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劍直往段譽頭頂劈下,夾帶着勁風,有排山倒海,天崩地裂之勢。換了平常高手,早被壓得動彈不得,何談能避開。但段譽內力之深,猶在那灰衣人之上,竟恍然不覺。見一道劍影當頭壓來,腳下如自然反應一般,就是斜地裡隨意地一邁,踏向“中孚”,立轉“既濟”,正是段譽最拿手的功夫——“凌波微步”。這步法也不知被段譽練過多少遍,早是純熟無比。灰衣人從未見過,只見得段腳踏奇異步法,不知怎得一晃,竟到了自己身側,心中大驚。
段譽展開“凌波微步”,閃過重劍,心中一寬,見對方背門正空,疾出右手食指連點。誰知這商陽劍氣到了指尖之上,卻又無法刺出,真氣流轉,一時間不由自主。
那灰衣人方纔雖非輕敵,但確實未曾料到世上竟有如此精妙步法,竟被段譽搶至身側。他方纔見過段譽六脈神劍之威,也是心中大驚,大喝一聲,強提內力,將身子硬生生扭轉過數尺,手中重劍橫掃。他自知自己手中重劍再快也難敵上那無形劍氣。這一劍掃出,便是賭段譽不願與己兩敗俱傷。自己受他一劍必然重傷,但段譽若被這重劍一掃,則是立斃之局。
其實這灰衣人實在太過高看段譽。段譽內力、步法、六脈神劍都可獨步江湖,但這交手經驗實在是太過淺薄。何能在電光石火間看清敵我之勢?若非段譽內力難由自主,否則這一劍早已刺出,哪裡知道其中後果?
段譽手上六脈神劍不靈,心中大急。忽見對方五尺長劍橫掃,嚇了一跳,哪還記得起什麼步法,只是雙腳發力一蹬,向後躍去。但這一劍乃是對方全力所發,段譽身在半空,眼看閃避不及。這三人交手速度太快,周圍五僧眼力險些都有些跟不上,哪裡還能解救得及?
正在段譽魂飛魄散之時,只覺得肩上一股推力傳來,身子竟被彈射出去,以一線之差避開重劍之尖。正是空中東方勝見機不妙,以彈指神通射出一枚石子,將段譽彈開。他也知道那灰衣人劍上勁道,憑自己一指之力,實在阻擋,所以反射向段譽。東方勝這一彈指上之力控制得十分精妙,雖然力道沉重,卻是一股柔力,不會傷人經脈。
縱是如此,段譽仍是在空中被有如實質的劍風掃中,胸前肋骨欲斷,在空中悶哼一聲。自己一躍,加上肩上傳來之力,又有劍風一掃,三股力量合在一起,着實驚人。段譽倒飛出去,撞在寺門柱上,竟將那合抱木柱硬生生斫斷。段譽仆倒在地,強撐起身體,正欲站起,口中突然噴出一蓬鮮血,不支倒地。幸而他內功深厚,否則光是這一下已能讓人五臟俱裂。
東方勝遠在高空,也見到段譽受傷,卻也無暇理會。那灰衣人一劍將段譽掃出,不去追擊,反而一躍沖天,直向東方勝飛來。東方勝此時內功已復,也知灰衣人重劍神威,當下不敢怠慢,拿出壓箱底的功夫,左右手六指各扣一枚石子,同時射出。
其時東方勝彈指神通已是大成。這六枚石子取向灰衣人身上六大要穴。有的似疾實緩,有的卻是飛至一半,陡然增速,且又是各延一道獨特玄奧曲線而行。灰衣人目力再強,也是一時間眼花繚亂。而且他上回早已吃過東方勝虛虛實實的虧。這六枚石子雖是一齊攻至,灰衣人卻料定東方勝不會將勁力均分在每一路上。此時當真是虛實難辨。無奈之下,灰衣人只得故技重施,將手中重劍化作無數劍影,如層層浪濤,裹住身周。這招雖是看似笨拙,卻是一時之間最好選擇,只是這重劍每舞動一次都是甚費勁力,強如灰衣人,劇戰之下也略感有些吃不消。
只聽得“啪啪啪”的連聲脆響,六枚石子俱碎成粉末,竟然都是毫不着力。灰衣人心中一驚,始覺上當。頭頂卻傳來東方勝如龍吟般的長嘯。東方勝方纔在閃電間便定好計策,以虛招空耗對手內力,此時早至灰衣人正上方,以逸待勞,雙掌下壓,玄冥神掌之中最爲強橫一式“玄奧幽冥”。寒氣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灰衣人只得勉力提氣以重劍封擋。掌劍相交,只有一聲沉悶的響動。東方勝再次彈起數丈,飄在半空。灰衣人則是如流星般直砸向地面。雙腳着地之處,竟將身周丈許範圍中青石地板全崩得粉碎。而隨人而下的寒氣震盪開去,直讓隔着數丈遠的衆僧都是一陣哆嗦,不由自主再退開幾步。
