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趴在地上，身體已經開始漸漸涼了下來，他臉下的灰燼已經被鮮血染成一片漆黑的顏色，還在慢慢蔓延着。
一陣風吹過，大片浮動的白色灰燼飛揚起來，又落在他的屍體上，遠遠望去，像是覆蓋着一層雪。
石珀和衆人將楊攀月和韓進擡回了海邊，石珀輕輕把楊攀月放下，又幫着衆人把昏迷中的韓進安置好。
楊攀月靜靜躺在草叢裡，看着天上流雲飛卷，心中一片空茫。
“小月，你感覺怎麼樣？”石珀問楊攀月，楊攀月卻一句話也不說，眼神渙散。石珀心下焦急，“辰辰，你來給她檢查一下。”他招呼黃辰辰過來，自己跑到韓進那邊去幫忙。
黃辰辰先檢查了楊攀月的舊傷，楊攀月的腳踝早已腫的像兩個發麪饅頭，一按一個坑。“姐姐，疼吧？”黃辰辰心疼地問，楊攀月依舊不說話。
當黃辰辰檢查到楊攀月的脊背，楊攀月突然疼得哼了一聲，黃辰辰撩開衣服，發現楊攀月的腰部竟然滲着一片黑色的淤血，那淤血正印出她脊柱的形狀，輪廓分明，一絲絲的血粘在衣服上。
黃辰辰驚呼一聲，石珀也顧不了許多，跑了過來，撩起楊攀月的衣服看去，“腰椎被砸傷了！”石珀覺得一陣涼氣襲上天靈蓋。“小月，你腿能動嗎？”他焦急地問楊攀月。
楊攀月閉上眼睛，眼淚又流了出來。
石珀咬咬牙，伸手在楊攀月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楊攀月卻連動都不動。石珀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揪着頭髮，眼神惶然，腦海中早已亂作一團。
那邊的韓進已經幽幽轉醒，張望了一下，突然驚呼道：“楊攀月！”教授按住他掙扎的身子：“她沒事，你別亂動，你的手臂還在流血。”
韓進心下一鬆，慢慢躺下，“刀疤臉死了吧？”他輕輕地問衆人，教授點點頭：“死透了。”
韓進恍若夢中一般：“是我殺的嗎？應該……是吧？”
“是你殺的。”石珀蹲在韓進面前，簡單檢查了一下韓進的傷勢，“你沒事，胳膊打穿了，沒傷到骨頭。你跟楊攀月跑那麼遠幹什麼去了？”
韓進苦笑一聲，“小月去解手吧……我後來也內急，就去海邊放水。放水的時候，突然感覺她要出事，那份感覺那麼真切，我來不及回去告訴你們就跑着去找她……”
“還好，算是趕上了，”韓進笑了，“她沒事就好。”
“她腰折了……”石珀黯然地說，心中一陣痠痛。“啊？”韓進一驚，又掙扎着想要坐起來，衆人連忙把他按住。
“韓進，”石珀輕輕按着韓進，“大家的心情都一樣，咱們這裡受傷的人夠多了，你好好呆着，我不想你再出事！”他懇切地對韓進說，“好好養傷，等血止住了，隨便你怎麼活動。”
韓進默然半晌，輕輕嘆口氣，聲音顫抖，“怪我……耍小聰明……”
“這些都不重要了，桑傑斯和楊攀月傷都很重，我們的麻煩不少。你好好養傷，我們需要你。”石珀拍拍韓進，站起身來，望着空茫的大海，心中一片淒涼。
桑傑斯的高燒退了，可楊攀月卻滴水不進，任黃辰辰怎麼哄她，她就是不說話，也不吃東西。
“哀
莫大於心死……”教授扭過頭去，不忍心再看一眼楊攀月憔悴的樣子。石珀抱着雙膝坐在礁石上，望着那兩艘完好的衝鋒舟，“也許，”他慢慢說，“我們應該嘗試着去尋找出路了……”
“不容易，”教授苦笑一聲，“咱們會迷失在這茫茫大海上，咱們對於這片海域，還沒有那片陸地更熟悉。”
石珀回頭看着躺在草叢裡的楊攀月和桑傑斯，嘴角抽動着，“這樣着他們死，不如……一起死！”
“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教授生氣了，“大家都指望着你帶着出去，你卻抱着必死的心！”教授伸手指點着海灘上的衆人，“他們爲什麼一直跟着你，爲什麼一直撐到現在！你卻這麼快就放棄！”
“教授，”石珀苦笑一聲，“我只是想着我們現在要救他們，只有嘗試着出去找陸地。我們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一定還有其它辦法的，”教授搖着腦袋，一頭亂蓬蓬的白髮晃來晃去，“我不相信安吉娜他們會這樣丟下我們不管，除非他們真的對我們完全失望！”他一把抓住石珀的雙臂，“可我們做的足夠好了，我們的能力都在一一被激發！他們需要我們！”
石珀沉默半晌，慢慢起身，朝着楊攀月走去。
“她還是不吃東西嗎？”石珀問黃辰辰，黃辰辰點點頭，神色沮喪。石珀蹲下，輕輕幫楊攀月整理着頭髮，“你要照顧自己，小月。”石珀無力地對楊攀月說，“以前的你多麼堅強，現在怎麼能放棄呢？”
楊攀月慢慢閉上眼睛。
石珀對黃辰辰點點頭：“還是儘量勸她吃東西，照顧好她。”黃辰辰乖巧地點點頭。
石珀站起身，順手撿起扔在地上的石斧，朝着樹林的灰燼走去。
