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外道,是九個行事極端,不爲正道所認可的團體組織,並非全部都是十惡不赦、罪大滔天,其中也頗有介乎正邪之間的存在,然而,星月湖就不是這種。
星月湖,起源於上古道門丹鼎一脈,卻急走偏鋒,以女子爲爐頂,殘命而“煉丹”,極盛之時,星月湖總舵的沿途山路上,女屍成山,怨氣沖天。
上古後期,亂劫紛起,星月湖盛極而衰,卻未斷絕,傳承至今,名列九外道之一,隱於市井,屬下基本都是和皮肉生意相關的江湖幫會,龍雲兒對此陌生,但在香雪而言,這些都是很熟的老對手了。
“星月湖在這附近地區是有地階人物的,白髮狂生聶嘯月,基本還有點樣子,但一直躲着閉關,很難見到。”
香雪絮叨道:“聶老鬼底下三個徒弟,一個比一個不像人樣,白日夜鬼、青影河梟、紫魅女魃……聽綽號都討厭,要是早幾年,我聽完名字就把他們都宰了!”
相比這邊的豪氣,龍雲兒底氣不是那麼足,這些聽起來都像是道上的赫赫兇人,自己想要從他們手中救人,不曉得會不會是以卵擊石?
“怕啥啊?妳和朱鼎宇、司徒小書都戰成平手,計算平均值,妳怎說都是星榜中列,還擋過一擊封刀盟主的誅仙斬,下次星榜更新,妳位列其上,還用得着怕這些跳樑小醜?”
香雪說得理所當然,龍雲兒卻不敢這樣想,自己與封刀盟兩名高手的對戰,取巧成分太大,戰術都是溫去病擬定,還有地利或是外物可依靠,如果沒了溫去病籌謀,又沒有法陣、神器能倚仗,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心裡真是沒底……
“安啦,這裡怎說也一堆人,那些傢伙不會隨便跳出來,頂多就是遇到他們底下的那些妖女,碎料而已。”
輕描淡寫地說着,香雪開心地忽悠着小夥伴,看龍雲兒如釋重負的表情,當真樂開了花。
兩人能夠持刀來這邊找人,關鍵點在於刀與原主人的感應,龍雲兒對這點一直沒有很理解,但溫去病似乎在那柄短刀上,做了某種加工,讓這根本不是寶兵的短刀,一下“通靈”,成了探測器。
片刻後,刀向所指,位於地下,龍雲兒頗爲苦惱,不曉得該怎麼下去,總不成另外抓個人來問下樓入口?
故事裡,那些潛入、擒人、逼問的橋段,倒是從小聽熟,可實際要做,就不曉得該怎麼幹了,隨便亂抓人問,萬一打草驚蛇了,如何是好?
“……真是夠了,閃開,讓專業的來!”
香雪把酒一倒,滴滴酒漿滲入地下,穿過地板,跟着,拉過龍雲兒的手,低聲唸了一聲。
“霧化!”
周圍沒有任何人,也沒人看到,兩人瞬間被一團銀霧籠罩,瞬息之間,身影散化、消失,直入地下。
霧化,是吸血鬼一族的異能,肉身霧化之後,就能逐水而動,透過地層中的水,直遁入地下,是吸血鬼逃躲攻擊的超便捷異能。
不過,能把霧化應用到這層次,還帶着人一起遁走,想做到這一步,基本就非真祖血脈不可。
吸血鬼更接近妖族,靠血脈天賦逞威,只要血脈強悍,神通自成,無須苦練,也完全沒有得練,香雪雖然仍在虛弱狀態,可光憑着真祖血脈,便足夠輾壓大部分的障礙了。
龍雲兒對這種非人者的強悍異能,只有驚歎的份,正想着有香雪在旁,什麼障礙都可以簡單搞定,忽然身體一沉,像掉進了什麼陷坑裡,整個移動停頓下來,眼中景象一下清晰,這才發現……
……自己居然掉進一個監牢裡!
一個精金打造的柵欄,四面構築成監牢,自己和香雪就落在牢中,牢籠之外,是一個面如橘皮,穿着卻頗華貴的醜婦,目瞪口呆地看着兩名不速之客。
“……你們……是誰啊?”
醜婆愣了片刻,忽然爆出大笑。
“兩個笨蛋,當這裡是想來就來的地方嗎?不管你們是哪邊的人,這裡一早就有針對術者的防備,一遭侵入,自動轉移,你們這是自投羅網啊!”
龍雲兒擡頭看看左右,牢籠堅固,上頭還刻有莫名法咒,看來不是輕易能破,真不知道怎麼會搞出這種烏龍?這下真成自投羅網了。
不知所措,側眼望向香雪,這個同着男裝的俊美小廝,立刻抱着龍雲兒大腿,倉皇淚下。
“公、公子,怎麼辦?我……我們死定了嗎?是你說一定沒事,我才被你硬拉來的,現在……嗚嗚嗚……我還小,我不想死啊……哇哇哇……”
抱着大腿,涕淚縱橫的小廝,完美詮釋了什麼叫眼淚說來就來,也清楚展現一名演藝人員的專業素養,而同樣也想找人依靠的龍雲兒,只能無語問蒼天。
“你……公子你要負責任啊……昨天我替你送信給隔壁老王家的劉寡婦,她約你今天在大明湖畔小楊樹的烏鴉巢下,想和你一起不要不要的,你……你這沒良心的可不能不認帳啊……”
………這又是從哪裡追加的腦殘設定?
