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虹不孕，這是林毓很小就知道的事。雖然周虹是林毓的後媽，但她很欣慰周虹不像小說裡惡毒的後母，有時候她還不道德的慶幸周虹不孕。
周虹很疼林毓，比親生女兒還要疼，林毓想，也許正是因爲不是親生的才那麼地疼吧。
小時候林毓調皮的很，那時候還是住在鄉下，林毓時不時就跟着隔壁家的阿牛哥小馬弟掏鳥蛋，爬樹摘人家果樹上的果子，有一個還差點釀成大禍把後院的廚房搞得起火，要不是當時張寶源及時發現及時撲救，整個廚房都得被燒掉，那時候張寶源狠狠地責罵林毓，還抽出皮帶抽打着林毓，林毓被打到蹲在牆角。
虧得周虹下班的早，眼見情況就把張寶源的皮帶奪了過去，“你幹嘛打孩子啊？孩子做再大的錯事你也犯不着體罰她啊！”
張寶源陰沉着臉，“這丫頭差點燒掉廚房！”
周虹拿着皮帶的手一震，道，“小毓是不小心的，總之你用鞭子打小毓就是不對的，今晚你就別吃飯了！好好反省下。”
張寶源“哼”一聲走掉，走到門口還說，“啊虹，慈母多敗兒！”
周虹扶起林毓，“小毓，哪裡疼，告訴小媽，小媽給你擦藥。”
林毓雙眸含霧，“小媽。”一把撲到周虹懷裡，那時個子不高，只能抱住周虹的大腿。
周虹用手安撫着林毓，“沒事了，小毓，你爸也是氣昏頭了。”
林毓還時常吃完飯就去跟人打架，每次被人打的鼻青臉腫跑回來都會驕傲的對周虹說，“小媽，我把三年級的二胖打得滿地找牙！哈哈。”
周虹則是替林毓用雙氧水擦拭着傷口，心疼着林毓，那時她才一年級啊。
有時被打孩子家長找上門來，無論林毓闖了多大的禍，周虹都會幫着林毓，替她擔着。畢竟是念過大學的，村裡的莽夫哪個說得過周虹，又不甘心自己孩子就這麼被打了，心裡憋屈的很。
後來村裡的孩子都不敢惹林毓了，他們沒她打得拼命，也沒有周虹那麼會說話講理的媽，久而久之林毓就成了村裡的孩子王，大姐大。
林毓打小起就想好好保護自己的小媽，雖然她不算漂亮，但她是那樣的溫柔，溫柔到連林毓都會心疼她。
每晚睡前要周虹給林毓講故事。有一天周虹見林毓要睡着了，就替林毓掖好被角輕輕退出房門。關門的時候她聽到林毓似是在囈語，說，“我以後也要像小媽一樣！”
周虹笑笑把門帶上了。
因爲周虹的存在，林毓的叛逆期比同齡人要晚來到。但自從林媽的出現，林毓壓抑着的叛逆情緒一鼓作氣，發作到要獨立門戶的程度。
聽到林毓說要搬出去住，周虹是千萬個不同意的，但孩子大了，拗不過她了，也就任着她去了。
林毓來到南浦園的時候還要接受保安的盤查登記，心裡雖然煩躁但想到小媽住在這裡也安全點就一項一項的填了下去。
合上登記本的時候林毓好像看見了什麼，又打開來看。
“小姐，登記好了嗎？”保安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見到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總還會有些靦腆。
林毓頓了一聲，“還差點，等會。”
因爲林毓剛剛在宿舍換了一件較爲低胸的衣服，小保安也不敢湊前去看。
登記人是艾琳，要找的人是周虹！！！
林毓感覺腦袋像被轟炸了一般，她怎麼會來找小媽的？她找小媽是爲了什麼？示威？林毓甩頭，自己留在這裡瞎想還不如直接去問周虹。
“小姐，填好了麼？”小保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已經五分鐘了，平時來這的老太太來填也不過三分鐘左右。
林毓合上登記本，笑得婉約，“辛苦你們了。”
小保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一切爲了社區安全。”
林毓心道，好官方的回話。
沒等小保安反應過來林毓就離開了保安室直奔周虹那。
那是一幢復古式的複式別墅，外面是灰藍色，雖然門前有個大花園，但林毓每次都覺得悶，再不能掏鳥蛋爬樹了，人生就好像少了一大樂趣。
修長的中指焦急的按着門鈴，“小媽，小媽，開下門啊你。”
林毓當初離開的時候把鑰匙也扔了。
見裡邊沒有迴音，林毓咕囔着爲什麼陳嬸也不來給她開門。拿出電話撥給最近聯繫人，嘟嘟幾聲後就傳來周虹虛弱的聲音。
“小毓，怎麼了？”
林毓一手撐在門上，略微抱怨道，“小媽你快給我開門啊，站着好累的……”
周虹掀開被子從牀上下來，穿上拖鞋走到房門前的開關處，那裡有一個開啓大門的按鈕。
林毓風風火火地衝上週虹的臥室，正好周虹從臥室裡邊出來，一把抱住周虹，“小媽，我想死你了。”
周虹輕敲林毓的頭，“小毓要是會想小媽早就回來了，怎麼要小媽去請啊。”周虹感慨着光陰過得真快，林毓已經高出她將近一個頭了。
“小媽，來，我們坐牀上去說。”林毓拉着周虹坐到牀上，“小媽，你手怎麼這麼冰啊？”
周虹搓了搓手，“大概氣候變冷了吧。”
