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費南斯朝那邊看過去一眼,打開了手電筒。
周淮冷笑了一聲,說:“你外甥?”
費南斯抿了抿嘴,說:“對,我外甥。”
“比你高大半個頭。”
“他營養好,長得快。”
“多大了?”
“十五。”
“十五歲就生了?”
“我同學比我大幾歲。”
周淮不說話了。
費南斯猶豫片刻,往他身旁走去。郭曉林卻拉了拉她胳膊,低聲說道:“小姨,十點多了…”
費南斯看周淮一眼,說:“我這就送你回去。”
周淮站在車前不動。
費南斯繫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他還是一動不動。
“喂——”
周淮看她一眼,走到車窗邊,伸手握住了方向盤,問她:“你沒有什麼和我說的嗎?”
費南斯抿嘴,別開了眼。
周淮盯着她,低聲吼道:“費南斯!”
郭曉林叫道:“小姨夫,再不回家,我姥姥該着急了。”
!!!
費南斯看向郭曉林,郭曉林一臉焦急,朝自己眨了眨眼。
周淮看一眼郭曉林,繞過車頭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上。
“開車!”
四十多分鐘後,三人來到了郭曉林家小區門口。
郭曉林說:“小姨,我回去了。”
周淮說:“一起去!”
費南斯雙手緊緊抓着方向盤。
周淮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率先下了車。
郭曉林看了一眼費南斯,也下了車。
僵持了一分鐘後,費南斯咬了咬牙,打開車門,下了車。
郭曉林剛要掏鑰匙開門,門就開了。
姥姥語帶責備:“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放學後幹什麼去了?”
郭曉林垂下了頭。
姥姥還要訓,看到費南斯站在門外,忙說:“費老師,您怎麼這麼晚來家裡了?”
費南斯眉頭一跳,咳嗽了一聲,說:“曉林在補課。太晚了,我擔心不安全,就給他送回來了。”
姥姥笑了,說:“哎呀,還麻煩費老師親自送回來。快進來坐。”
周淮開口說:“不用了,太晚了。我們這就回去了。”
姥姥這才注意到還有一人,說:“那好吧,費老師早點回去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快十二點了,整座城市一片蕭索。車前燈照亮的路面偶有幾片葉子飄過,寒意料峭。
車內雖暖,卻一片寂靜冰冷,猶如車外黑夜一般,寒涼入骨。
良久過後,周淮說:“我說過的話,你是不是一句都沒放在心上?”
費南斯頓了頓,往旁邊瞥了一眼。
燈光昏沉,臉亦沉沉。
“你怎麼找到我的?”
周淮轉過頭看她,說:“這麼晚還不回家,我去接你。”
“你以爲我……”
周淮冷笑道:“我以爲你怎麼?”
費南斯咬住下脣,沉默。
周淮說:“怎麼?找不到藉口嗎?要不要我給你想一個?”
費南斯看他一眼,將車停下。
“抱歉,郭曉林不是我外甥。”
周淮冷哼了一聲,轉過頭,盯着車窗外。
“張鋒也不是教唆郭曉林。”
周淮臉沉了下來。
“但是,我的確看到他在教唆那個小胖子。”
費南斯說到這,就停了。
半晌後,周淮問:“還有嗎?”
費南斯問:“你還想聽什麼?”
周淮轉過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所有,我不喜歡被騙。”
……
費南斯搓了搓牙齒,啓動車子。
“我已經都說了,你愛信不信!”
到家後,費南斯坐到沙發上刷手機,周淮坐到沙發另外一角打開了電視。
等了好一會兒,周淮沉聲問道:“不想和我說?”
費南斯放下手機,盯着他問:“你不相信我?”
周淮沒吭聲。
沉默良久,費南斯拿起手機,進了臥室。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咣噹一聲巨響,費南斯將被子蒙到頭上,縮進了被子裡。
綜藝節目。
遊戲輸了,明星嘉賓嘻嘻哈哈大笑,臺下的觀衆配合着,也笑得樂不可支。
太吵了,也很無聊,費南斯把電視調到了本地新聞頻道。
新聞頻道正在播送一則公告,三天前見過的那個矮個民警正在接受訪問。
“近日,我局抓獲一專門教唆中學生搶劫的罪犯。張鋒,十九歲,男,市一中高三在校生,教唆低年級同學實施校外搶劫、盜竊、恐嚇……”
“據調查,張鋒還有同夥。請各位家長多多費心,多關心關心孩子,切勿讓孩子走上歧途……”
費南斯忙撥通黑皮的電話,讓他幫忙找黃力。
本來沒報什麼希望,沒想到黑皮第二天一早打電話說已經找到人,約見面。
晚上七點,還是那間燒烤店。
店裡最裡面靠牆的位置上,黑皮背對門口坐着。
對面一人,一身牛仔衣,染着黃髮,面色暗沉,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右腳踩在板凳上,側着身子坐着,正咬着一串烤肉。
費南斯點了些東西后,走了進去。
黃力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費南斯一番,最後將視線落在她胸口上。
費南斯看他一眼,在他們隔壁桌子坐下,抽了張紙巾擦桌面。
黃力問:“認識嗎?”
