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念進入魔屋之後,直接開始入侵溫去病的神魂,不住探索,左鑽右探,要把溫去病所有的秘密全都探索出來,而在溫去病主動棄守,打開所有防禦的情形下,更是勢如破竹,大片佔據神魂,別說是將所有的記憶、知識都翻出來,就是徹底控制,將溫去病直接化爲魁儡,也是易如反掌。
這個過程,進行得非常順利,魔念一路直探入魔屋法界的核心,然後,那一張孤零零的神秘王座,就靜靜地等在那裡,彷彿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
王座靜靜立着,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也不具有什麼氣勢,看上去就像是一張普通的椅子,或者說是普通的王座,除了寬敞豪華一些,再無特殊,就算是溫去病,倘若這張王座不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魔屋內,也不會發現有任何不妥。
但那股高速擴張,入侵過來的魔念,卻像撞到了什麼極恐怖的事物,一下頓在那裡,正要再動,突然一口巨鍾從天而降,轉化陰陽,龍火爲體,將魔念與王座都籠罩在底下。
陰陽龍火罩一落,立時內外分隔,天地禁絕,魔念最初也爲其氣勢所懾,再一下停頓,但隨即就確認,這口巨鍾並沒有將其封鎮住的能力,立刻暴起反撲。
漆黑如墨的汙濁魔念,立時化爲一道滔天黑潮,再一次激涌半空,要撞開罩下的巨鍾脫出,巨鍾也隨之劇烈搖晃,似乎隨時都會被這股無可阻擋的黑潮掀開。
然而,一根巨棍,從天而降,猶如擎天柱,定海針,威猛落下,砸在巨鐘上,像是一記猛力的槌擊,將巨鍾狠狠砸在地上,徹底封鎖內中的一切事物,同時,萬古層級的靈壓傳開,魔念頓時被鎖住,再也逃脫不得。
入侵溫去病身心的魔念,原本是四散開來,全方位進行佔領的,但當中的核心,被鎖在陰陽龍火罩內,又遭憂患鎮壓,其餘的部分立刻如同斷首之蛇,迅速失去了活動能力,被魔屋法界的防禦一一化消。
而在陰陽龍火罩內,魔唸的核心似乎也曉得大事不妙,開始激烈地到處衝撞,不顧一切地嘗試尋找出口,一秒之內,在鍾內反覆衝撞數千次,更試圖化形逃逸,但不管是怎麼做,得到天神兵加持的陰陽龍火罩都沒有半點破綻。
而這道天魔魔念真正畏懼的東西,顯然也不是陰陽龍火罩,而是那張屬於酆都鬼君的王座,以及背後的永恆者。但王座依然靜悄悄的,什麼動作也沒有,哪怕是諸天萬界中的至高存在,處於天地鎮壓狀態下,是不可能有任何動作的!
溫去病很清楚這點,但……除了主動動作,還有一種情況,叫做被動引發!
隨着抽取王座力量的動作一發,驚人的鬼君之力,立時潰堤傾出,又被陰陽龍火罩給限制住,在巨鍾內到處奔流。
那是未經陰陽龍火罩淨化處理,原汁原味的鬼君之力,早先只是注入分毫,就讓自己的屍蠱分身失控邪化,差點把自己打到撲街,是高度危險的能量,溫去病都不敢直接碰,不過,確實很樂意看看,這純正的鬼君力量,碰上這股天魔魔念,會是什麼結果?
結果……是滅頂之災!