龍雲兒額上一滴冷汗滑下,看香雪在那邊玩得越來越爽,真不知應否提醒她正事優先,畢竟那邊司徒小書的狀況,看來非常不妥……
眼下能依靠的,看來只有自己了……
龍雲兒嘆口氣,運起金剛力,伸手握住欄杆,想要發勁摧牢,可手掌一貼上,就像碰着了烙鐵,燒得掌心一陣一陣刺痛,冒出青煙。
醜婆子見狀,更是大笑,“好天真的小俊哥,這囚神鎖專克正道功法,你既然來了,就別想出去,所有掙扎都只是自找痛楚。”
龍雲兒掌心疼痛,臉上卻微笑道:“這麼肯定?只怕未必。”
掌心的痛似烙鐵燙,這是不錯,但隨着血脈之力運轉,柵欄中滲出的邪力,被自己一絲絲吸收,蓋過本來的痛楚,化爲歡喜暢快。
自己似乎能夠吸收柵欄上的封禁力量,只要再多花點時間,破牢而出應該不是問題……
“哼!你們兩個先待着,等老孃處理掉這小娘皮,再來泡製你們。”
醜婆子看了兩人幾眼,大笑道:“大的倒是俊,改頭換面一下,送回總壇,或許是個好苗子;小的……欠了幾分資質,把你泡製一番,後頭賣到黑山當兔子。”
一直都還在哭哭啼啼的香雪,驟然停了動作,轉頭對着牢外人喊道:“喂,妳她媽的那是什麼眼神啊?我這樣的妳說沒資質,還要賣我去當兔子,妳懂不懂看人?有沒有開院子的素質啊?”
洶洶氣勢,吼得醜婆子心內一驚,聽出了不妥,“妳……是女孩?妳們……兩個都是?”
生出警覺,醜婆子有了戒備,先是抄了兵器在手,跟着舉掌一拍,監牢的四面柵欄,電光噴吐,龍雲兒無法再握,鬆手退了兩步,略帶遺憾地看着香雪。
“妳們是誰?哪邊的人馬?”醜婆子喝道:“封刀盟?還是……溫家的人?來我星月湖地盤,來得去不得!”
香雪理也不理,對龍雲兒道:“妳走運了,本來我打算,讓妳再吃點虧,等妳輸個幾場,被人按腦袋在地上吃屎以後,再把這個告訴妳……”
“啊?妳還有這想法?”
龍雲兒嚇了一跳,暗自慶幸逃過一劫,就是不曉得會否反跌進另一個火坑?
臭婆子拿起了一盞油燈,望向牢中,預備要把燈擲出,先把這兩名不速之客燒過一遍,再來處理,龍雲兒看燈中火光有異,恐怕不是普通油燈那麼簡單,硬挨不妥,只能望向香雪,看她如何處理。
“哼!氣起丹田,脈轉陰陽,合離分流,匯於雙腕……”
香雪指導着口訣,龍雲兒依言提勁,醜婆子不知她們打算,也曉不妙,搶着把手中油燈擲了出去。
“全力撞擊!”
香雪喝了一句,雙手掩耳,滾倒至一旁,瞬間,一股無形震波,伴隨着一聲聲不知從哪傳來的鐘響,傳撼擊出。
鐘聲,彷彿來自萬古之前,穿越層層時光傳來,化爲光之漣漪,往四面八方傳響,所過之處,時間、空間像是停頓了。
被擲來的油燈,被光之漣漪掃過,在空中爆開,燈油與傾泄出來的青色邪火,濺到醜婆子身上,她眼中閃過極端恐懼的神情,跟着便“轟”的一聲,整個人化爲一團青色火柱。
烈焰焚身,醜婆子似乎承受非人的劇痛,火中扭曲的面孔,大張了口,要發出痛楚至極的哀號,卻沒有來得及出口。
光之漣漪掃過,萬古鐘聲撼擊,醜婆子矮胖、擁腫的身軀,像一件詭異的藝術創作,不自然地扭曲、凹折、突出,掃過她身體的光之漣漪,每一道都像是千萬重捶,錘打着骨、肉,每一擊都是粉碎。
只是第一波鐘聲衝擊掃過,醜婆子整個人,已經扭曲得無法辨認是什麼物體,左一灘、右一灘,血肉模糊地噴濺在後方牆上。
堅固的石牆出現無數裂痕,簌簌砂土不住從頂上落下,這一擊不僅殺掉醜婆子,更將這座結界守護的密室也大破壞。
前後不足三秒,龍雲兒汗出如漿,跪倒地上,連站也站不穩,像是剛掉進水裡,全身溼透,雙眼焦距半天對不準,耳中嗡嗡,不知過了多久,纔看見香雪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
“萬古江山,聲鳴則大道震,這鐘……可不是那麼好扛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