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去病的認知中,霸皇的性子根本是狂天傲地,雖然能統御,也能與人合作,但要說他會與某個人聯手,以平等姿態聯手攻擊某個地方,這……簡直有些難以想像。
本質上,霸皇這個人,眼睛是長在腦袋十米以上的,他誰也看不起,誰也不在他的眼中,雖然也懂得相互利用,各取所需,非是不能聯手,但在基礎上,他卻很難將誰看成與自己平等的存在。
霸皇以戰鬥爲樂,征服是他一生貫徹的志願,誰敢插手他的戰鬥,等同於是虎口奪食,而他會讓人來“分食共享”,等於他有所認同,將對方看成是朋友或宿敵,這可不是簡單的定位。
看得起一個人,與實力有關,卻也和實力未必正相關,據說霸皇連諸天有數的幾位永恆者都未必看得起,又是誰能如此蒙他如此青眼有加?那道白色騎影究竟是誰?
再回憶之前所見,酆都鬼君力量何等強大,可這道騎影一出現,鬼君的力量就如退潮般散得乾淨,彷彿遇到天生剋星……如此神通,的確凌駕一衆萬古之上,堪比永恆,難怪能獲得霸皇認同,與之並駕齊驅,但爲何……自己總有對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因爲之前曾經在幻境裡看過,好像……不,是肯定還在其他地方看過,而且應該看過很多次,或者看過很久,仔細想來,自己對這道身影,應該是相當熟悉,熟悉到……令自己都覺得恐怖的地步。
溫去病皺起眉頭,認真去想,仔細思索自己接觸過一切人想與白色騎影聯繫上,有過李昀峰的例子在前,自己現在的腦洞與想像力可比之前強得多了,而在反覆苦苦思索後,他驟然一震,擡起頭來。
……是他!
因爲是比較年輕的時候,所以一下子沒有認出來,自己熟知的那個人,打一開始就已經是中年人,根本不曾見過他少年、青年時候的樣貌,但現在有了想法,對比起來,兩者背影輪廓依稀是相同的,自己絕不會認錯!
是他!
是那個人!
居然會在這裡,重新見到那個人的相關痕跡,溫去病一下子激動起來,緊緊握住拳頭,這趟冥府之行,也許真的能夠找到那個人的線索,卻陡然意識到另一件事。
……那個人竟然曾經與霸皇聯手闖過冥府?他們彼此間有那麼好的交情?
而之前與雲中子會面時,對方所說的一句話,自己原先只以爲是口誤或是說快了,不曾放在心上,也沒有細想,現在卻回想起來,頓覺遍體生寒。
『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曾經設計某個人作爲霸皇重生的道標,只是陰錯陽差沒有成功。』
當時沒聽懂的話,現在已經完全明白,線索徹底串起來了。
……那個人昔日與霸皇關係匪淺!
……他傳我霸皇殘戈,讓我從中領悟毀天霹靂,就是藉此佈局,想讓我成爲道標,迎霸皇迴歸?
明白過來這一點,溫去病頓覺背後發寒,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的處境究竟有多險惡,只差那麼一點,發生在老尚身上的事,就要先在自己身上出現了。
不過,說恐懼……卻也不至於,正因爲這些都是那個人的圖謀,而自己又對那個人太瞭解,所以想起來,反倒害怕不起來。
……別鬧了,那個人除了會壞事,就幹不成一件好事的,有哪個他的親手規劃,能夠順順利利執行完的?肯定都會出各種毫不意外的意外,讓事情變調。
……那個人想培養自己成爲道標,讓霸皇迴歸?結果肯定就不會如他所願,不是功敗垂成,就是意外迭生,最後白費功夫,道標落在別人頭上……好吧,從結果來說,果然就是這樣沒錯。
不過,自己這些年蒐集到的霸皇情報中,別說是靠譜的情報線索,甚至從沒有哪個傳說提過,霸皇曾有過什麼知交好友,那個人與霸皇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們兩人連袂闖地府,又是爲了什麼?前因後果如何?冥府可不是萬古肆意妄爲的地方,哪怕是霸皇也不行,當初應該是那個人出力較多,所以那個人纔跟地獄龍皇打過交道?
