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殿送走了來傳旨的內監,一二等的宮女都進殿來給周子佩磕頭:“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周子佩斜倚在湘妃榻上,聞言擡一擡描摹精緻的眉眼,曼聲道:“不過是一個協理後宮罷了,瞧你們一個個眼皮子淺的。”
如星大着膽子回道:“娘娘,這也是皇上愛重您不是?”
“愛重?”周子佩嘴角勾了勾,心情頗好,“有了這協理之權,本宮纔算是在後宮站穩腳跟了。今兒,也算是喜事,都賞罷。”
聞言,一衆宮人都是喜氣洋洋,又磕了幾個頭,說了好些吉利話。
待所有人都退下去了,周子佩靠在湘妃榻上,有些疲憊地合上雙眼,伸手輕輕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
“小姐。”周子佩聽到是福茗的聲音,忙睜開眼睛,看見她手上端着的黑漆漆的藥汁,眉頭下意識地皺了一下。
黑漆漆的藥汁,即便是聞着都有一股極重的苦味。
“姑姑。”周子佩的雙目有些茫然,“我昨夜又做那個夢了。”
“小姐,不過是個夢罷了,算不得什麼的。”
周子佩抖了一下,突然伸手緊緊抓住福茗:“姑姑,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孩子又回來找我了?”
“不會不會。”福茗柔聲輕哄,“那孩子生來就是不祥,小姐您有什麼錯呢?”
“我沒有錯嗎……”周子佩怔怔地說了一句,然後深吸一口氣,似乎鎮定了下來,“對,我本來就沒有錯。”
福茗微笑着把藥碗遞過來:“小姐,喝藥罷。”
周子佩靜靜地看着濃黑的藥汁,忽然苦澀一笑:“姑姑,今早我梳妝的時候,發現有白頭髮了。我還不到二十歲,竟然就有白頭髮了……”
福茗心疼得不行:“小姐就是操心太過了!等小姐養好身體,再抹些烏髮膏就好了。小姐,您可要保重自己啊!畢竟,您還有四殿下呢。”
“你說得對。”提到年幼的兒子,周子佩總算緩過神來,臉上重新浮現出一抹堅毅,“爲了阿恪,我也得繼續走下去。”
她端起藥碗,一
飲而盡。
福茗伺候她喝完了藥,趕緊奉上蜜餞,看她含了,方道:“小姐今兒這一步棋走得險了些,畢竟這捕風捉影的事,拿不出有力的證據來。”
周子佩含着蜜餞,慢慢道:“反正一切有馨貴人出頭,禁足儷妃的命令又是皇貴妃下的,誰會想到本宮身上呢?馨貴人這件事沒收穫預料的結果,反倒讓本宮撿了一個協理後宮的大便宜。”
福茗微微一嘆:“可是,如今馨貴人這個棋子算是廢了。”
周子佩嗤笑一聲:“愚蠢的人!廢了就廢了罷。”她思索着將事情理順,“儷妃沒事,皇貴妃倒了大黴,連帶着晴嵐夫人和惜姬都撿了便宜。”她一邊想,心情變得愉快起來,“這宮中有兒子的,只有本宮、皇貴妃和靈妃。靈妃早已是不中用了,皇長子已有十一歲,課業平平,看上去中庸得很,實在不足爲懼。只要本宮壓倒了皇貴妃,那麼除了本宮的阿恪,還有誰呢?”
“蘇姐姐!”寶賢熟門熟路地繞過影壁,進了東梢間的書房,見璃雪正伏案寫着什麼,不由驚訝道,“咦,出宮的名單不是早就整理出來了麼?怎麼還在忙?”
璃雪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擡頭笑道:“哪有這麼簡單呢?這次蒙了恩典出宮的宮人共有二百三十五名,她們原有的職位需要人交接,這樣一來,又有許多宮人的位分需要變動,真是處處是事。”
寶賢吐了吐舌頭:“我道直接放出宮就好了呢,誰知背後還有這麼些事。”
璃雪嗔道:“注意儀態!在我這裡就罷了,出去可不能這樣。”
寶賢站直身子,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福:“知道啦,妹妹受教了。”
璃雪“噗嗤”一笑:“你今兒到我這來所爲何事?”
“姐姐,已經立夏啦。昨兒我路過玉荷湖,發現裡面的荷花都已經菡萏了,姐姐陪我去看好不好?”
“玉荷湖啊……”璃雪笑容微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寶賢不知當年璃雪在玉荷湖與襄王的一段公案,猶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好啦。”璃雪拉着她的
手笑道,“再過幾天罷,等把這批宮人放出宮了,我就陪你去玉荷湖看荷花。”
寶賢便問:“出宮的日子定下了麼?”
“已經定下了,就在四月十二。”
寶賢扳着手指算了算:“今天是初四,也沒有幾天了。”她說着說着,眉開眼笑起來,“等到了那時,說不定荷花已經開了!”
送走寶賢,璃雪的目光沉了沉,吩咐杜清秋:“去將環兒叫來。”
環兒很快就來了,穿着三等宮女的服飾,跪下來請了安。
璃雪和顏悅色地叫了起,看着環兒姣好年輕的面龐,笑道:“一轉眼,當初的小丫頭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
環兒受寵若驚:“不敢當娘娘稱讚。”
“環兒,你是從清寧宮就開始跟着本宮了罷?”
“是,奴婢自十二歲開始服侍娘娘,如今已有七年了。”
璃雪微微頷首,唏噓道:“是啊,青春易逝,人生又有幾個七年呢?”她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環兒,微笑,“你也是本宮身邊的老人兒了,本宮也有心擡舉你們。”她隨手翻了翻桌上的名單,“綠竹和綠筠年紀大了,這次便給了恩典放出宮去。當年的老人兒就剩下流雲明月和你了,本宮還想着將你提成二等宮女呢。”
環兒的眼睛一亮,又聽璃雪道:“可是,本宮想到你已經十九歲了,倒不如放出宮去,還能配一個好人家。”
環兒臉色一白,剛纔的喜悅瞬間化作了一桶冰水兜頭澆下,她看見璃雪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問:“你覺得如何呢?”
環兒一個激靈,跪下來“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娘娘開恩,奴婢願意隨侍娘娘左右,伺候娘娘。”
璃雪饒有興趣地盯着她:“這倒是有趣。能提前出宮可是恩典,別人高興還來不及呢,你倒是不願意?”
環兒身子一顫,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又聽璃雪道:“可惜啊,你便是想留,本宮也不敢用你了。”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環兒,你與陳采女互通消息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今天的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