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體在天地德運浸潤中,漸漸修復,有許多疑問的解答,在溫去病腦中浮現,卻也有更多的疑問浮現。
首先,太一送自己來這裡治療身體,還真是找對門路,除了太一,普天下不知還有誰如此神通廣大,能在茫茫迷霧中,指點這條確實可行的明路出來。
藥石罔效,神醫束手,自己肉身的崩潰,基本上所有後天治療手段,都只是拖時間而已,但先天類的治療手段,玄之又玄,非自己所盡知,像燃燒功德之氣催愈血肉,這法門自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連提取功德之氣都要碰運氣,此前根本沒法大量實用化,哪能如太一指點的明路,走得這般順利?
從結果看,太一的方法顯然可靠得多,單純燃燒功德之氣,催生血肉,耗損甚鉅,也就是治治血肉外傷的程度,遠不如直接人族氣運加身,一口氣大量消耗,近乎逆死爲生,將傷損肉體修補完好。
甚至,還因爲自己的身體狀況特殊,在治療的同時,也促成了強化的效果,把自己一口氣提升上去,簡直是一口賺成暴發戶了。
問題是,這些僅是自己運氣好?都是“想不到”的意外好處?
江湖打滾多年,自己從不會輕視任何敵人,更別說是絕對在自己之上的太一,要比算計,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哪可能算得過祂背後的諸天神魔?對自己是意外的事,可能一早就在祂們意料之中。
……那祂們爲什麼會這麼好心?
這無疑是一個非常難解的問題,太一的行動既簡單又複雜,看似合乎情理,又常常有不按牌理出牌的時候,看似讓人困惑,其實非常好懂,因爲太一的每個動作,從來就不是單純的個體思維,而是羣體博弈下的妥協結果。
有人想幹,就有人不想幹;有人佔便宜,就有人想扯後腿與背後捅刀……太一的每個行動,都代表背後某個羣體的利益,雖然是總體博弈的結果,卻未必符合總體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分析太一每個行動的合理性,只會把自己給逼瘋掉。
以自己這趟爲例,來到大荒西朝後,見識到佛門傳承另有一片天,這很可能就是那些主世界所無的菩薩、羅漢、古佛,想藉自己傳法,在背後推動。
而自己來此,與橫擊仙帝的一路因果糾纏,則是太一讓自己見證那個人的真實底細,讓自己有更多的線索,去充當獵犬,爲諸天神魔把那個人找出來!
借刀殺人,驅虎吞狼,扔點資源,助其成長,這些在太一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如果一切都不是偶然發生,深想一層,所得的結論還會更驚人。
在狼王廟的任務中,獲得貪狼之心;來到大荒西朝後,以此方人族氣運修補肉體的基準,因貪狼之心大幅提升……這根本就是一個有條有序的強化計畫!
即便自己用醫療手段,把殘破的肉體修補完好,想用嶄新的肉體重新練上地階,築基築底,也要相當時日,對諸天神魔而言,這張牌意義不大,所以祂們也額外玩了心眼,把自己送來這個時間軸不同的世界,還讓自己用氣運灌體,迅速完成強化,一回去就能迅速派上用場。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嗎?
祂們這麼慷慨,引導自己消耗這鉅量的人族氣運,是順道要解放此間百姓,讓他們自由?或者,祂們還想要破壞那個人留下的後手?
大荒西朝千年累積的氣運,自己目前消耗的還不足三成,真正的大量,都隨着星流,落入星瀑底部的無底深洞去了。
那個深洞的具體意義,自己還不明白,但不排除是那個人的後手,蓋建築物的時候順手貪汙,把這些氣運導爲他用,也可能就是因爲他私引亂導,術式纔出問題的,破去這座封天壇,堵了無底深洞,就廢去他此項後手……
種種可能,越想越是頭痛,卻又不得不慎重考慮,一方面,自己很是清楚,別看諸天神魔好像很屌,其實壓根也沒那麼厲害,別說全知全能做不到,還有一些動不動就被原始本能遮蔽理智的傢伙,行爲唯一的指標就是混亂,偏偏這些瘋子也分割神魂,加入太一,總和之後,太一還能維持正常人類的智能,就算很了不起了!