諸多困惑生出,溫去病很想盡快把頭緒釐清,這可能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能解自己諸多疑惑,也爲了將來對上霸皇和那個人增加不少籌碼,但來自身後的騷亂噪音,卻讓他不得不分神過去,那邊甚至已經不是在操槳撥打,而是直接伸腿出去猛踹,不曉得究竟在搞些什麼東西?
……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惱怒心起,溫去病再顧不得避嫌,直接轉頭過去,卻看到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
就在自己分神於剛剛靈異現象,思索霸皇和那個人關係的時候,一直藏在冥河裡的東西,終於壓抑不住,冒出頭來,甚至還已經攀上船來了。
半個身體攀爬上船的那個異物,渾身溼漉漉,通體漆黑,穿着一件黑斗篷,骷髏爲體,赫然就是傳聞中的冥河渡者,正伸着長長爪子,一手扣住船緣,一手死死抓住鐵面男子的腿,想要爬上船來,而鐵面男子則在猛力踢腿,狠踹那顆骷髏頭,想把它踢下去。
“……小……小白公子……之前說好的不是這樣,這……這船……”
“少來礙事,這船現在落到我手裡,就是我的了,你給我快滾快滾!”
“……你背後暗算,把我打下河……好恨啊……我恨吶……”
“恨你老母!死人就給我早點沉下去,別在冒出來煩我,你船都被我奪了,還來糾纏什麼?”
“……你……陸續打劫了十七名渡河亡魂……明明收了錢,還半路踢鬼落河……違反了冥府規矩,它們……現在都在河底吶……它們……好恨你……好恨……好恨吶……”
沙啞的聲音,串滿怨毒與恨意,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是一出十足十的怨鬼索命的戲碼,但這畫面就怎麼看來怎麼不對,歸根到底還是那個戴面具的船伕有問題……
一邊是滿懷怨恨,拚命想要抱纏上來,一邊卻是視若無睹,整個沒心沒肺,還拚命揮着船蒿去打,踢腳去踹,半點也感受不到對方的怨恨情緒。
兩邊僵持互瞪,旁若無人一般,但忽然好像同時察覺到什麼,一起轉過頭來,望向這邊看得目瞪口呆的溫去病,六顆眼睛,三具軀體,一下子全都僵住了。
然後,骷髏船伕反應過來,連忙發力躍起,想要趁勢奪船,但鐵面男子卻更快一步,一記又狠又快的飛踢,狠狠踹中骷髏頭的側臉,這一下踹得骷髏脖子碎裂,骷髏頭劃出一道長長拋物線,墜向冥河無邊的那一頭,直接消失在地平線的末端,而沒了首級的身軀,狂揮着手,卻什麼也撈不到,最後撲通一聲,墜回河中。
“哼!該死不死的,我搶到手的東西,誰也別想再要回去!”
小白目光兇狠,瞪着漸漸沉沒下去的無頭骷髏,跟着慢慢轉過頭,看着另一邊的溫去病,後者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其實不是真正的冥河渡者?”
“………”
“……在我之前,其他乘坐渡船的鬼魂,都被你……”
“……本來是不想這麼早翻臉的。”小白放下船蒿,緩緩從腰間拔出兵器,“現在你只好怪自己的運道不好了,偏偏要回頭看這齣戲,好好專研靈異現象,或是看看冥河景點不好嗎,偏要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本聖子是冥府守門大將,南宮小白,快把你身上全部錢財留下,然後乖乖跳進河裡,別讓本聖子親自動手!”
“聖子?”溫去病聞言卻獰笑起來,同樣伸手抽出背後長劍,“我還真是……和聖子這種生物處不來啊,既然遇上,就再收一個聖子好了,你這一回,真是打劫錯鬼了!”
