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稻草娃娃之前,溫去病已經心中有數,心魔閣既然在帝都有大計畫要實施,絕心法王臨死前讓自己帶信物過來,這件信物恐怕不是普通的憑證,而是關乎大計。
換句話說,這個自己沒看出什麼端倪的詛咒娃娃,肯定另有玄妙,只是自己眼拙,未能發現。
抱持這個想法,溫去病再檢查一次,用雞蛋裡挑骨頭的態度,果然有所發現,詛咒娃娃之內雖然沒有任何法咒,但在手腳的釘子上,細微的凹凸點,似乎可以構成某種……數碼?
複雜的數碼,可以當密碼使用,串成句子,但幾枚釘子上所藏的數碼太短,就算解析出來,也只會是簡單的短句,或者一組密碼,或者……座標?
資料太少,沒有其他參照物,自己也不是解碼專門,無法將這幾個數碼解析出來,溫去病心念驟動,取出娃娃時,再裡頭施了暗手,只要有需要,就能催發力量,一舉將娃娃毀去,或是,稍稍改變釘子上的數碼……
“……法王他殞落了?怎麼回事?”
驟聞絕心法王死訊,李月白與其他心魔閣門人,短暫吃驚,但隨即又點點頭,理解過來。
當日大混戰中,心魔閣、莽荒殿潛伏外圍的接應人馬,遭遇連串天災地變,未戰先潰,搶着撤離,而身陷在混戰之中的與會人馬,趁亂殺出,卻很快被正道聯軍追擊,非但封刀盟、朱家的高手含恨來攻,甚至連玉虛真宗都有人馬來打落水狗。
金剛寺、玉虛真宗都是人多勢衆的大派,尤其是玉虛真宗,在全國各地都有道觀,一個命令打下去,立刻能拉支隊伍出來,特長占卜,最懂趨吉避凶,要請他們出來打硬仗,每個人太極拳打得不是一般流暢,不過一但有機會打落水狗,效率絕對高得嚇人。
爲了掩護同門撤離,已經傷重的絕心法王,未曾貪生怕死,舍卻生機近乎斷絕的殘身,拼命斷後,引開敵人,當時李月白等人就已明白,法王多半性命不保,現在聽溫去病這麼說,誰都沒覺得意外。
“法王他老人家神功無敵,全都是天鬥劍閣那票賤人,憑械傷人,這才傷重歸天。”
李月白握緊拳頭,仰首向天,恨聲道:“我們後頭必爲法王他老人家復仇,要那班賤婦血債血償,殺上劍閣,把她們每個人都作成神屍!爲奴一世!”
在場的心魔閣門人,聞言都是熱血激昂,齊齊仰首,高呼“誓破劍閣,作成神屍,爲奴一世”,連溫去病都新仇舊恨上涌,趁着龍雲兒不在場,跟着一起握拳,高呼了幾聲。
不過,大夥兒高呼完畢,結束對天鬥劍閣的復仇恨語後,其中幾個人好像喊成習慣一樣,又加喊了“誓破歡喜院!作成神屍!爲奴一世!”,結果羣衆熱情被激起,大家又喊了一遍。
這回,溫去病有些莫名其妙,心魔閣與歡喜院之間不睦,這個自己略有所聞,也從浮萍居的情報中確認過此事,卻全然不知其故。
歡喜院的那羣**,其實傳承久遠,只不過一直被各方打壓,深藏在黑暗中,是一直到百族大戰後期,才冒了出來,藉機立派,幹了幾件大事,拔掉妖族、魔族的數名要將,獲得肯定,正式立派,是九外道中創派時間最短的一個。
久遠以前,歡喜院的祖師們,是星月湖妖人練功的爐鼎,逃出之後,因爲過往恩怨與理念,與星月湖誓不兩立,鬥爭千年以上,此事江湖皆知,但除此之外,爲了不多方樹敵,歡喜院算得上低調,發展時儘量避免與其他勢力的衝突。
溫去病橫想豎想,也想不出歡喜院幾時與心魔閣結下了樑子?從大戰末期直至如今,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事,爲啥心魔閣提起歡喜院,就人人咬牙切齒?這不是星月湖才該有的反應嗎?
百思不解,溫去病按耐不住好奇,向李月白迂迴探探口風,哪知李月白臉色一變,帶溫去病來到暗處,確認左右無人,這才道:“這原是本派的一件大秘密,以蓋師弟你的層級,不夠資格知曉,但你連續立下奇功,高升指日可待,師兄也就不用瞞你了,只是此事萬不可讓其他師兄弟知道。”
說得慎重,溫去病益發猜疑,會結深仇大恨的理由,來來去去也就那幾種,左道邪魔重利輕義,單純的利益之爭,就不難用利益化解,斷不至於搞到生死世仇,除非……是阻道之仇?