“小媽，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打死她都不相信周虹是因爲天氣冷而手涼，外邊太陽很大的說。
周虹言辭閃爍，“小媽有事怎麼會瞞你呢，你可是小媽的貼心寶貝。”瘦的剩下皮包骨的手拍了下林毓的臉。
“小媽，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爲那個艾琳？！”林毓從牀上彈了起來。
周虹訝異道，“你知道艾琳？”
“我還見過了。”
“你爸帶她去見你了，他怎麼就那麼迫不及待呢？”周虹長長嘆了一口氣。
“沒有，是那天爸來找我然後碰巧撞上的。小媽，你說誰迫不及待了？”是張寶源迫不及待想娶艾琳，還是艾琳迫不及待想嫁給張寶源？林毓只能在心裡猜個大概。
“今晚上想吃什麼，小媽給你弄。”周虹將手搭在林毓手腕上借力站了起來。
林毓生生將周虹按回牀上，“小媽，你坐着，有什麼事我今天一定得弄個明白！”
周虹閃開林毓咄咄逼人的目光，“哪會有什麼事啊？”
“陳嬸去哪兒了？”
“我給了她半年的工錢，讓她回去了，她兒媳婦要生孩子了，她回去有個照應。”
周虹說着看起來很是完美的回答。林毓卻將手搭在周虹身上，“小媽，陳嬸沒有兒子，哪來的兒媳？”
“瞧我這記性，是女兒啦，小媽給記錯了。”周虹作勢拍了下腦袋。
“小媽！陳嬸的女兒才十三歲！”
周虹躲開林毓逼人的目光。“我不想讓人家看笑話。”手指抓着白色的牀單，牀單上隱約見着淡淡的摺痕。
“那你告訴我艾琳來找你做什麼？”
周虹疑惑着，“你怎麼知道？”
林毓順勢坐在周虹身側，“剛在保安那登記的時候看到的。”
“小毓，你知道麼？一個女人最悲哀的是一輩子都沒有當母親的機會！”
林毓摟着周虹，“我不就是你的貼心小棉襖嗎？怎麼，嫌我不夠貼心啊？”她知道這是周虹心裡的痛，雖然周虹不提，但她怎麼會看不出呢？隱約察覺到什麼，“小媽，艾琳懷上了？”
周虹不答，沉默代表了默認。
“怎麼就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啊！”林毓重重拍了一下大牀，擔心張寶源帶着那女人滾過這牀單，又小心翼翼的搓着手。
周虹自然知道林毓搓手是什麼意思，“他還不至於過分到帶那女人回來，是那女人自己找上門的。”
“靠，她這算什麼，耀武揚威麼？”
“小毓，女孩子家家的，別學那麼粗魯。”
手機鈴聲劃破房裡的寂靜。
林毓直接摁掉，關機。
“是王則彥那小子？”周虹打趣道。
略帶傷感道，“我跟他已經分手了。”
“怎麼可能，當年你可是爲了那小子跟你爸槓上了，我當時還很好奇是哪路高人將我女兒迷得神魂顛倒呢？”
林毓正色，“小媽，說你事呢，扯我身上幹嗎？”
周虹本來略帶笑容的臉瞬時黯淡了下來，“我答應跟你爸離婚了。”看着林毓那錯愕的表情，又道，“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了！”
周虹從牀頭櫃上取出一份文件。
林毓一把奪過來，“小媽，你個傻……”對着周虹罵不出來，“你怎麼就這麼！！！”
實在想不出好一點的詞還說周虹，真想敲開她腦袋看看裡邊裝的是什麼，怎麼就這麼笨呢。
“我患上乳腺癌了。”
周虹的話如一記中雷打在林毓心上。
“情況怎樣？”反應過來好像不應該這麼說，“額，什麼時候檢查出的？”
“昨天，醫生說雖是早期，但要切除，我不想接受治療。”
“爲什麼？”林毓都快要暴走了！
“我已經失去當母親的機會，或者說我從來就沒有當母親的機會，現在還要把女人身份的象徵給割去一個，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林毓用力地抱住周虹，“小媽，你還有我啊。你不可以不要我的！”
周虹眼角劃過一滴淚，“小毓，小媽是想了一個晚上才做出的決定，我想你會支持小媽的。”
“支持你個頭！”林毓破口罵道。
“我跟你爸爸的路也走不下去了，活着真沒什麼意思了。”
林毓很吃驚的看着自己的手，身體不住顫抖着，她居然給了周虹一個耳光！
周虹捂着半邊的臉頰，錯愕着。
“小媽，疼不疼？”
“不疼。”
“小媽，你不可以不要我的。”
“小媽沒說不要你啊？”
“你他媽都想到死了！”
周虹替林毓擦掉眼角的淚花，“小媽答應你去做手術了，但這婚還是要離了。”
林毓也好像做了很大的決定，“小媽，給我一天時間好不好？讓我想一想。”
“好啊，看你都瘦成這樣了，小媽去給你做飯啊。”周虹想，雖然林毓不是自己親生的，可感情絕對不會比那些親生的要差，有這麼一個女兒，也不枉她此生了。
晚上林毓跟周虹說了一通宵的話，說了許多，自然還說到了王則彥。
可惜王則彥不知道，他只知道隔斷時間打電話給林毓，卻總是聽到已關機的答覆，有些悻悻的給林毓發了一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