黑皮看向坐在隔壁桌、面向自己而坐的費南斯,微微搖了搖頭,隨即轉過頭對着黃力說:“好像認識。”
黃力問:“叫什麼名字?”
黑皮搖搖頭,說:“不知道。只知道住在附近,看着臉熟。”
黃力放下籤子,朝費南斯吹了個口哨。
“美女,看着臉熟啊。”
費南斯白了他一眼,低下頭刷手機。
“美女,認識一下,我叫黃力。”
費南斯擡起頭,黃力不知何時坐到自己對面,正伸着手。
手上全是水漬和油漬。
費南斯嚥下噁心,低下頭繼續刷手機。
“沒興趣。”
黃力笑了笑,坐回了位置上。
費南斯看一眼黑皮,站起來走了出去。
走過上次那個拐角,費南斯轉身,正面槓上黃力。
“跟着我幹什麼?!”
黃力被她忽然轉身嚇了一跳,隨即笑着說道:“美女,看你有點眼熟。認識一下嘛,做個朋友。”
看到黃力身後越來越近的黑影,費南斯往後退了一大步。
“好啊。”
黃力咧開嘴笑了,手往胸口伸了過去。
待那黑影揮起棍子朝黃力後腦上敲去,費南斯擡腳踹在黃力小腿骨上,罵道:“去你媽的,死變態!”
兩人合力將黃力擡到了一處亭子裡。
亭子位置很偏,四周皆是灌木,路燈從灌木縫隙照過來,一片斑駁。在這夜裡,更是無人願意往這邊走。
兩人拿黃力外套將他雙手雙腳綁住,靠在了亭子柱子上。
黃力昏迷不醒,費南斯一時間蒙了,問:“你知道怎麼弄醒他嗎?”
黑皮看了她一眼,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是頭一次幹這種事。不過,電視劇裡,好像都是拿水澆。”
費南斯頓了頓,說:“早知道,剛剛就應該買一瓶冰水。”
黑皮嘖了一聲,說:“你這法子也太狠了,萬一……”
費南斯踢了黃力一腳,說:“他應得的。你問了那麼久,他都沒說。這種人就得來硬的,讓他知道害怕。”
黑皮說:“應該讓周警官……”
費南斯打斷了他,說:“警察很忙,沒空。”
說話間,黃力叫道:“他媽的,誰?”
費南斯問道:“2月19日凌晨,看到誰撞了紫毛嗎?”
黃力說:“誰是紫毛,我不認識。”
費南斯一巴掌呼在他頭上,罵道:“少他媽裝蒜!”
“啪”的一聲,清脆極了。黑皮頓了頓,轉過了頭。
費南斯拿起棍子往他脖頸上比劃了一下,說:“我問你,2月19日一早,你是不是和紫毛在一起?”
棍子冰涼,黃力立馬叫道:“對,對。”
費南斯將棍子架到他肩膀上,問:“看到他被車撞了嗎?”
黃力扭動肩膀,說:“看到了。”
“看到車牌了嗎?”
“沒看清。”
“啪”的一聲,費南斯對着他後腦勺又是一巴掌。
黑皮心一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過了身子。
“看到爲什麼不報警,讓他躺在那活活等死?”
“不敢報,身上有案底。”
“你他媽騙誰?!這是好事,報警又不會查你案底。”
身後又是“啪”的一聲,黑皮不由得抖了抖。
“到底看沒看清?”
黃力哭了,說:“天太黑了,車開得太快,我真的沒看清,你饒了我吧!”
甩了幾巴掌,有點累,手火辣辣得疼,費南斯走到一邊,揉了揉手掌。
突然,眼前一閃,一人躥出了亭子。
黑皮最先反應過來,忙去追。
費南斯說:“別追了。這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
費南斯按亮手機,原先綁在黃力身上的衣服被割開了,扔在地上。
黑皮說:“他撒謊。”
費南斯看他一眼,罵道:“我當然知道他在撒謊,這王八蛋當我傻!擺明了心裡有鬼!”
黑皮說:“南姐,今天的你和平時不一樣。”
費南斯問:“平時我什麼樣?”
黑皮想了想,說:“平時…比較溫柔。”
“你不是說我像找你索命的女鬼嗎?”
……
黑皮頓了頓,說:“我覺得,你比女鬼更可怕。”
費南斯說:“你見過?”
黑皮搖頭說道:“沒見過。但是你比她們兇多了。”
費南斯看他一眼,說:“你給我老實點。要是落在我手上,沒你好果子吃。”
黑皮說:“那剛剛你還讓我打暈黃力。”
……
費南斯頓了頓,問:“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黃力了,你認識他?”