空中東方勝白衣勝雪,飄然若仙,如被空氣托住一般,輕輕巧巧落在一座石塔尖上,單足而立。而地上那灰衣人雙手拄劍,倒插於地。面上已是覆上了薄薄一層白霜,連那一頭長髮,也都凍結凝冰,發着絲絲白氣。讓衆僧不由驚歎。二人一高一低,四目對視,皆是一瞬不瞬。雖然在外人看來,那灰衣人現時狼狽不堪,而東方勝卻是綽綽有餘。其實東方勝也未比那灰衣人好到哪裡去。方纔雙掌齊出,乃是聚起了東方勝全身之力,體內早已空乏。這反震之力已讓東方勝體內翻江倒海。若不是勉力支撐,東方勝險些立足不住。
而天龍寺本字輩五僧早已無心去看二人比拼,此時早已到了段譽身邊,將他扶得坐起。只見段譽面色淡青,伸手探查,只覺他體內經脈紊亂,氣息亂竄。段譽已是段家皇室最後血脈,絕不容有失。本因方丈道:“各位師弟,譽兒如此下去必然走火入魔,經脈齊斷。到時神仙難救。我們合用一陽指鎮住譽兒體內氣息,導入正流。”這一陽指乃是一門武林中的奇功,既可傷人,亦可救人。只是救人之時太耗功力。此時大敵當前,五僧如此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本因方丈回頭,正看到東方勝與那灰衣人硬拼一招,各自落定,衆僧爆發出一片叫好,當下心中稍寬,道:“那位東方公子看來不至落敗,我們便是治好譽兒之後,再與其聯手,仍是穩佔贏面。”說完,面對段譽盤膝而坐。其餘四僧亦是跟着分坐四邊。
五僧各伸出右手食指,一陽指點出。五道純陽內力同時透體而入。五僧手上不停,連點段譽周身各處要穴。段譽此時經脈大亂,而且內息又是強猛無比,遠超五僧。五僧只有如此在每處穴竅着手,方可鎮住段譽體內亂流。只是段譽身負北冥神功,此時雖然人已昏迷,但這北冥神功仍是運轉不息。五僧灌入他體內的內功皆是漸漸消融,無法收回。
五僧此前也爲段譽治過內傷,深知他體內有此古怪,雖不解原因,也顧不得這許多。只是內力損耗更速,各自額頭皆是微微冒汗,一股白氣由頭頂隱隱飄起。本因方丈暗暗心驚,心道如此下去,待治好了段譽,自己五人也必已近油盡燈枯。但此時已經動手,便無法停下,只得咬牙強撐。
其實段譽方纔看似受傷極重,但內功深厚,實未傷及五臟經脈。只是皮骨之傷,痛得暈了過去。而他內功根基又不穩固,劇痛之下,一時內息亂竄,走火入魔。此時有五道內力不停輸入,經脈之中愈來愈充盈,似乎全身都要裝滿一般。內息也漸漸止歇下來,神智略復,睜開雙眼,只見五僧正爲自療傷。他此時已不似當年,對北冥神功一知半解。當日蕭峰與東方勝替他探查經脈,被他北冥神功化去內力之事他也知曉。現在五僧豈不是自毀修爲?當下開口道:“大伯,叔公,不可如此。”
本塵還道他體內有甚不適,安慰道:“譽兒不要亂動。體內若有痛癢,定要忍住。”指上兀自不停,一道道內力輸入。
段譽正要辨解,突覺體內一陣膨脹之感,不吐不快,再也坐不住,身體不由自主從地上蹦起,大喝一聲。身體中自動產生一股柔和內勁,將五僧推開。其實人之體內,如同一個容器一般,都有一定容量。段譽原本就是內力驚人,此時再由五僧往體內強注功力,已然達到了極限,再也容納不下。那體內亂竄的氣息也是自止。倒不是一陽指之功。只是像瓶中若是有一半的水,水自然是會搖晃。而若是將水瓶中注滿,便是再用力晃動,水也是不會再動。五僧皆是驚訝不已,不知段譽究竟發生何事,但總歸內息已定,神智已清,皆是放下心來。
那邊東方勝與灰衣人各自回氣半晌,內功漸復,又是戰在一塊。東方勝自知功力遜於對方,只以彈指神通遠遠牽制,不時以玄冥神掌突襲。而灰衣人此時也是不敢再大意,劍法大巧若拙,不露絲毫破綻。若非是體內寒毒未清,早是已有把握將東方勝擊倒。只是這玄冥神掌寒毒確實厲害。他內息雖是回覆,但玄冥寒毒卻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直入五臟。若非灰衣人強行運功壓下,此時已然不能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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