“哼哼,紅毛傢伙,別以爲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啊,像你這樣的傢伙,本神子每天都要屠上十個八個的!”
“……你怎麼一下又變成神子了?你剛剛不還是聖子嗎?”
“子你孃親!誰跟你又神又聖的,吃本天子一劍!”
不由分說,小白一劍疾刺,閃若流光,溫去病剛生出閃躲的念頭,劍尖已經逼到眼前,自己竟然完全沒能看清這劍究竟是怎麼刺來的。
……好快!
生平罕見這樣的快劍,溫去病心頭也不禁一驚,同時死部絕學瞬發,修煉小成的金縷玉屍凝鍊,硬生生扛這一下刺擊,同時,反斬出手,降魔劍化爲一道巨大黑影,當頭斬下。
“好傢伙!”
小白見招也是一怔,溫去病這一下看似是斬,可由那柄巨劍使出,根本就是直拍過來,彷彿是隨手拍蟲子一樣,而自己就是被蒼蠅拍黑影蓋住的那隻蟑螂。
不敢硬擋,小白第一時間抽身飄退,而那看似可開山破嶺的威猛一擊,卻沒有直接煞停,而是輕輕巧巧中途彎折,斜斬急退中的小白,瞬間的剛柔轉化,陰陽運轉,蘊含至高的兩儀絕旨。
小白看着巨劍彎折斬來,哪怕身處險境,都忍不住脫口讚道:“好手法。”同時,又是一劍反刺,又是與剛纔一樣,快到極致,哪怕大能也根本目光無法捕捉,流光一瞬,直接就刺到溫去病身前。
溫去病則連出聲驚歎都來不及,就被快劍刺中,還是同樣的應對策略,用金縷玉屍硬扛,同時揮劍反擊,這回小白已然有備,身法也如劍一樣飛快,輕易閃過巨劍拍擊,跟着雙方就在小舟上激烈拚殺起來,你來我往,轉眼就對拚上百劍。
一個猛漢舞巨劍,剛猛無儔,霸劍轉折偏又兼具柔韌,盡顯陰陽並濟之妙;一個孤影使快劍,佔盡速度優勢,迅捷無倫,可劍起劍落間,另藏玄妙,每一劍都像有無窮後着,一劍更勝一劍,漸漸將對手引入陷阱。
兩種不同的劍路,各闢蹊徑,攀上劍道高峰,如今狹路相逢,鬥得異常兇狠,同時兩人也都在暗自讚歎對方實力。
兩人棋逢對手,戰局一時難解,而腳下的白色小舟承受雙邊勁道你來我往,在冥河上不住打轉,徹底失了控制,激得周圍的河面水花四濺,陣陣漣漪往外盪開。
忽然,溫去病、小白的動作同時爲之一頓,不約而同地望向河面,只見漣漪中,千百隻慘白的手掌,一道破水而出,不住揮舞,試着想要抓住些什麼,場面頓時詭異起來,不祥的氛圍,讓溫去病也不禁色變。
“這是什麼玩意兒?”
“……水鬼。”一直沒心沒肺的小白語氣也慎重起來,“但情況有點不對,水鬼照說不會出現在冥河的,除非……”
除非什麼,已不重要,因爲千百鬼手已經向着小舟抓來,隨着鬼手靠近,舟體迅速腐化、破裂,冥河河水也一下涌了上來。
溫去病不把這些露頭的水鬼放眼裡,但若這麼掉進冥河,會有什麼結果,自己也不知道,當下連忙縱身而起,恰好看到旁白的小白也做出相同動作,踏着那些慘白鬼手,高速向河岸飆去。
“少陪了!紅毛怪,本皇子與你來日再戰……你就先陪這些水鬼練練手吧……啊!好卑鄙!”
慘呼聲中,鐵面男子被溫去病從背後一腳踹中,直直墜入河中,溫去病則借勢飛掠,高速飆向彼岸。
……這一腳,是替剛剛那船伕還你的,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