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月淚對赤魃少爺的瞭解,是驕傲、粗豪、雄心萬丈,雖然不太懂得體貼人,但非常積極上進,爲了巨骨幫與它自身的前途,拚命自我增強,甚至也出賣了很多東西,可……從來也沒有想過要犧牲誰。
鬼族擁有吞噬的天賦,更不加節制,都以吞噬爲捷徑,在這基礎上發展出的文化,犧牲旁人、掠奪增益本身,自然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而自己當初之所以覺得赤魃很亮眼,很大一個理由,是它和其他的鬼族英才不同,不曾把犧牲旁人視爲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在鬼界……着實是個很大亮點。
換做是別的鬼物,根本不會覺得這有什麼,甚至還覺得這是赤魃傻,自己父親也常說這樣的殭屍活不長,但自己卻覺得它很好,和其他冷冰冰的鬼屍不一樣,現在……聽見少爺這一本正經,要求自己師父犧牲的話語,自己簡直不敢相信……
圖靈的表情也是高度的錯愕,剎時整個臉變得鐵青,開口似乎就要罵,但看到溫去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顯然並不是隨口說說,再想想己方當前的狀況,不禁轉爲慘笑。
“也罷……赤魃,想不到會從你嘴裡,聽到這樣的話……你也是被情況逼到極限了吧……”
圖靈乾笑幾聲,神情很是落寞,不住搖頭,彷彿一瞬間蒼老許多,但隨即換上了決絕之色,“好吧!我巨骨幫歷代少有英傑,能夠傳承至今,靠的就是大家爲了傳承,不怕犧牲……我的師父,老幫主當年也是爲了成就我而犧牲的,赤魃你比我更有潛力,是我巨骨幫這麼些年少有的天縱之才,巨骨幫……不,現在整個鬼族的希望,都在你肩上,唯有你能成就酆都鬼君有過的霸業!我這作師父的沒有用,再也教不了你什麼,現在能爲你犧牲,也是作人師父的責任,說吧!你要我怎麼作?”
這一番話,說得溫去病頗爲動容,果然是患難見真情,記憶中,當初圖靈收赤魃爲徒,就頗有些功利的成分,其後雖然一路相挺,扶持赤魃作爲聖子,支持他一系列亂來的行爲,卻也有些被拖下水,不得不同舟共濟的味道,現在自己趾高氣昂地要它作出犧牲,着實沒想到這個作師父的竟然如此光棍,說幹就幹,一點也沒退縮,這……可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鬼物面貌啊。
……或許,赤魃這個天命之子,真的是得天眷顧的,老天給了它一個夠意思的師父,還有個這麼好的婢女知己……別說是鬼,就算是人,危難當頭,這麼願意爲彼此犧牲的,也不多見啊!
“少爺!”妃月淚在一旁忍不住道:“還請你三思啊,幫主是你的師父,你從未……”
圖靈感激地看了妃月淚一眼,自己早先想殺這小美婢滅口,被赤魃攔阻,心中還頗爲不以爲然,這種足以引發諸天萬界大人物瘋狂的秘密,哪怕已經有外泄的可能,也不該讓一個小婢女參與,徒弟這是**迷心,想不到在這時候,竟是它爲自己開口。
妃月淚急道:“少爺,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但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未必真的只能如此,說不定其實還有別的路可以走,你……你千萬別操之過急,作了將來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你們兩個那麼緊張幹什麼?”
溫去病饒有興味地看着兩人,“我說要師父犧牲,又不是要抽筋剝皮,也不是要殺身成仁,不過是讓師父犧牲一下個人形象,代我出頭作點事情,你們幹什麼弄到好像要作生離死別一樣?”
“呃……”圖靈聞言直接愣在當場,老半天反應不過來,疑惑道:“你……那你的意思是?”
溫去病轉頭看了妃月淚一眼,又向圖靈招招手,“師父,借一步說話。”
圖靈表情更是古怪,奇道:“你剛剛不是說,現在最最重要的就是團結,它死也是你的鬼,有事情不用瞞着它嗎?”
溫去病聳肩道:“我是說,有些事情不用瞞着她,但有些事……別囉嗦了,快過來。”
在妃月淚錯愕的目光中,溫去病和圖靈一起走到角落,竊竊私語,兩人並沒有特別運功封鎖聲音,妃月淚對於他們的交談也極爲好奇,可既然人家指名不想讓自己聽,自己就索性不聽,看看這兩傢伙後頭到底能弄什麼出來。
“,,,可以發財……”
“想發財得先捨得……”
“……還有什麼能比窮還危險?”