本質是萬古層級,蘊含着強大力量的魔念,可以輕易間就將溫去病的一切防禦手段都碾過去,卻甫一與鬼君之力碰觸,立刻就被大浪吞噬,儘管魔念不住掙動,各種抵抗或是變幻,想要躲避、逃脫,卻全然無功,甚至連魔念本身最強項的沾染性,也整個發揮不出作用。
鬼君的力量,就像是永恆冰凍的冥河水,魔念一與之碰觸,迅速就被封凍起來,再黏、再滑溜的特性,也因爲自身的本質被剝奪,失去所有能被認定爲魔的特性,只餘一片灰敗,冉冉崩解。
魔意、鬼氣,兩者的遭遇與衝突,恰如二虎相逢的生存競爭,一方挫敗的收場,就是立刻被對方吞噬吸收,而鬼君的鬼氣也無復早先被淨化時平穩、和緩,不疾不徐的模樣,變得異常兇殘,將魔氣的本質吃幹抹淨,徹底吸收。
即便這道威能莫測的魔氣的背後,是哪名魔界的萬古強者,捱了這麼一下,也絕對要痛入骨髓,元氣大傷,這點溫去病敢肯定,所謂境界壓人,就是這麼殘酷,哪怕是世間有數的大人物,萬古天魔,遇上諸天真正頂點的永恆,也只能慘淡收場,真不枉自己冒生死大險,佈下這個局。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有些“訊息”被釋放出來,不受陰陽龍火罩的遮擋,在魔屋法界中紛飛四竄,溫去病首當其衝,接收到這些訊息,剎時間,溫去病眼中諸多影像,彷彿跑馬燈一樣閃過。
自己重新又坐在那張王座上,胸中充滿那種高高在上,卻又極度冰冷的感覺,注視着下方的遼闊天地,心中卻沒有一點情感,高渺而冷漠。
而在自己的眼前,有二十多個黑影垂首站立,或鬼或屍,形態不一,每一個彷彿都自帶着無盡的黑暗或血海,即使在上位者面前盡力收斂,也都籠罩在一片漆黑或血色中,哪怕就站在面前,也看不清楚具體形貌,只有一個隱約的輪廓。
而雖然這些黑影、血影,雖然一個個態度十分恭順,垂首站立,似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可身上散發出的威煞,卻全都是萬古層次,每個稍稍跺腳都能搖晃鬼界,甚至讓諸天都戒備不已,都是獨霸一方的大人物。
……二十多名鬼族萬古!
……哪怕鬼族的高層,有相互吞噬這條捷徑可以走,又有足夠的底層數量來堆積,相對成道容易,實力也比其他世界的要水,但……依然是貨真價實的二十多名萬古存在!
就算把當時仙、魔、佛、妖四界的萬古者加總,都不知道湊不湊得出二十名,此界卻獨有二十餘名萬古者,臣服於鬼君麾下!
這就是酆都鬼君昔年倚之建立鬼族天庭,想要逆伐諸天的無敵實力,即使不算它本身的力量,光是這兩排萬古的豪華陣容,在它座下擰成一股繩,不再互相扯後腿,也足夠橫掃諸天,所向披靡。
站在這二十多道邪影最前頭的兩個,一個是上次曾經見過的,穿着花鳥官服,額貼玄黃符,如今的鬼巖城主的凱里,另一個則是個眼生的白鬍老頭,手抱書冊,腰間懸着一支長筆,雖然看不清絨毛,卻顯得非常有書卷氣。
與上次所見相比,這個文書老頭是首次看到,而凱里的屍身似乎還很“新鮮”,渾身上下各處腐爛的破口中,有大大小小的屍甲蟲來回鑽動,它卻恍若未覺,身後還有一個巨大的影子,似是人首蛇身的大妖之形,影子不住想往屍身內鑽去,彷彿竭力想要穿上一件不合身的小衣,顯得異常辛苦。
這應當是在嘗試某種詭秘功法的修練,要將妖鬼之魂與不朽屍身結合,試圖兼具屍、鬼兩脈的特性,但與溫去病之前嘗試使用的手法不同,卻更爲奧妙,也更具有爆發性,溫去病看着這個形象,心中隱約有所領悟,正預備下次有空嘗試,就聽見“自己”開了口。
“……鬼與魔,看似都爲意念所化,擅長操作意念,都在九幽冥土上棲息,卻有本質性的不同,鬼重怨,而魔行欲,衍生的修練法門也大有不同,所以魔物死後轉化爲鬼,生前的種種法門在鬼界都要受到壓制,若不及早醒悟,明晰其中的鴻溝,轉道重修,只會永遠被壓在底層。”
“魔者,迷情亂欲,狂悲極樂,以勾動最原始也最強烈的慾念爲本身力量源頭,最終卻多數走向太上忘情之路,但我們鬼族,由始至終,都承受着蒼天詛咒,永不停止的痛苦,讓心中怨憎從開始持續到最終,永恆不熄,怨恨……就是我們最強的力量。”
鬼君冷漠的聲音,悠悠傳開,跟前的這些萬古鬼酋在下方聆聽教誨,似是被牽動內心隱痛,一個個身影都微微發顫。
“天道不公,我鬼族打從一開始就是殘缺不全的,根本上就不得完整,故而偏激易躁,更要承受風吹日曬的無止之痛,縱登萬古也難解脫……”
鬼君說着擡起頭,銳利的目光彷彿穿透雲層,剖開空間,跨越無盡世界的阻隔,直視不知幾重天外的頂峰,在那裡,祥雲流動,仙樂飄飄,永不熄滅的燦燦神光中,有一座巍峨雄壯的宮殿,立於諸天萬界的頂端,靜靜俯視着下方的萬界諸天。
……天庭!
