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煌灘上,一座簡陋卻嶄新的城樓,矗立在沙地上,頗具氣勢,雖然從諸位獸王的眼睛來看,這怎麼看都是軍事建築,不過,遮日那王事先已經解釋過。
‘我們從南方遠道而來,辛苦一場,又沒撈到什麼好處,所以我特別從飛雲綠洲請到一位歌藝大家,爲大家獻藝解悶,她將帶來最炫、最新潮的技藝,不光是歌,從服裝到舞臺,全都是第一流的水準,我希望大家不要大驚小怪,而是藉這機會學習,別讓人總以爲我們獸族沒文化。’
語重心長的提點,遮日那王安排的這次勞軍活動,顯然不是那麼簡單,而是一次文化觀摩,希望南方各家獸王藉此機會,開開眼界,並且學習,回去後用以建設自家部族。
這類的事,遮日那王在南方從沒少幹,各部獸王倒也習慣了,所以雖然看這城樓看得猛皺眉,卻誰也不願開口質問,因爲……聽說演藝人員標新立異,這一位歌唱大家又是特別會搞怪的那種,連舞臺都標榜最先進,擺個形似軍事設施的舞臺,說不定就是戲劇效果,貿然質疑,萬一反被當成土包子,從此不就是南方獸族的笑柄了?
那些金剛寺的地階,也是衆多獸王不想妄動的理由,倒不是因爲忌憚衝突,而是遮日那王也說過,人族認爲南北有別,大戰時不想兩邊開戰,司馬家希望能對南方獸王示好,金剛寺更派出大批禪師來搭建舞臺,配合勞軍,表達對雙方友好的重視。
‘作爲獸族,我們能這麼輕易就被人族收買,背叛同胞嗎?不能!哥,不答應!但這會妨礙到我們兩邊收好處嗎?不會!兄弟認爲不會!我們就拿人族耍耍猴,後頭怎麼作,還是我們自己說了算,但記得千萬別被人族給小看了。’
遮日那王這麼交代過,所以一票夠分量的地階禪師,在那邊當建造民工,也就沒什麼奇怪,特別是,他們造這舞臺時,個個面無表情,似乎不覺得這舞臺有什麼古怪,更對這邊一票獸王視若無睹,沒當這邊是威脅,讓南方獸王們心中更是忐忑。
……對方如此淡定,己方如果不能表現得高深莫測,而是大驚小怪,敵意明顯,那豈不讓人小看?
……被人族小看也還罷了,最怕是回南方後,被其餘獸王傳爲笑柄,那還怎麼立足?
……連和尚都對舞臺不以爲意,幹着苦工,自己難道要像個鄉巴佬一樣,指指點點,被其他獸王看破沒見過世面嗎?
出於諸多顧忌,在那個漂亮得出奇的女童經紀人安排下,南方衆獸王一字排開,正襟危坐,神閒氣定,只是彼此交談,沒顯示出半點疑問與心虛,靜待表演的開始。
“這舞臺造型有點新意,不過還算不了什麼,我聽過更屌的。”
“哈哈,人族派地階來當搭建工,這誠意算夠,幸好這些和尚沒大驚小怪,不然就太掉價了。”
“對了,獅王不是主辦嗎?怎麼沒看他來?”
“我問過他,他說這就叫虛虛實實,有些人來,有些人不來,可能接受善意,也可能說打就打,不讓人族摸清我們的真實想法,他們纔會生出敬畏之心。”
“高明!太高明瞭!像我這麼聰明的獸王,一時都沒想透,更別說那些大光頭了。”
獸王們相互誇讚,充分發揮“花花轎子人擡人”的精神,一番互擡之後,自信、底氣十足,外加自我感覺無比良好,而他們的態度,也影響到大後方,獸族領地內的飆狼族守兵。
大前頭蓋出了一個軍事建築,是人都看得見,只要腦子沒壞,便該敲響警報,發動攻擊,不讓那東西蓋起來,但守軍卻被告知,那是勞軍活動,看起來像城樓的東西,不過是舞臺。
“舞臺……長這樣?你當我們傻啊?”
“這是人族的時尚,你們別少見多怪,讓人家以爲我們獸族全是鄉下土包子,人族的舞臺花樣多了去,別說長得像城樓,連長得像天堂、地獄,甚至弄一片墳場來當舞臺的都有。”
“……不是吧?真有?”
“就說你們沒見過世面吧?得了,一羣土鱉!其實我也不是很懂,但不懂就別讓人看出來,鄉巴佬可不好聽啊!”
飆狼族的士兵不是毫無疑問,地震搖得那麼厲害,還去外頭看什麼歌舞?這不是失心瘋也是缺心眼!
然而,那邊一票獸王排開,等着看歌舞表演,這邊難道還能去阻止喊停,把“舞臺”給拆了?至於會否有什麼風險……那麼多的獸王,真要打起來,也是他們頂在前頭,哪輪到自己這些小兵擔心?
