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路易.貝里提出的合作內容和願意做的承諾,胡安.奧羅再次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這不是對方的要求太過分,太荒謬,讓人覺得他在講笑話,恰恰相反,他想要的合作,漁業公會都能不算特別困難地做到,且不用付出太實質的利益。
這完全出乎了胡安.奧羅的預料。
他來找路易.貝里前,其實已經做好了被狠狠“敲詐”一筆的心理準備,畢竟對方和他背後的勢力,非常輕鬆就控制住了拉託.吉亞羅,展現出了足以和漁業公會對抗的實力,誰知道,路易.貝里比他想象得好說話多了。
這反倒讓胡安.奧羅覺得對方是不是在欺詐自己,之後會於合作中突然翻臉,破壞承諾。
盧米安靜靜看着這位皺紋很深的老者,沒去解釋自己的意圖,因爲一解釋就有可能暴露他最真實的目的,而現在還不到時候。
斟酌權衡了片刻,胡安.奧羅盡顯老態地嘆了口氣:“我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
但在合作的過程中,我們也會提高警惕,預備好後手。
盧米安笑了,從懸浮於虛無中的那張靠背椅上站起,向胡安.奧羅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
胡安.奧羅和他虛握了一下道:“你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瘋狂啊.…”
盧米安思索了一秒,微翹嘴角道:“當然,我一向是有頭腦,有理智,也有禮貌的冒險家。”
胡安.奧羅沒有閒聊的心思,對路易.貝里點了下頭道:“既然你不願意我們的合作被別人知道,那我現在就該離開了,否則會被人發現我來過。”
盧米安想了想道:“我明晚會派潛藏在暗中的同伴去米洛村,你提前將去年儀式裡倖存的那些水手都帶到你的主屋,初步控制住。”
“好。”胡安.奧羅沒有拒絕,這是剛纔談好的合作內容之一。
見這位杵着柺杖的老者即將轉身離開,盧米安喊住了他,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很守信用,答應喬吉婭不將委託的內容告訴別人就肯定不會說出去。
“但我想問你一件事情,帕科家最近有哪個‘大海的孩子’失蹤了,或者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
他暗示自己的問題和帕科家那起委託有關。
胡安.奧羅的表情沉凝了下去,他回想了十幾秒道:“帕科家那些‘大海的孩子’最近都有出現。
“我最初還以爲是魯維奧的母親瑪爾塔出現了一些不方便我們知道的異變,結果,她還好好的,只是受了重傷。”
帕科家沒有“大海的孩子”失蹤?那個人形蜥蜴哪來的?盧米安聽得悚然一驚。
他第一個念頭是,帕科家在對付別的“大海的孩子”,第二個念頭則是,帕科家某位“大海的孩子”是不是被人頂替了?
假的家族成員以正主的樣貌四處活躍着,而正主變成了人形蜥蜴,死在了大冒險家的手上?
想到頂替,想到以正主的容貌活躍,盧米安很難不聯想到一個序列名稱:“無麪人”!
那是“謊言”耳夾對應的序列,那是“秘偶大師”“洛基”的上一個序列!
難道“洛基”復活後,來到桑塔港,悄悄取代了帕科家哪位重要成員,潛伏了下來,目的一是給我設置陷阱,二是在祈海儀式時做點什麼,繼續去年未完成的事情?
想到這裡,盧米安既興奮激動,又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一定的恐懼。
可轉念之間,他又排除了這種可能:如果真是“洛基”頂替了帕科家族某位重要成員,那根本不會有人形蜥蜴出現,他悄悄就能解決掉問題,清理乾淨痕跡,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漏洞!
另外,帕科家族不是隻有魯維奧.帕科這麼一個“大海的孩子”,而瑪爾塔這位老祖母作爲“海之侍女”,身上同樣有大海殘留的力量,他們怎麼可能搞不定那麼一個實力層次達不到中序列的人形蜥蜴,非得冒着泄露秘密的風險從外面請大冒險家路易.貝里來處理?
盧米安越來越瞭解祈海儀式,瞭解這些“大海眷族”後,對帕科家之前的選擇愈發迷惑,相信這裡面肯定隱藏着很重要的信息。
他望着胡安.奧羅,組織了下語言道:“同一位‘海之侍女’的後代間是否不能互相攻擊?”
“沒有這種事情。”胡安.奧羅否定了盧米安的猜測。
盧米安刻意自語道:
“那爲什麼帕科家特意找我這麼一個外人來處理那個委託,而不是自己家裡的非凡者動手?”
