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總督”府邸的大廳通向不同的房間,本身擁有的窗戶數量相當稀少,即使當前紅月正明,也只能滲入有限的光芒,讓這裡顯得幽幽暗暗,朦朧寂靜。
這樣的環境裡,手捧“海後之戒”的副助祭雖然刻意放輕了腳步,依舊不可避免地製造出輕微的迴盪聲。
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盧米安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等進入了地下室,這名副助祭如果想將真的“海後之戒”換成假的,完全可以做到無人察覺。
這是因爲別的副助祭都在大廳,“海之總督”正接受身體的改造,“海之侍女”們陪伴在側,而大海的眷族們分佈於地下室外的其他地方。
盧米安皺起眉頭,望了眼斜對面的另外一個副助祭,壓着嗓音用因蒂斯語對胡安.奧羅變成的豪爾赫道:“每年的守夜儀式裡,都是由一個副助祭單獨將‘海後之戒’送到地下室,一個小時後再取出?”
他在“單獨”這個詞語上發了重音。
胡安.奧羅輕輕點頭:“是的。“
“在這棟建築內,不需要額外的保護.……”
說到這裡,胡安.奧羅戛然而止。
他也想到了這是一個更換“海後之戒”的好機會。
外面的敵人沒辦法闖進來不代表裡面的副助祭們都沒有問題!
盧米安當即對胡安.奧羅道:“我跟着去,還是你?”
胡安.奧羅對此非常重視,站起身道:“我去吧。”
他使用起自身的能力,強撐着讓腳步顯得不算蹣跚,很快追上了那名副助祭,沉聲說道:“我們一起吧,我想趁機拜祭一下先祖。”
另外那位副助祭沒有意見。
看着兩人點燃馬燈,沿樓梯往下,進了地下室,盧米安腦海內自然地推演起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將‘海後之戒’放在那個殘破的石臺上……拜祭先祖...….回到地面....….一個小時後再進入取出..…”
“這一個小時裡,‘海後之戒’獨自留在地下室內,完全沒有保護啊......如果地下室裡提前藏了一個人,那他可以輕輕鬆鬆把真的‘海後之戒’換成假的.…....
“當然,想潛入這裡並隱藏下來確實不容易,我都辦不到,頂多待個兩分鐘,就會被大海眷族們堵住.....“
“海後之戒’應該是放在那個殘破的石臺上,如果有變化,變化......”
想到這裡,盧米安霍然記起了“謊言”耳夾被放到地下室內那個殘破石臺後的變化:這個“占卜家”途徑的物品激發了分別代表“學徒”和“偷盜者”的圖案,附加上了能維持半個月的竊取他人力量的能力!
“謊言”可以,“海後之戒”行不行?
它雖然不是“占卜家”、“學徒”或“偷盜者”途徑的物品,但也是根據某個阿蒙留下的儀式製造的,或許可以一點點激發地下室的特殊,讓自身逐漸侵染上竊取特質。
對! 既然海祭儀式的本質是抽走海底封印內的力量,據爲己有,那作爲關鍵物品的“海後之戒”應該不僅能在一定程度內打開封印,而且還具備竊取力量方面的能力,可以將收穫播灑向儀式的不同角色,主祭獲得最多,助祭和實質上充當着助祭的“海之侍女”其次,副助祭和水手們再次,位於儀式範圍內的擁有同種力量的人也能獲得一點!
也就是說,胡安.奧羅他們理解的制戒儀式是不完整的,“禮敬先祖”這個環節同樣是儀式的組成部分,而且是最關鍵的部分,如果不“禮敬先祖”,那海祭儀式就只會打開封印,無法竊取集聚的力量,反而讓它們爆發和散逸出來…….盧米安剛產生神秘學文盲真可怕的感慨,突地悚然一驚。
他發現自己之前遺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
按照“魔術師”女士對“海後之戒”作用的解讀和自身對整個祈海儀式本質的推測,如果換掉真“海後之戒”的是“愚人節”到託萊爾訂製的那枚假戒指,是藏在羔羊肚子內送到禮船上,經由“吟遊詩人”替換出去的那枚假戒指,那後續的儀式不該有大海狂怒,吞噬掉“海之總督”、所有副助祭和部分水手這個現象纔對!
那枚假戒指沒有經過前面部分的制戒儀式,上面的花紋、符號和結構是不具備相應神秘學特殊的,即使“海之總督”念出那段話語,也無法將能量灌注入內,讓它打開封印!
作爲一枚完完全全的假戒指,它應該什麼現象都無法造成,只是由於沒能抽取出集聚的力量,導致這片海域後續出現海難增多,天氣變差等情況。
要想符合去年的現實,“海之總督”最後扔出去的那枚假戒指必須切實完成了制戒儀式的前面部分,但沒放入地下室內“禮敬先祖”,那樣一來,它可以在一定程度內打開封印,卻又無法抽取並佔據集聚的力量,導致它們驟然爆發,從而讓大海“狂怒”!