“本門與歡喜院……有阻道之仇!”
李月白握緊拳頭,恨聲說着,神色古怪,但非常認真,印證了猜測的溫去病,則是加倍想不通,從沒聽過兩派有這樣的鬥爭,難道真是事關機密,連浮萍居也不曾探知?
“師弟你知道……”李月白道:“本門雖然被外界誤解爲歪門邪道,但其實一直是走在正統醫道上,精研各類醫術,是最正統的醫道道統,只是不若十字庵那樣假仁假義而已。”
……不,這種事情我壓根不知道。
溫去病表情木然,心裡開罵,你們專注於研究,這是真的,但如果要扯什麼醫道,那就太滑稽了,古往今來,從沒有哪個大夫整天只顧着解剖與研究,從不在乎被解剖者是生是死……不,你們其實還比較在意活體吧?最新鮮最完全,解剖完了還可以繼續當屍偶用。
別說醫德、醫心,你們甚至連醫療行爲都不曾有過,這樣還妄以醫者自居,真是徹底玷汙了這兩個字!
“……當初,百族大戰末期,碎星團邀我們合作……”
聞言,溫去病雙目瞪大。
……我靠,鬼扯什麼東西?邀你們合作?你們不會是遇上詐騙集團了吧?我碎星團的,怎麼我從來不知道有這事?
李月白看着溫去病的詫異表情,不疑有他,點頭道:“也難怪你會吃驚,這件事是碎星團的韋士筆牽頭,來和我們談合作的,外界迄今都還沒有風聲。”
……阿筆?
溫去病揚揚眉,把疑問按下。碎星團的對外往來,全部是由韋士筆負責,也只向那個人交代,雖然連橫合縱的對象,基本都是七家八門,可如果有其他勢力,也沒什麼好意外。
那個人爲達目的,根本不會考慮手段,只要用得上,他連妖魔都可以合作,別說是邪魔外道了。不過,那個人既任性,又好惡明顯,一旦被他認定是討厭的對象,基本不可能合作,都是以合作爲名做餌,把人誘入圈套,驅虎吞狼後,再連虎也一起坑掉,從此清淨。
所以,至少在這一點上頭,那個人的任性,讓人無話可說,幾乎沒有什麼“昨天的敵人是今日朋友”的狀況,一旦被他討厭,認定爲敵,基本不用抱着和解與合作的期望,遞橄欖枝出來,就是爲了拖人入坑。
這種說了不算,大傷信譽,全肇因團長個人任性的事,讓韋士筆非常牙疼,因爲負責對外聯絡,最後擔上背信惡名的全是他,而對於這些可恥的行爲,他不願主動提起,團內其他人也體諒他的苦處,能不問就不問。
看來,在大戰末期,人力與資源最欠缺的那段時間,韋士筆當真找上心魔閣,連這幫邪魔外道的力量也借用了……
李月白道:“……韋士筆當時承諾了諸多好處,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戰後,讓本派列名頂尖邪派之一,並且正名!”
……咦?啥正名?爲啥聽到這兩個字,忽然覺得毛毛的?
“本門弟子,雖然在外遭受誤解與歧視,但素來都以行走於黑暗中的醫者自居,我們都是最優秀的研究人員,必然有一日能獲得世人認同……”
…不,這純粹是你們自我感覺良好,不會有那一天的。
“既然是研究單位,最適合本門的名號自然是院或者所……”
啥?
“韋士筆與前任掌門議定,事成之後,將本門正名爲院,廣告天下,改變對外的形象,前任掌門和法王們當時夜不能寐,準備了很多計畫與印刷物,只待正名之後,就可堂堂正正改稱爲院長與教授,卻沒想到在最後關鍵時刻,韋士筆……不,碎星團背信棄義!”
李月白恨恨道:“評定九外道時,韋士筆沒有依約爲本派正名,反而一手捧起那班**,給了她們歡喜院的名字,令本派長久以來的希望成空,白白便宜了歡喜院的那批賤人!”
不,這很明顯是碎星團兩桃殺三士的計策,既捧起你們,又爲你們製造敵人來牽制均衡,歡喜院只是莫名其妙被抓來擋了槍,她們應該沒有非“院”不可的堅持。
“……前任掌門怒火攻心,舊傷復發,當日便即殞落,臨終前的遺命,就是勿忘此辱此恨!掌門接位時發誓復仇,但還沒行動,碎星團就已經毀滅,徒留可恨的歡喜院在世。”
李月白嚴肅道:“此仇此恨,我輩弟子時刻銘記在心,永不相忘,今日告知蓋師弟你,望你秉承前人遺志,日後光大本門,洗雪恥辱,正名於天下。”
………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