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璃雪上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軒轅無憂。但見他面色慘白，鮮血幾乎溼透了身上的大氅。只是，他的一雙眼睛卻是極亮，目光灼灼牢牢鎖住了璃雪，竟叫璃雪一時不敢與他對視。
傅錫中搶上前來，連點軒轅無憂胸前的幾處大穴，流得洶涌的鮮血稍稍止了一些。
今日當值的禁衛軍副統領恰是謝倫德的侄子謝瑜，此刻正領着一衆禁軍叩首請罪。
“陛下。”傅錫中的聲音冷冷地響起，“襄王殿下情形不好，必須立刻救治。”
軒轅無色抿了抿薄脣，吩咐倖存的暗衛：“護送襄王回乾元宮。通華，你立刻持朕手諭，盡宣太醫入宮救治！”
說完，攜了璃雪往宮城而去，理也未理跪地請罪的謝瑜。
璃雪此時真是心急如焚，那殺氣撲面的一劍猶在眼前，軒轅無憂捨命相救，她始料未及。如今他生死未卜，明知禮法不合，她仍恨不得親自守在榻前候他轉危爲安。若他不幸……只怕她餘生再無寧日。
她心中百感交集，竟沒注意到軒轅無色的步伐越來越快，握着她的手越來越緊。直到他握得她痛了起來，璃雪纔回過神來，看着軒轅無色微微發白的臉色，她心裡漏跳了一拍，擔憂道：“陛下可否受傷？”
軒轅無色停步，聲音淡淡地傳了過來：“朕無礙。”
夜風捲起璃雪的長髮，輕輕拂過他的臉頰。軒轅無色倏然轉身，將她輕攬入懷。璃雪靠在他的胸前，本來焦躁的內心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良久，只聽他輕聲道：“珞兒，你回昭陽殿歇息罷。朕去乾元宮看看七弟。”
璃雪沉默了一瞬，決然擡眸：“請陛下恕罪。”
軒轅無色一怔，見她目光清澈，端正坦蕩，猶如光風霽月，倒令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一絲懷疑漸漸消散。
璃雪靜靜地等待着，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卻並無後悔。良久，她聽見他輕輕地應了一聲：“好罷，你與朕同去乾元宮。”
乾元宮燈火通明，留在京城過年的一衆太醫奉了皇帝諭令，連滾帶爬地奔向乾元宮，開始會診。
軒轅無色早已頒下嚴令：救不回襄王，要太醫院上下提頭來見！
好在襄王是傷在了右胸，雖然兇險，倒也不是迴天無力。
忙到後半夜，太醫令任明向軒轅無色奏報襄王已無性命之憂，滿宮上下這才鬆了一口氣。
軒轅無色神色淡淡，道聲“任卿辛苦了”，揮手讓他退下，又叫了傅錫中進來，“宣幽冥司幽冥使即刻覲見。”
饒是傅錫中大統領心志堅定，面如冰山，也不由一凜。
有多久沒用到幽冥司了呢？似乎上次所用，還是顯慶四十三年廢太子謀逆案。
幽冥司隸屬於暗衛府，卻不歸暗衛府管轄。看來，皇帝對除夕遇刺一事充滿了懷疑，已不信任禁衛軍和京兆尹，而要派出幽冥使查察此案。
璃雪此時心裡一塊大石落地，見軒轅無色有正事要忙，正欲告退，軒轅無色卻搶先開口：“無妨，你也算是人證，留下來無礙。”
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傅錫中引進來一位素衣女子，但見她發黑如墨，膚白勝雪，紅脣嬌豔，雙目盼兮，竟是一位難得的美人。
素衣女子進殿行臣禮：“幽冥使白幽參見陛下。”
軒轅無色的聲音淡淡地響起：“白卿免禮。”他頓了一下，“朕與白卿亦有數年未見了。”
“陛下不召見臣，乃是社稷之福。”
軒轅無色微微一哂，不置可否：“今日召卿前來所爲何事，想來卿已然知曉了罷。”
白幽恭聲道：“是。陛下在除夕遇刺一事，不可謂不大，臣已然聽說。”
“嗯。”軒轅無色淡淡地應了一聲，“珞兒。”
璃雪冷不丁地被他點了名，不由一怔：“陛下？”
“你給白卿說說，你對此次夜襲的看法。”
“是。”璃雪黛眉微蹙，略略沉吟，“依臣妾淺見，這批刺客應來自北疆啓雲國。”
軒轅無色面色不變，似是早已料到。那位幽冥使白幽卻是神色一凝，向璃雪拱手：“敢問娘娘，緣何作此猜想？”
璃雪眼波盈盈，望向軒轅無色：“想必陛下也看出來了
，那批刺客的武功路數都是啓雲一系。最後出現的白衣人，他所使的劍法……”她一頓，神色間也有些凝重，“如果臣妾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啓雲皇族的武學——驚雲十三式。”
軒轅無色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珞兒竟識得驚雲十三式？朕對你更是刮目相看了。”
“陛下便是因爲這驚雲十三式，纔想啓用幽冥司的麼？”
“不錯。”軒轅無色讚賞道，“啓雲滅國不過五年，有些死忠之士想找朕復仇，並不奇怪。只是，這驚雲十三式應該在五年前就無人會使了……”他的眼中慢慢劃過一絲血腥之色，似乎又回到五年前那宛若修羅地獄的戰場。
璃雪深深地凝視着他，腦海中玄甲白馬的身影越發清晰——是的，五年前便是他攻破了啓雲國的都城，將遼闊的北疆納入大齊的版圖。
他完成了先祖未盡的心願，王圖霸業，功在社稷。
只是，如今他也要承受來自宿敵復仇的冷箭。
追憶的聲音悠然響起：“朕記得，啓雲皇宮毀於大火之中，啓雲皇族除了皇太子、四皇子、七皇子戰死沙場外，全部葬身於皇宮的烈火之中。皇族一脈就此絕嗣，再無倖存。可是……”軒轅無色眸光一凝，“今夜，朕竟在大齊的京城之中見到了驚雲十三式，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幽冥使白幽冷靜的聲音響起，“當年陛下爲三軍主帥，啓雲一事，無人比陛下更加清楚。陛下可能確定，當年的啓雲皇族真的徹底覆滅？”
軒轅無色沉默良久，眸中竟罕見地劃過一絲恨色：“朕當時……過於心急回朝，只怕有些疏漏也未可知。”
璃雪心中一凜，四年前京城風雲鉅變，彼時她雖然年幼，但也知道，那場奪嫡血流成河……
“白幽。”帝王失態，不過一瞬，此時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往常的冷靜沉穩，“你即刻前往原啓雲舊都，查察啓雲皇族是否還有後裔在世。”
“是。”
軒轅無色揹着手，似在喃喃自語：“啓雲滅國不過五載，人心未死，朕決不容許他們還有可動搖人心的皇族在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