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行宮的日子悠閒而清淨,按照紹月的說法,這裡只有她們兩個主子,天高皇帝遠的,想怎麼來怎麼來。璃雪啼笑皆非,這種話也只有嫡公主纔有資格說。
不過,遠離了宮廷的喧囂,這樣安寧的日子也是許久沒有過了。
許是環境養人,心情舒暢的緣故,璃雪的臉上也漸漸多了些笑容,身子也豐盈了一些,把玉清玉淳看得高興得不行。
趙梓渺五天來請一次平安脈,每回請脈的時候,紹月都在霽月館裡待着,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有多關心璃雪身體呢。
至於其他的時候,則不大能看見她的身影了,行宮這裡本就比皇宮多了幾分野趣,有馬場,還可以進山去打獵。
璃雪曉得她玩性上來,也不大管她。
這天,流雲明月去取了晚膳回來,明月覷一眼璃雪的臉色,期期艾艾道:“娘娘,奴婢今兒去膳房傳膳的時候,聽到兩個小人嚼舌頭。”
流雲仍是一聲不吭,連眼皮也不擡一下,規規矩矩地在桌上佈菜。
璃雪的目光在她們倆身上繞了一圈,沒有出聲。
明月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是……是關於公主的。”
璃雪眸光一凝:“說了什麼?”
“她們說……公主整日和外男廝混在一起……還說,那個趙太醫看着文質彬彬……其實不是好東西……”
璃雪扶額嘆息一聲:“玉清,你去跟湯仁和說,行宮的規矩雖然不比皇城大,但也容不下此等碎嘴之人。”
玉清應了一聲,悄悄退下去了。
璃雪揉了揉額角:“玉淳,你去看看公主回來沒有,如果回來了,請她來霽月館用膳。流雲,你再去膳房弄幾樣公主愛吃的菜餚。”
吩咐完之後,璃雪又嘆了口氣——這流言既能傳的有鼻子有眼,可見紹月真是一點都不避諱。雖說她是公主,不怕什麼,但也不能……
過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才聽見紹月帶笑的聲音:“嫂嫂找我什麼事?”只見她一襲青金色騎裝,未梳髮髻,只將一頭黑髮束成一束高尾,用金冠束了,臉蛋紅撲撲的,雙眸晶亮,可見是出去玩了一整天剛回
來的。
璃雪吩咐明月去服侍她淨手淨臉:“你去哪兒了?天黑纔回來。”
紹月神采飛揚:“我今天進山打獵的,哎,這裡和獵宮那邊不能比,我進去轉悠了一整天,連只鹿都沒看見,就打了兩隻兔子,已經送去膳房了,嫂嫂等會兒可要嚐嚐,這可是我親手打到的!”
若是平時,璃雪估計會和她一道興致勃勃地討論,可她今日實在沒這個心思:“你一個人去的?”
紹月怔了一下:“當然不是……還有侍衛呢。”
“只有侍衛?”
紹月臉有點紅,捻着衣角不肯說話。
“哎……”璃雪悠悠地嘆一口氣,“妤兒,在我面前反倒害羞了,可你知不知道,這流言已傳的滿行宮都是了!”
紹月臉色一變,繼而笑嘻嘻道:“嫂嫂既然這麼說,說明嫂嫂已想法子壓下去了,那我還擔心什麼?”
璃雪簡直哭笑不得,這哪裡是公主,分明是無賴嘛!
璃雪兀自嘆息一回,擺出一副認真的架勢:“妤兒,你既叫我一聲嫂嫂,我少不得也要過問一番。你與趙太醫……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趙太醫”三個字從璃雪口中吐出來,紹月頓時雙頰發燙,扭捏了一番,露出十足的小女兒態:“我也不知怎的……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你們是何時……”璃雪斟酌了一番,沒找到合適的字眼。
紹月立馬領悟了:“應該是母后病重那一次吧……我向皇兄請旨坐鎮懿寧宮,他也緊跟着進來了,那可是時疫啊……”她露出一個笑容,“那幾日,我們在懿寧宮朝夕相對,雖然對母后的病情擔心得睡不着覺,可是後來回想起來,我心底竟然還是有歡喜的。”她的雙眼亮晶晶的,璀璨得惑人,“嫂嫂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麼歡喜過!”
璃雪一怔,她好像通過面前的紹月,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
玄武門前的黑甲白馬,這麼多年過去,沒想到當年的景象竟愈加清晰。
她沉沉地嘆一口氣:“這些事,皇上和太后知道嗎?”
紹月的臉色黯了黯:“沒有什麼事能瞞過皇
兄,母后……應該還不知道罷。”
“妤兒,你今年十六歲,已到了指婚的年齡。你是皇上的嫡親妹子,他一直對你十分上心。你可明白他爲什麼知曉了你的心思,卻不下旨賜婚?”
紹月垂下頭,過了一會兒,方悶悶道:“還不是因爲……他是文遠伯旁支的公子。”
璃雪暗道一聲難怪,即便是伯府世子也沒有資格尚主,更何況是一個旁支的公子?
難怪軒轅無色即便知道了妹子的心思,也隱忍不發。
紹月有些煩躁:“三姐夫也不是出身豪門,怎麼到我這就不行了?”
璃雪無奈:“李駙馬畢竟是三甲之首,皇上欽點的狀元,這才短短几年,他便已做到了吏部左侍郎,前途無量。可趙大人是太醫,他即便做到了太醫院太醫令,也不過是正四品。”
紹月仍是虎着一張臉:“說到底,我已貴爲嫡公主,還有誰的家世能比得上我?既然總要低嫁,那低一點和低兩點又有什麼區別?”
璃雪再一次被她震驚了,喃喃道:“這番話,你其實可以和你皇兄說一說……”
紹月想了一回,慫了。
璃雪咳嗽一聲,再度擺出一副認真的架勢:“妤兒,你認準了,他果然是你的良人?”
紹月疑惑:“嫂嫂此話何意?”
璃雪沉吟一番:“我雖與趙太醫見過幾回,也問過脈息,算不上熟識。可我總覺得,此人藏了太多心事,不大能看得透。”
紹月認真地聽完,沉默一會兒,突然反問:“嫂嫂,你可認爲皇兄是你的良人?”
璃雪一震,卻見她的目光灼灼地逼了過來,帶着點咄咄逼人的意味。璃雪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微微一笑:“你皇兄是天下人的皇上,是後宮諸妃的夫君,可也是我的良人。不管是初入宮,還是如今,我的心意從未有變。”
紹月拍手笑道:“這就對了,嫂嫂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會再對我有質疑。”
璃雪舒了一口氣:“如果你心志已堅,我想,你皇兄終歸還是會成全你的。”她覷一眼神采飛揚的紹月,不得不潑一盆冷水,“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