夫,你說人死了是什麼樣子?”
“啊?”柴紹被問了個大睜眼,不知怎麼回答。
李元吉突然站起身說道:“你去忙吧,我沒事了,我換一身孝衣,就去見母親去。”說完也不理柴紹,徑直到後面去換衣服了。
柴紹楞了一會兒見他沒有事情,也就出去忙了。
李世民則是被送回了新房,也有郎中跟着。一進門就發現亂七八糟的,下人們不敢逗留,轉身就出去了,獨獨剩下郎中一人,在那裡也是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李世民清醒了許多,也沒說話,直接撿起地上的新衣,看看撕裂的痕跡,又撿起挑蓋頭的玉如意,已經掉了一個小角,再看看牀榻上鳳冠霞帔猶在,只是缺少了它們的女主人。
他竟然沒有多大震驚,又來到桌邊,拿起那張紙條,喃喃念道:“相見不如不見!”
郎中看着李世民的一舉一動,沒發現他有什麼毛病,只好低聲問道:“二,二少爺,你,你哪裡難受?”
“你出去吧,這裡不要你!”李世民揮揮手,郎中就像被大赦了一樣 ,趕緊謝恩退了出去。
李世民拿起紙條,坐到榻上,呆呆的出了一會兒神,忽然大笑氣來,笑的快出不上氣了,又痛哭起來,撕心裂肺。
下人們就在門外,沒有一個敢進來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裡面沒有了動靜,他們找了兩個膽子大的一起過去瞅瞅,剛要推門,門從裡面被拉開了。
李世民換上了孝服,看着要進來的兩個下人道:“還愣着幹什麼?你們不去換衣服嗎?”
“啊?啊!”兩人趕緊點頭,朝着後面的人就擺擺手,一溜煙兒就 跑的不見蹤影了。
李世民面無表情的來到了竇夫人臥房,見到幾個兄弟都在,也走過去跪在那裡,看着竇夫人。
李淵見幾個孩子都沒有事情,說道:“你們母親走了,兄弟幾個給她磕個頭吧!”
三兄弟加上柴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看着李淵。
“老大,你去安排靈堂的事情吧。”李淵安排道。
“是。”李建成看看竇夫人,嘆口氣轉身出去。
“世民,你沒事了吧!”李淵看看李世民面無表情,還是有些擔憂。
“父親,孩兒沒事了,父親放心吧!”李世民很乾脆的回答。
“好,那你就去通知各家,告訴他們七日後出殯,到時請他們來觀禮。”
“是,父親。”李世民也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看着李元吉,李淵皺下眉說道:“看到你剛纔悲痛欲絕,你娘也算沒白疼你,她臨走前還跟我說,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你,讓我好好的培養你。”
“爹,娘真的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李元吉又要哭了,但還是忍住問道。
“回不來了,來世吧!”李淵也有些傷感,擡頭看看屋外的天空,心如刀絞。
“爹,以後你和哥哥們在外打仗,家裡就交給孩兒吧,孩兒保證守好這個家,不讓爹操一點兒心。”李元吉突然說道。
看着他眼中堅毅的目光,還有攥緊的小拳頭,李淵有些激動,問道:“那你說說你有什麼本事守得住這個家?”
“孩兒從今往後,每日勤奮讀書,刻苦練功,再不出去惹禍了。將來我也要當一個像爹爹一樣文武雙全的大將軍。”李元吉眼睛亮亮的,胸脯也挺了起來。
李淵還從未見過李元吉這個樣子,倒是真的有點兒刮目相看的感覺,便微微笑道:“好,有志氣就好,那爹就把家交給你,不過,還要將你姐姐也接回來,再加上出塵,你們三人來替爹看好這個家,你能做到嗎?”
“孩兒能做到!”李元吉有些興奮,眼中充滿了鬥志。
“好,那你就從安排你母親的喪事做起吧,先下去把該做的事情都吩咐下人們去做了,柴紹,你也跟着他,有不懂的提點他一下,去吧。”李淵看看柴紹,吩咐道。
“是!”兩人答應一聲,轉身下去了。
李淵看看屋中的下人,揮揮手,叫他們都出去,這纔回頭又看着竇夫人說道:“你看見了,孩子們都長大了,你放心了吧。”
說完之後,低下身子,將靴子脫掉,和衣躺到竇夫人身旁,抓着她一隻手,輕輕的說道:“爲夫和你說說心裡話吧。”
屋中油燈突然爆了幾個燈花,更加亮了一些。
李淵笑笑說道:“就知道你還沒走,你不是最喜歡我和這樣說話嗎?可惜我太忙了,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今晚我就好好和你說說話,把這些年欠你的,統統說完。”
摸着冰冷的手,李淵說道:“以前你最怕冷了,一到秋天,就點上了火盆,現在你也不說了,手都這麼涼,你也不抱怨一聲,哎,看來你還是生我的氣了。”
擡眼看看帳頂,繼續道:“你總是說外面的世道亂,只有想我這樣的人才能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可你看看,我現在連你都留不住,還有什麼本事幹別的事情啊。你要是能起來和我說說話,我哪怕什麼都不要,也是高興的。”
“你說世民以後的成就最大,可我怎麼覺得他太兒女情長了,將來會敗在女人手裡,你說是不是啊?”
安靜的等了一會兒,李淵苦笑道:“你看看,連你都不願和我說話了。好吧,那還是我說你聽吧。”
側過身望着竇夫人的臉笑道:“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正在校場上射箭,問周圍的兵士誰敢站出來頭頂蘋果,讓我射一箭。那麼多大男人,居然沒人敢出聲!”李淵想起往事,不由自主的笑笑。
“沒想到你第一次見我,就毫不猶豫的說你敢,當時真的把我驚到了。我心裡想哪裡來了個瘋女子,敢和我叫板。當時也想嚇嚇你,當你頂着蘋果站在那裡時,我故意將前兩箭射偏,看你的反應,你卻一動不動的看着我。”
“我清楚,你已經知道我想幹什麼了,第三箭正中蘋果,周圍人都在叫好,只有你對我說‘男兒志不在炫耀,而應該藏鋒露拙,待機而動!’。”
“我當時就知道,你是我李淵的人。後來去你家提親的人都排隊了,我去遲了,你出題射雀眼,我知道你一定是看到我去了,所以故意出了我最擅長的內容。”
說着說着李淵的眼淚流了下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和二十年前,沒有什麼兩樣。依然是光潔的面龐,翹挺的鼻樑,你耳後的那顆痣,也還是那樣鮮紅欲滴,唯一不同的,你,不和我說話了。”
……
李淵慢聲細語的嘮嘮叨叨,在屋中不斷的說着屬於兩個人的事情,有時哭,有時笑,屋外的下人們有的掩面而泣,有的已經淚崩,但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怕打擾到這一對久違的愛人。
心若倦了
淚也幹了
這分深情難捨難了
曾經擁有
天荒地老
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
這一分情
永遠難了
願來生還能再度擁抱
愛一個人
如何廝守到老
怎樣面對一切我不知道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爲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愛你怎麼能了
今夜的你應該明瞭
緣難了
情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