“……不死不滅……百分之一的機率再入輪迴轉世,萬分之一的概率立地重生……當然行了,我說行就是行……”
“……你可以抽三成……你底下其他的成員,就讓它們去發展自己的家人……呸,鬼族根本沒家人,那就發展朋友吧……什麼?鬼族也沒有朋友?這事情可有點難搞,平常不帶這樣玩的……”
雖然沒有刻意運功去聽,但那邊也沒有刻意遮蔽,屋子就那麼大,偶爾還是會有一兩聲飄過來,妃月淚看着溫去病連說帶比劃,圖靈的眉頭卻越皺越緊,頻頻搖頭,似乎對溫去病的話感到難以索解,不懂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直到最後,圖靈似乎也不是真正明白徒弟的想法,但仍照着溫去病的要求,點了點頭,出門往外頭走去。
“豪山、道夫、熊場,你們幾個過來,跟着我走!”
圖靈的叫喊聲從外傳進來,叫的三個名字,是巨骨幫的三大護法,雖然是僅次於幫主的重要幹部,但尚未登天,都只是地階層次,在真正的強者對決中根本幫不上忙,更何況接下來要面對的情況,鬼尊參合進去都不過是炮灰,不曉得圖靈找它們來要作些什麼?
從門口的縫隙,妃月淚看到那三個巨屍趕過來,和圖靈交談幾句後,露出非常錯愕的表情,跟着,非常不情願地從身上掏出錢幣,遞給圖靈。
……如果不是因爲圖靈的手上並沒有刀,單從表情上來看,自己肯定以爲它們剛剛是被打劫了,因爲那就是一副被匪徒劫掠搜刮後的神情。
三名護法戀戀不捨地交出錢後,轉頭離去,分散開來挨個呼叫着自己手下的姓名,看那架式,是去召集各自底下的堂主去了。
這很顯然是某種由上至下,擴散性的組織行爲,難道這就是少爺想出來作爲替代的框架,但是根本看不出來這有什麼用處,一層層去找底下人收錢這算什麼框架?妃月淚還在思索,就看圖靈捧着那些錢進來,交給溫去病,但也不是全交,而是自己留下三成,把七成交給了溫去病。
“好!這就是我們成功的第一步。”
溫去病笑着收下了錢,表情卻很奇怪,彷彿不僅僅是在收錢,而是完成了某種儀式,也在他收下這些錢的一瞬間,鬼君旗上陡然綠光一閃,內中沉寂萬古的鬼物願力,似被什麼力量激活,開始重新涌動。
……這是成功了?
妃月淚見狀又驚又喜,但更多的卻是好奇,自己壓根想不明白少爺和幫主剛剛作了什麼,若是術式,爲何自己全然沒看出這個術式是如何運作的?還有,怎麼會有術式是隻用錢來發動的?而若是一個框架,這個框架難道只靠收錢就能維持,甚至能替代昔年鬼君搞出的爲天所忌的鬼族天庭的雛形?
溫去病笑道:“這不過是小小的第一步,卻是整個鬼界的一大步,師父,加油,徒兒的性命安全、鬼界的未來,就都全靠你了。”
圖靈收了錢,遲疑道:“你確定這樣……真的就可以?這樣……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可以作什麼?”
“很正常,這麼容易就被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天命之子就改你當了。”
溫去病笑着拍了拍圖靈,“接下來,有勞師父,儘快把本幫的錢都收齊,先把所有幫衆發展成會員,再讓它們回去拉別的鬼進來……記得一定要強調,先到先贏!”
圖靈苦着臉道:“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你許諾的那些,真的作得到?”
溫去病點頭,“當然,我可是天命之子啊,有大氣運隨身的,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更何況,神道的本質,就是換不可能爲可能,憑我鬼族億萬衆生之力,哪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圖靈一咬牙,“好!我信你。”說完,圖靈敞開四蹄,轉身急奔出門,風風火火的模樣,看來是要大幹一場。
妃月淚卻是滿腹疑竇,望向溫去病,疑道:“少爺,你這到底是……”
溫去病聳聳肩道:“沒啥,只是搭個框架而已。”
“……框架?”
“嗯,鬼族的願力實在太過強烈,數量又太多,不是任何單體能夠承受的,酆都鬼君當年也是搭了框架,以整個框架容納衆生入內均沾,這才成功化納。”溫去病嘆道:“不過,鬼君走的那條路,首先要征服整個鬼界,南征北討,非朝夕之功,我現在可沒有那種實力和時間,而且,那條路的終點……我也不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