黑皮咳嗽了一聲,說:“黃力是慣偷。以前,我跟他混過。”
費南斯打開手電筒,照向黑皮。
黑皮側過臉,躲開了強光,說:“別別,我早就洗手不幹了。”
費南斯關了手電筒,說:“最好是這樣。”
黑皮嘆了口氣,說:“黃力今晚被你嚇唬了一通,估計得躲好久纔敢出來。”
費南斯問:“他家在哪?”
黑皮說:“在大渡河路上的芳華小區,具體哪棟樓,我也不知道。”
費南斯嗯了一聲,問:“你說之前跟他混過?什麼意思?”
黑皮猶豫了一會兒,說:“去年剛入行的時候,跟他合作了兩次。”
“入行?”
黑皮說:“對,入行。我和他一起偷過兩次東西。被抓的那次,他也在。”
“那次,他沒被抓?”
黑皮搖頭,說:“他負責放風,我下手。周警官把我抓了,他早跑了。”
“你沒供出他?”
“沒,這是行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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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南斯嗤了一聲,道:“你們也配說行規?!”
黑皮說:“也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我出來後,他還來找過我幾次。不過,都被我拒絕了。”
費南斯愣了愣,問:“你被關了多久?”
“三個月。”
“這麼短?”
“我未成年,判得輕。”
……
費南斯問:“你今年多大?”
黑皮說:“十六。”
費南斯眉頭一跳,問:“成年了嗎?”
黑皮說:“再過兩個月就成年了。”
……
費南斯拉着他走到了光亮處,找了個椅子坐下。
黑皮的臉還留有少年的絨毛,嘴巴一圈毛茸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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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南斯問:“以後打算做什麼?”
黑皮說:“學肯定不上了,想去學門手藝。”
“你爸媽呢?”
“離婚了,我跟我爸過。”
“還想不想上學?”
黑皮苦笑了一下,說:“哪所學校敢收我?”
“沒試過,怎麼知道沒學校要?”
黑皮笑笑,低下了頭。
費南斯說:“抱歉,我以爲你十八了,才讓你幫我。”
……
黑皮問:“我長得着急?”
費南斯捏捏他臉,說:“不着急,就是看起來比同齡人早熟。”
黑皮沒說話。
費南斯拍拍他肩膀,說:“回家吧,記住以後不要再和這種人來往。要是讓我知道了,我見一次打一次。”
黑皮點點頭,說:“南姐,你也不能……”
費南斯知道他想說什麼,笑着說:“我沒那麼傻,快回去吧。今晚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要是有人問起,你就全推到我身上。”
黑皮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可不像我和紫毛,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費南斯敲了敲他頭,說:“快回家。不然,我打電話給你爸。”
黑皮突然間又跑了回來。
費南斯問:“還有什麼事?”
黑皮說:“南姐,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有東西給你。”
費南斯笑笑,說:“好,我歇會兒再走。”
二十來分鐘後,黑皮將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袋子交給費南斯,神神秘秘地說:“回家再打開。”
手裡的東西,摸着像是兩個小罐子。費南斯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打開車燈,費南斯將袋子裡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個黑色的像手電筒,另外一個像是噴霧。
外包裝上,什麼字都沒有。
費南斯撥通黑皮電話,問:“你給我的是什麼東西?”
黑皮說:“一個辣椒水,一個迷你電棍。”
費南斯知道辣椒水買不到,問:“你哪裡搞到的?”
黑皮說:“你別管哪裡搞到的,一定要隨身帶着。萬一再碰到搶劫的,也可以自保。”
翌日一早,芳華小區門口。
費南斯學黑皮給了門衛大爺一包煙,門衛大爺沒收。
行不通?費南斯開門見山說:“大爺,我想找個人,叫黃力。”
大爺一聽,豎着眉毛問:“你找他幹什麼?”
費南斯剛想編幾句,大爺一臉不耐煩攆她走。
“那王八蛋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快回家去。”
“他怎麼了?”
大爺臉沉了下來,說:“偷東西、搶劫、糟蹋姑娘,無惡不作,壞事做盡,就是個天打五雷轟的混賬玩意兒。”
“那怎麼沒被抓起來啊?”
大爺嘆了一口氣,說:“抓了,又放了。那王八蛋偷東西被關了三年,這纔出來不到一年,又整天不務正業,到處遊蕩,準沒幹好事。”
費南斯皺着眉問:“怎麼這麼短?”
大爺說:“被糟蹋的姑娘怕丟人,沒敢指認他。當時才17歲,現在連門都不敢出了,整天待在家裡。一輩子也毀了。”
大爺見她無動於衷,說:“姑娘,趕緊走,讓這王八蛋看到你,指不定要打你歪主意。”
無論怎麼問,大爺鐵了心就是不說,費南斯只得放棄。
上了車,看到黑皮給自己的東西后,費南斯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