胡安.奧羅保持着剛纔那種沉凝的表情:“我就是因爲有這樣的困惑,才找人監控帕科家,纔派‘小惡魔’來詢問你,才一定要見一見瑪爾塔。”
你們叫那個皺巴巴像小老頭的怪物“小惡魔”?盧米安輕輕點頭道:“帕科家應該藏着不小的秘密。”
他沒再詢問,看着胡安.奧羅轉過身體,杵着柺杖遠去。
很快,他周圍的“虛無星空”消退,他又“回”到了拉着窗簾的套房主臥內,“回”到了書桌前方的靠背椅旁邊。
盧米安笑了笑,半轉身體,握住窗簾,刷地將它拉開。
上午的陽光瞬間照入,明媚燦爛。
翌日夜晚,米洛村,僅比“海之總督”府邸矮一層的奧羅家祖屋內。
這經過多次翻修的建築,古老與現代並存,陳舊和新潮皆有,發黑的灰色石牆旁是用混凝土澆築成的壁柱,鋪着海草的屋頂下是一塊塊紅色筒瓦。
位於一樓的小客廳已關好了房門,只剩下胡安.奧羅這個杵着黑色柺杖的老者和他最重視的那個孫子費南德茲.奧羅,以及七八個昏迷在地上的米洛村村民。
忽然,房間的角落裡,陰影浮動,走出來一道身影。
那身影身高一米七出頭,面容普通,沒什麼特點,上身穿着棕綠色的窄袖短衣,下身套了條棕黃色的寬鬆長褲,腳踏有透氣孔的無綁帶皮鞋,頭戴矮頂圓邊氈帽。
“你是?”胡安.奧羅用因蒂斯語問道。
作爲桑塔港最有實力的海商之一,他三十歲到五十歲時多次出海經商,怎麼會不懂因蒂斯語。
那人回以流利的高原語:“我是路易.貝里的同伴,你可以叫我查內姆。”
不像是拉託遇到的那個魂靈類非凡者…….路易.貝里藏在暗中的果然不只一個同伴......胡安.奧羅有些慶幸自己選擇先談判一下試試。
念頭轉動間,他望了眼臉色還有點蒼白的費南德茲,知道他心裡是不太樂意的。
年輕人嘛,這很正常,總是會計較誰吃了虧,誰佔了便宜,忘記最重要的目的是什麼。
“你可以開始詢問他們了。”胡安.奧羅對自稱查內姆的那名男子說道,“其實,
這一年來,我們用過很多種辦法來確定他們是否在撒謊,甚至利用了其他大海眷族的特殊,但所有的結果都表明他們說了全部的真話,沒有隱瞞,祈海儀式的失敗和他們無關。”
查內姆勾起嘴角,笑着迴應道:“不親自試一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
他走到昏迷的那些水手前,拿出一把匕首,挨個刺了他們的指尖一下,將對應的血液塗抹在了自己手背的不同地方。
這樣的疼痛裡,那些水手相繼醒了過來。
查內姆當着他們的面,拿出一塊鏡子,笑着對他們說道:“你們的血液會告訴我你們是否在撒謊,是否是本人,誰要是欺騙了我,他的血液就會在鏡子上燃燒起來,他本人則會有同樣的結局。
“好了,你們依次回答。”
查內姆一邊說,一邊不慌不忙地將手背上的血液弄到了鏡子上,讓所有水手都看見那些血詭異地滲入了玻璃內。
水手們看了胡安.奧羅一眼,同時明白這還是對去年那場祈海儀式失敗原因的調查,於是非常熟練地把自己的經歷都講了出來,沒有一點遺漏。
查內姆聽完之後,若有所思地問道:“負責搬運羊羔祭品的是伊魯和薩拉?“
“是。”所有水手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查內姆追問道:“他們兩個都死在了祈海儀式裡?”
倖存的水手們紛紛點頭,表示那兩名同伴在儀式失敗的巨浪裡被拋下了船隻,落入海中,再也沒有浮上來。
查內姆側頭望向胡安.奧羅:“有伊魯和薩拉的遺物嗎?穿過很多次的衣服,未曾丟棄的牙刷,等等,等等。”
“我想試着召喚他們的靈,雖然已經過去一年,他們的靈肯定消散了很多,沒法再記住有效的信息,但他們靈的狀態本身也會昭示一些事情,比如,很深的怨念和痛恨等情緒。”
胡安.奧羅搖了搖頭:“祈海儀式後,我們就試過了,沒法召喚出他們的靈,被狂怒大海吞噬的人,靈也會被吞噬。”
查內姆笑了笑道:“再試一次吧,試一試又不會損失什麼。”
胡安.奧羅想想也是,立刻吩咐費南德茲去取曾經用來通靈的伊魯病牙和薩拉衣服。
然後,他們看見查內姆佈置祭壇,舉行起召喚儀式:“我!“
我以我的名義召喚:“桑塔港米洛村的水手,名爲伊魯.愛德拉的男子,這顆牙齒的主人……”
呼的風聲颳起,祭壇的燭火染上了陰綠的色澤。
一道模糊的身影很快凸顯了出來。
成功了?竟然成功了?費南德茲瞳孔放大地看向了燭火上方。
那身影隱約呈現出伊魯的模樣,但沒有渾身溼漉漉、皮膚蒼白浮腫等溺死的表現,反而滿臉都是血液殘影,額頭位置有一個明顯的創口。
這幽魂的眼中充滿了痛苦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