但另外一方面,諸天神魔中,也包含那些位於天階頂上,智能深藏,善於等待的恐怖存在,祂們的行動,毫無煙火味,藉着重重假象,掩飾真實目的,往往一次行動過後,看似主謀者大敗虧輸,敗得徹底,祂們卻趁機瞞天過海,完成了自家的企圖,不顯山,不露水,可能幾百、幾千年後,才顯露爲人所知。
對付這樣的存在,怎麼小心都不爲過,雖然……要坐在祂們的面前對弈,需要的可不只是小心……遠遠不只……
越想越多,正在迅速康復並強大起來的身體,忽然一下劇烈痛楚,如遭烈火焚身,雖然痛到眼前發黑,卻一點都不意外。
自己對氣運之道也頗有研究,如果說,吸納個人功德,消耗的全屬個人所得,賺多少花多少,那借引氣運,本質完全是“借”,有往有來,自己以此修復身體,就要擔受因果,如果量不大,可以將來報、來世報,但量太大,眼前報隨時到來!
一路走來,自己不知吸化了多少人族氣運,一道道星雲成空,這麼鉅量的消耗,逼得因果反噬提前到來……真是可惜,如果能再多撐個幾分鐘就好了……
……肉體復健,心房補缺,如果能再撐個幾分鐘,那就連虧損的本源與壽元都能填補回來,但……天意有定,人力有窮,這一步註定自己沒法那麼輕易跨過去,只能留待將來……
心念轉動,溫去病手握向胸口,抓住了那半塊金鎖,既然早知會有因果反噬,爲了不遭業力詛咒,身死當場,自己又怎會沒有準備,在此清償因果?
這半塊金鎖,是大陣的核心,也是承載術式的氣運之寶,雖然經歷千年,已在崩毀邊緣,但對於出身碎星團,號稱沒有什麼東西不能修的自己,仍能將之做最後運用,甚至變形改造。
心頭響起了了無數此起彼落的呼喊聲,聲音很模糊,時大時小,但傳達的都是一個相同意念。
……不想這麼說,但自己的運氣真是很好,正常情形,調用這麼多的人族氣運,所沾染的因果之重,千頭萬緒,要一一清償,就算是頂級的神魔都要費盡力氣,稍有差池,業力沾染神格,打落境界,動輒就是千年萬年的修練折損。
……但在此時、此地,無數的祈願,都歸於一,千年的錯誤,千年的循環,他們希望中斷這個滿載榮光的詛咒,得到解脫,讓人族悲願不再,重見天日……
……這樣的好事,要去哪裡找?除了幸運,還有什麼能說的?雖然,自己已越來越明白,這根本和幸運沒什麼關係……
一步一腳印,溫去病重新來到璀璨的星雲鎖煉之前,多道光煉感應到“核心”的迴歸,不住晃動,一下緊縮,一下又像要消散,爲着這名侵入者的權限資格而錯亂。
溫去病心裡有數,這個術式系統所鑑別的,恐怕是完整的金鎖,也就是金鎖封藏於橫擊仙帝體內的狀態,而今,橫擊仙帝已不在,單單自己一個持着半塊金鎖,肯定不能過關,好在……自己也沒打算混過關,既然落不了子,那就翻桌!
掌心一握,金鎖汲取大量金芒,陡然變形,迎風一晃,化爲一把開山大斧,燦爛的金芒,化爲光焰,向四面噴吐,像是一顆初生的太陽。
事有湊巧,不久前試演“天開八荒劍藏刀”一式給女爵看,又強調了“開天”之意,讓自己心有所感,當需要重新變化金鎖,凝出氣運之兵的形象,自己腦中首先浮現的,就是這股創世開天的蒼莽氣息。
手持開天斧,大量人族氣運瘋狂匯聚,加持自身,自己的身軀彷彿吹氣般脹大起來,撐裂衣衫,頂天踏地,猶如創世巨神,揮動起大斧,承接人族的千年悲願。
……粉碎吧!千載的詛咒!
……粉碎吧!不良的工程!
……粉碎吧!和你有關的一切!
溫去病暴睜雙眼,一聲巨喝,雙臂擎斧,肌肉虯起,重重劈下,一斧開天闢地。
多條彷彿星河凝聚的光煉,在這一斧之下,應聲破碎,星河崩碎,連同裡頭的千萬裡星瀑,全在一瞬間崩碎,破裂紛散。
金鎖原是術式核心,術式崩解,巨斧也開始破碎,化爲一點一點的光屑飄散,溫去病卻沒有停手,雙臂一轉,掄起半截斧刃,暴喝着直闖星瀑中央,那個猶自吸納滿天星屑如雨的無底深洞。
“去你老母的!”
一斧劈下,闢地開天,似乎能吞沒一切的深洞,也抵受不住這股開天之力,劇烈扭曲,既而緊縮爲一點,爆碎開來,洶涌外放的力量,將溫去病一下震退,更有一道灰影從中噴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