就這樣,“在敵人眼皮子底下築城”這件不可能的任務,被忽悠完成了,身爲這計畫的執行人之一,龍雲兒一直有哭笑不得的感覺。
只要稍微用理性去想,就會曉得這情況有多荒唐,偏偏那些獸王、獸兵一派怡然自得,全沒發覺自己上當了。
“……海外有個故事,叫國王的新衣,非常有趣,一件事,大家都隱約猜得到真相,但爲了面子或好處,誰也不說破,就是這麼搞笑的狀態。”
香雪的話,龍雲兒仍覺得難以置信,“他們真的相信?”
“我之前也告訴他們,這座舞臺附帶鎮壓地震的效果,現在這邊地沒震沒裂,他們就沒話說了。”
站在城樓上,香雪立好三根旗杆,拍拍手,道:“行了,妳上吧!”
“我、我上?”
龍雲兒一下沒反應過來,過了半晌,這才明白香雪的意思,是讓自己上城頭,對着一衆獸王獻藝,這一驚可嚇得不輕,連連搖手,臉色蒼白。
“不、不、不行啊,我……我不行的!”
“幹什麼這麼緊張?”香雪奇道:“又不是要妳下去和那些獸王單挑,至於腿軟嗎?”
龍雲兒急道:“我寧願單挑啊!”
“真不識相!好吧,換個說法,又不是要妳下去被那些獸王亂搞,至於腿軟嗎?怎樣,這回不說話了吧?”
香雪雙手插腰,一派得意的模樣,龍雲兒委實無言,不理解同爲女性,爲什麼她能爲了在這方面佔上風而洋洋得意?但眼前最要緊的不是這個,而是將落到自己頭上的要命任務。
“怎麼會是我去?不、不是說妳要去的嗎?”
“開什麼玩笑?我童工耶!當經紀人也就算了,上臺唱歌是違法行爲,妳都不怕犯罪的嗎?”
“妳平常犯罪根本都沒在怕的吧!”
“我平常演唱會門票賣那麼貴,這些獸人不付錢就想白看,沒門!姊,不答應!”
香雪拍着胸口,一派大馬金刀的豪氣,指着龍雲兒道:“別囉嗦了,就妳上,難道妳不想爲妳的溫家哥哥盡點力嗎?”
……想,但更怕力有未逮,盡力不成反壞事。
龍雲兒想推辭拒絕,但城樓之下,獸王們的聲音越來越大,雖然仍坐在那邊,可似乎已經開始不耐煩。
……香雪耍起性子來,向來不管大局,自己真沒有本錢和她耗!
“可……我不會跳舞啊,唱歌也不會……我,我沒唱過歌的。”
兩個都不會,龍雲兒無地自容,覺得自己真是無能,但確實打小就內向靦腆,唱歌跳舞這類“不端莊”的技巧,既沒機會學,學了也不敢在人前表露,倒是持家、算帳之類的管理,是自己的強項……
“真不行?奇怪,浮萍居賣我的情報,說妳母親和姊姊的歌舞豔絕當代,會跳什麼失傳的仙舞,屌炸天了,我還想見識一下咧,妳與她們沒血緣關係?妳不是妳媽生的?算了……妳媽跟誰生妳,這關我屁事?”
說着令人惱火的發言,香雪一揮手,道:“不會唱歌跳舞也成,不是說妳和司馬冰心學過琴嗎?替妳準備了,抱着琴上!”
龍雲兒硬着頭皮道:“只是學了點粗淺琴藝,自娛自樂,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我可以試試,但最好妳也……”
“沒什麼試試,要做就要有覺悟,那些和尚都已經走光了,這裡就只剩妳與我,妳的琴要是頂不住,就脫衣服跳豔舞吧,那些獸人可能比較想看這個。”
香雪拍手道:“就這麼定了,妳擦把臉,抱琴上去,說好了,如果底下開始鬧場,妳就準備脫衣服吧!反正別指望我,我上場就是去剝妳衣服的!”
一手插腰,香雪蠻不講理的模樣,看在龍雲兒眼裡,真是像個青樓的老鴇,讓她無話可說。
然而,站在香雪的角度,她確實也有些話沒有說。
……盤古開天十方大陣,需要人主持,憑自己的能爲,開陣倒是不用全神,但老溫轉職火槍手成功後,運氣屬性完全是負數,由他主持的戰局,說不會有意外,自己是打死都不信。
……養精蓄銳,保留餘力,如果有什麼意外,纔有應變的餘裕,自己可不會那麼天真,相信和老溫聯手會一切平順……
插在城樓上的三根黑色旗幡,迎風展動,術力呼應流轉,無聲無息地開陣,同時,附近的地層之下,正帶着司馬冰心,高速位移中的玉虛大弟子王思退,土遁的動作剎時一頓。
“……是什麼人在發動法陣?這法陣……氣息幽深,涉及時空,起碼是六重天階以上的層次。”
手拿羅盤,王思退驚愕回望,“獸族在做什麼?這不是傳統的獸族術數,有其他天階級的高人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