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安站在路口,雙手插兜,悠閒地向城牆街走去。
這條街道,在特里爾很大一部分人心目中比林蔭大道更爲出名,是他們的夢想之地。
在羅塞爾大帝開啓工業革命前,特里爾城區遠沒有現在這麼龐大,這裡就屬於最東邊,有堅固的城牆和看守城牆的士兵,士兵們的軍營距離此地不遠,於是挨着他們出現了不少流鶯和妓院。
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城牆街的得名,隨着特里爾人口的膨脹,當初的小小“集市”變成了南北大陸最負盛名的花花世界之一。
盧米安走在因蒂斯梧桐樹下,看到前方既有金碧輝煌如同宮殿的建築,又有相當普通的公寓,共同點是它們的窗戶或全部或部分安着磨砂玻璃,裝着綠色百葉。"
午後的城牆街彷彿還沒有完全醒來,路上的行人不算太多,但都各具特色,有的穿着灰藍色的工人制服,行色匆匆,有的正裝陳舊,左顧右盼,進了某棟公寓,有的扛着照相機,這裡拍一下,那裡取取景,最終悄然消失在了裝飾華麗的建築前,有的竭力表現得像是因蒂斯人,但又不可避免地從髮際線和誇張身高等細節暴露出了真實身份。
更有甚者,盧米安還看見了一臺兩米多高的鐵灰色機器人,它的背部有出氣口,不斷往外噴着白色霧氣,體表多處裸露出更偏裝飾性的齒輪、發條、螺絲釘和彎曲的管道等物。
這機器人的左肩坐着一名男子,他衣着華麗,妝容精緻,悠閒地俯視着來往的人們,俯視着那些直接戴上了或金或銀面具不願意暴露自己的有身份人士和剛剛醒來腳步虛浮離開的男子。
在這條街上,普通市民和上流社會成員奇異地交融在了一起,呈現出某種怪誕的和諧。
盧米安一邊前行,一邊左顧右盼,尋找着目標地點。
目光一閃間,他看到了從側面巷子過來的阿不思。
這位頭髮更偏暗紅的“鐵血十字會”成員也注意到了盧米安,微微一笑,擡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彷彿在進行某種挑釁。
盧米安知道他是聽從加德納馬丁命令,來幫忙尋找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的,懷疑這傢伙剛纔在“說”要不要來一場競賽,看誰先找到“獵物”。
除了阿不思,“鐵血十字會”應該還來了不少或正式或外圍的成員,在信守承諾上,加德納.馬丁目前的表現還算良好。
盧米安沒有理睬阿不思,繼續往城牆街深處走去。
根據新鮮出爐的“歡愉魔女”芙蘭卡的“魔鏡占卜”結果,之前那個預言的範圍被縮小了:
紀堯姆.貝內大概率在這周內,在包括城牆街、白馬街等五條街道在內的區域出現。
當然,以城牆街的長度、面積和人流密度,以周圍街區的繁華程度,這結果依舊很粗略,想靠地毯式搜索和大面積撒網來捕獲獵物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能得到官方協助,直接調配軍隊,封鎖這裡,守住所有地下特里爾入口。
在前面一段時間,盧米安只能奢望於“鐵血十字會”這個聚集了大量厲害“獵人”的隱秘組織有更好的追蹤和搜捕辦法,或者身懷忒爾彌波洛斯這位宿命天使的自己有某種程度上的聚合能力,只要與紀堯姆.貝內之間的距離不算誇張,就可以讓雙方彼此吸引,以命中註定般的方式“重逢”。
但現在,他有了新的線索。
這主要來自於“受契之人”自帶的神秘學知識!
那些知識包含大量可以召喚或者招攝的怪異生物,以及與它們簽訂契約需要付出的代價、可以獲得的能力和事後承受的負面影響。
結合記憶中和夢境裡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展現出來的部分契約能力,盧米安整理出了一份資料:
“召喚深淵魔花’,需用大量的新鮮人血爲祭品,負面影響是交媾的渴望增強;
“隱身’,需準備十三人份的肉食,負面影響是更容易飢餓;
“緩慢飛行’,用自身永遠無法愛上他人爲祭品,負面影響是炫耀的衝動;
“骨頭詛咒’,需獻祭一個活人,負面影響是較爲嗜睡;
“攝魂秘法’,代價是不少於三個來自人類的靈魂,負面影響是每天四到五次沒有規律的眩暈;
“內爆術’,需獻祭任意一份非凡特性,負面影響是靈性會被持續性地吸走,相當於永久性地降低了靈性上限。”
從“攝魂秘法”的詳細描述,盧米安還懷疑本堂神甫不自覺地、隱蔽地付出了另一種代價。
那就是他的姓名!