風大了起來，教授望着天色，“怎麼風轉向了？”他迎面感受着風的清涼，“我們該怎麼辦……”
“桑傑斯醒了！”突然海灘上一片騷動，教授一驚，朝着衆人快步走去。
桑傑斯靠在伍德懷裡，神色憔悴，“我不行了，”他氣息微弱地說，“你們跟着石珀他們，一定要出去……”
皮特滿面淚水，緊緊抓着桑傑斯的手，“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桑傑斯笑着，“我一直想撐下去，現在實在沒力氣了。記住，跟着石珀他們，永遠不要背叛同伴……”
“你沒事，”教授蹲下，翻了翻桑傑斯的眼皮，看看他的瞳孔，“內傷已經止血了，現在的問題就是不要感染，只要不感染，你就活過來了。”他回頭對皮特說：“找個容器，燒點熱水，幫他清洗傷口，要常常清洗。”
皮特轉身就走。桑傑斯抓着教授的手，驚喜地問：“我……沒事？”
“現在看來沒事了，我們一直擔心你高燒不退，現在看來，”他拍拍桑傑斯的肩膀，“你很結實！”
石珀站在刀疤臉的屍體旁，看着那覆蓋着白色灰燼的屍體，突然大步走了上去，掄起手中的石斧，朝着屍體的腦袋狠狠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直到腦漿迸裂，飛濺得到處都是；直到那腦殼被他砸成碎渣，再也沒有下斧的地方。
石珀一下子跪在灰燼裡，仰面失聲痛哭，哀嚎聲在小島上空久久盤旋着，那份哀痛直衝雲
霄。他涕泗橫流，像個孩子般哭的痛徹，哭得絕望。
一道霹靂劃過，照徹着孤獨的小島，隆隆的雷聲響起，大雨嘩地一下落了下來。
石珀在大雨中哭嚎着，似乎要把胸中的鬱悶全部發泄出來。
他的憤懣，他的仇恨，他的怒火，他的哀痛和失望，他撕心裂肺的委屈和無力反抗……這一刻糾結在他的胸口，像無數把刀子剮着他的心窩。
石珀滿面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仰着頭，大聲悲吼着：“爲什麼！爲什麼——！”
只有閃電劃過陰暗的天空，只有雷聲滾動，只有這嘩嘩一片雨聲澆透了大地。
衆人無處避雨，緊急朝着石壁的方向轉移着。待到將桑傑斯、楊攀月和韓進搬到一片凸出的狹長崖壁下，教授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有盛水的容器嗎！”他大聲問着。
“沒有！”皮特滿身雨水，看着茫茫大雨。伍德卻伸手在地上抓起一團泥巴，試了一下黏度，“生火！做個泥罐！”他大聲說。
當石珀渾身溼透找到衆人的時候，泥罐已經烤乾，上半部崩掉了，好在下面能盛水。那泥罐架在火上燒着水。
“桑傑斯醒了，”黃辰辰對石珀點點頭，石珀走到桑傑斯身旁，桑傑斯想說話，卻被石珀制止了：“別說話，一會喝點水。”
桑傑斯點點頭。石珀望着大雨如注，猛地走進雨中，仰面張開嘴，大口吞嚥着。
衆人一字排開，靜靜靠着崖壁休息。伍德強行灌了楊攀月幾口熱水，楊攀月已經很虛弱了，卻依舊不肯說話。
石珀脫下衣服在火邊烤着，楊攀月盯着石珀健碩的背影，眼睛忽閃閃的。
“我決定了，”石珀頭也不回地對楊攀月說，“雨停了就開衝鋒舟離開這裡，不管去哪裡，哪怕死在海上。”他轉過臉，看着楊攀月，“我不想你出事，你這樣大家都很難過。雨停了就走，如果老天讓咱們一起死，那就一起死吧。”他忽地對楊攀月一笑，“幸好教授沒聽到，不然又該罵我了。”
“沒必要去冒險，”楊攀月突然開口說，“你總是意氣用事，你這樣會把大家置於危險中。現在島上已經沒了敵人，只需要再等上幾天，他們就會來接你們。”
“可我沒有留下的理由！”石珀看着楊攀月，“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死！”
“我不會死，”楊攀月輕輕嘆口氣，“我會吃東西……教授說桑傑斯沒事了，沒必要再去冒這個險了。”她眼睛亮晶晶的，“韓進說我是你的女人，石珀，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想過了，我不合適，”她淚水又流了下來，“我不需要你爲我做什麼，我也不再對你有奢望……有時候我太自私，太要強。”
她擡手擦掉眼淚，“能給我點水喝嗎？我很渴。”
石珀餵了她點水，又拿了些果子慢慢餵給她。“石珀，好好對辰辰，她真的很好，比我強百倍，她比我無私得多。”楊攀月微笑着，石珀攥住楊攀月的手，點點頭。
“行了，別擔心了，只需要等着他們來接咱們就行了。”楊攀月閉上眼睛，“我一直沒睡了，我想睡一會兒。”
石珀鬆開手，慢慢退了出去。楊攀月脣邊掛着微笑，一顆眼淚又慢慢墜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