盧米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作爲“陰謀家”的他已然明白了關鍵:禮船上有兩枚“海後之戒”,但都是假的。
被副助祭帶上禮船的那枚戒指同樣是假的,或者說,去年的祈海儀式裡就沒有真的“海後之戒”出現!
走完漁業公會認知裡那個制戒儀式全部流程的“海後之戒”並沒有被放到地下室的石臺上,完成“禮敬先祖”的環節,所以它同樣是假的,是不具備最關鍵那部分作用的假戒指!
去年將“海後之戒”帶入地下室又取出的那個副助祭很可能也有問題!
“愚人節”的邊緣成員們都不被信任,他們做的事情應該都是不影響整個計劃的點綴,放入羔羊肚子內的假戒指和“吟遊詩人”的表演大概率是爲後續應對調查做的準備,目的是掩蓋住真正重要的線索…….盧米安念頭電轉間,胡安.奧羅和那名副助祭返回了大廳。
“放到石臺上了。”僞裝成豪爾赫的漁業公會會長壓着嗓音對盧米安說了一句。
盧米安收回思緒,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去年是誰負責將‘海後之戒’送到地下室的?”
“不知道,沒有特意安排,誰做都可以,而去年在大廳內的那四個副助祭都死在了儀式失敗的大海狂怒裡。”胡安.奧羅明白盧米安在懷疑什麼。
死了嗎? 恐怕未必…….盧米安現在沒時間找相應物品來通靈,只能轉而問道:
“他們之中有誰對制戒儀式非常熟悉,瞭解‘海後之戒’的詳細情況?”
“沒有,他們都是第一次擔任副助祭。”胡安.奧羅搖了搖頭,“而且,我說過,瞭解這些秘密的人都還活着。”
那個副助祭不是“鹹蛋超人”啊.….…那是誰呢?盧米安心中一動,有了答案:是“瘋女”!
這位和“吟遊詩人”用了同樣的辦法改變容貌,在“鹹蛋超人”幫助下變成了副助祭,讓“海後之戒”的製作未完成最後一步,然後帶着它登上了禮船。
盧米安之前還在疑惑,“瘋女”怎麼能定位到那片特殊的海域內,及時又準確地將“吟遊詩人”救走,現在,他知道答案了:“瘋女”就在現場,就在禮船上,就在“吟遊詩人”旁邊,不需要定位,不需要對時間!”
他原本以爲是“瘋女”配合“吟遊詩人”,現在看來是“吟遊詩人”配合“瘋女”,預備着情況有變時提供幫助,並擔當虛假線索這個責任。
艹,“無麪人”的能力好煩,“愚人節”好煩!盧米安情緒波動,難以遏制地在心裡罵了一句,靠着“苦修士”的特質纔沒有爆發出來。
更爲重要的是,他想明白了去年祈海儀式的所有問題,卻還是想不出“鹹蛋超人”是誰,想不出“愚人節”今年會玩什麼花樣。
夜,靜靜流逝着。
港口一艘已落後於時代的風帆船上,戴着矮頂圓邊氈帽的查內姆走出艙房,詢問起站在甲板邊緣的諾爾菲:“現在出發能進入那片特殊的海域嗎?”
諾爾菲點了點頭道:“可以,過了零點,羣星就進入特定位置了。”
盧米安讓她和巴特納做的事情就是去同一海岸線的其他港口租一艘可以出海幾天的船。
查內姆笑了一聲道:“那我們出發!”
見諾爾菲、巴特納都一臉驚訝和疑惑,他簡單解釋了兩句:“如果跟在‘海之總督’的禮船後,肯定會被漁業公會的人發現,遲個一兩小時出發則又失去了這麼做的意義,所以,我們提前去,隱藏在那裡,耐心等待機會!”
雖然不清楚對方說的是什麼機會,但諾爾菲並沒有問,帶着點期待地回答道:“好。”
查內姆隨即望向巴特納:“你要一起出海嗎?這很危險哦。”
巴特納表情變幻連連,過了十幾秒才道:“去!”
查內姆頓時“嘖”了一聲,但沒說什麼。
這時,諾爾菲望向甲板別的區域,皺眉問道:“這裡的水手怎麼辦?沒有他們,我們可出不了海,而他們是沒法應對太大危險的。”
查內姆笑了:“放心,我們有能應對危險的水手。”
他話音剛落,就半轉身體,對着艙房第三層舉起了右手,並將食指和拇指扣成圓環,舒展出另外三根手指。
沒過多久,諾爾菲和巴特納看見船長、大副、二副和全部水手從不同位置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他們都緊閉着雙眼,夢遊般排成縱隊,沿舷梯走向了碼頭。
這看得巴特納和諾爾菲眸光凝固,像是在做一場恐怖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