“攝魂秘法”是通過喊出目標的真實姓名,影響他的精神體,讓他出現眩暈等反應,對目標越瞭解,使用的語言越貼近靈界,效果越好。
而和借出“攝魂秘法”的靈界生物簽訂契約時,紀堯姆.貝內必然會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對擁有那種能力的怪異生物來說,掌握了一個人的真名,也許能做出很多事情來。
這是一個潛在的重大隱患。
類似的隱藏問題在“受契之人”自帶的神秘學知識裡還有不少,所以盧米安最終選擇的是自行篩選大量的靈界生物,一個個接觸,一個個嘗試。
根據已知的那幾個契約能力帶來的負面影響,盧米安有了一些推測:
紀堯姆.貝內本身就是一個慾望比較強的男人,在交媾渴望增強後,肯定少不了找女人,這從他會出現在紅公主區的預言和他可能在附近這五條街道的魔鏡占卜結果吻合。
而他比以往更容易飢餓,做那種事情也很消耗體力,所以,他大概率選擇能提供餐食的妓院或者將女郎帶回家中。
另外,紀堯姆.貝內是一個非常有野心,極富權力慾,又被壓制在山裡鄉村的人,在契約能力帶來負面影響前,他的色慾更多是他彰顯權力的行爲,要不然,沒法解釋是個女人他都想偷,情婦好壞皆有差距很大的問題。
對他來說,搶走其他男性的女人是自身地位、權勢和魅力的表現。
這樣一種人,到了特里爾後,被市民們歧視外省口音後,必然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發泄和證明。
結合“渴望增強”、“出現於紅公主區”等情況和過往的風格,紀堯姆.貝內很可能會找較爲有名的交際花,讓那些想要又得不到的本地市民們嫉妒,甚至會直接帶走其中一兩位,養在家中。
以上部分,對本堂神甫性格特點和心理狀態的分析不是盧米安自己做的,來自於安東尼.瑞德這位“心理醫生”,他從盧米安對紀堯姆.貝內的詳細描述裡勾勒出了這位邪神信徒的心理畫像。
所以,當前追尋獵物的方向有兩條,一是去高檔的、有出名交際花的、會提供餐食的那幾個妓院蹲守,二是打聽最近這兩個月內有哪位交際花嫁人或是成爲誰誰誰的情婦,乃至失蹤。
前者由“鐵血十字會”的人負責,盧米安現在需要做的是尋找能提供城牆街種種緋聞的消息靈通人士。
安東尼.瑞德這個情報販子對此有一定的瞭解,他知道《鬼臉》雜誌的專欄記者布勒是城牆街的常客,以講述這裡的緋聞和流言出名。
而布勒最喜歡在去妓院前,於“希望咖啡館”能看見大門的角落裡喝酒寫稿。
有明確目的性的盧米安腳步不快不慢,向着位於城牆街中段的那間咖啡館走了過去。
途中,他把整件事情過了一遍,莫名有點感慨:"
占卜能力他明顯比不過芙蘭卡,只有一個不敢輕易使用的“預言之術”,描繪目標心理畫像和蒐集各種情報他也不如安東尼.瑞德,但他能找到這麼兩位幫手,發揮他們的強項,也就相當於獲得了這些能力。
盧米安不清楚具備神性後會怎麼樣,但他很確定一點,在序列4以下,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互相彌補的團隊可以發揮出“1+1大於2”的效果,完全有能力挑戰不涉及神性的更高序列者。
沒多久,盧米安看見了那間窗框門扉都塗成乳白色的“希望咖啡館”。
推開較爲沉重的大門後,他直接將目光投向了可以看見這裡的那個角落。
一位臉型瘦削,黑髮藍眼,鬍鬚修剪得整整齊齊,尖端打着蠟的三十多歲男子正好也望向門口。"
察覺到盧米安在掃視這邊,那男子臉色一變,就要拿起桌上的軟殼筆記本和紅色吸水鋼筆,轉入身旁的後門。
盧米安直接拔出左輪,往“希望咖啡館”的後門開了一槍。
砰的聲音裡,子彈鑲嵌在了木板中。"
咖啡館內的客人們同時受到驚嚇,或躲藏,或轉身,一片混亂。
那名鬍鬚打蠟的男子僵在了原地,跑也不是,留也不對。
在酒保、侍者和客人們投過來的恐懼目光裡,盧米安拿着左輪手槍,不快不慢走到了目標身前,微笑問道:“是布勒先生嗎?”
“是,是我。”布勒強行擠出了一抹笑容。
盧米安指了指布勒原本的位置,狀若無事地說道:“坐吧,我是來買消息的。”
布勒稍微鬆了口氣,隱有點佝僂地轉了過去,坐了下來。
盧米安拉過一張椅子,坐到對面,放下左輪,好笑問道:
“你爲什麼喜歡坐在這麼一個沒什麼採光的位置?”
布勒嘆了口氣道:
“做我這行的,總是會擔心被人報復,你知道的,有的人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或者形象出現在報紙雜誌上,和緋聞關聯在一起。
“坐在這裡,我既能很好地觀察到入口,提前發現有沒有想找我麻煩的人,又可以很快從後門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