透過這道目光,溫去病得以直視三十三重天頂,親眼看見那已經只存在於傳說中,高渺神聖的天庭,感受着它的雄偉,與當中所充滿的至高力量。
不過,除了這些,自己同樣也感受到鬼君原本波瀾不驚,高渺而冷漠的內心中泛起的刻骨怨毒。
……爲什麼,先天神靈打從出世開始,就能執掌權柄,與道相合,高高在上,主宰這個世界,而我們卻註定殘缺,對這方天地而言,根本只是一堆沒有消化乾淨的垃圾。
……憑什麼,先天神靈就可以直接等同大道,力量無雙,高不可攀,我們卻受到世界的詛咒,日曬如爐、和風如刀,每個夜晚都是奇寒無比,彷彿靈魂都要被凍碎,遭受這種直到永恆的無盡苦楚?
……生與死的分隔,本已無情,如若死亡當真只是生命的一個階段,卻爲何……代表死亡的鬼物就要被這樣對待?天道不是應該全知全能嗎?爲何生死輪轉之間卻沒有平衡,鬼物打從存在那刻起,就受諸天排斥、打壓?爲生者所賤?如果鬼物不應該存在,那麼天道爲何要生出我們,如果我們也是天道的子民,爲何要承受這種不公?
……天以殘酷待我鬼族,我輩自當長存怨毒,終有一日,將這份怨毒散染諸天,將所有生者都化爲鬼物,從此世上再無生死之分,爲鬼的痛苦,一體共嘗。
“……我凝結死亡大道,悟萬鬼妙法,成就亡者黑書,內有死部奧義九式,今日傳予你們,他日伴我征伐諸天,瞭解我鬼族的夙願……能領悟多少,看你們各自的機運了。”
寶座上的王者,微微揚起了手,半空中血光閃爍,跟着凝現成爲一本書冊,雖然沒有翻開,但在場的二十多名萬古鬼豪,各有手段,紛紛運使神通,憑空閱讀這本亡者黑書中的奧秘,並會依照各自的資質、修爲不同,看見最適合自己的那一式。
……當然,其中有有幾位,讀取了不只一式,冒着風險,付出代價,讀出了兩式、三式甚至更多……
這些動作,當然瞞不過鬼君,也瞞不過與鬼君心智相合的溫去病,而除了這些萬古鬼豪的動作,亡者黑書的內容,也直接流入溫去病的神識,讓他窺見這昔日威震諸天的無上奧秘,一時間心神劇震。
……不、不好!
萬古層級的鬼中豪強,不付出代價,尚且只能讀取一式,自己如今不過是區區大能層次,卻要偷窺整本亡者黑書,肯定不會有好下場,溫去病正想應變,忽然聽見一聲冷哼。
“……看夠了沒有?真以爲這些是不用錢的嗎?”
冷喝聲中,一隻鬼手已經越過時空,不由分說,一下直抓向溫去病的頭頂,更凍結意識,要將他整個神魂往外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