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梓修拉住她的手臂,“杜芮,不要任性!”
“任性?”杜芮輕笑出聲,她轉頭看着他,“你夏梓修是個什麼東西,要用我媽的命來換?”
那一瞬間,杜芮分明看到了夏梓修的眸子有一剎那的破碎,而後,他又很好的將所有情緒收起來。8
他看向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比任何時候都清楚。”杜芮定定的看着他,“夏梓修,我最後聲明一次,我不要你了,要你的代價太大了,我要不起。”
夏梓修閉了閉眼,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要說傷感情的話。”
“……”
“再沒有理智,也不要說傷感情的話。杜芮,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你忘了?”
“我現在有理智。”杜芮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出賣了自己,知道眼淚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可是,話從嘴出,即便聲音還帶着牙齒的顫抖,也是她下定了的決心。
她掙着他的手,夏梓修哪裡能讓她如願,這一放手,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還什麼都不知道,你就這樣拎着行李,帶着杜媽媽要走,還說那麼傷人的話,芮兒,這對我不公平。”他盡力將話說的委婉,語氣放平,微露委屈。
因爲,他看到她的眼淚不停往下掉。
杜芮看着他,“我剛纔就說了,你可以去問你媽。”
“我不要從別人嘴裡聽到,我要你告訴我。”
杜芮擡起頭看着他,他就是這點讓人討厭,他就不能順着她的話,發一頓脾氣,讓她走嗎?讓她從此遠離他的世界,這樣纔是對他們都好的方式,不是嗎?
“你知道你媽有多惡毒嗎?”杜芮冷冷道。
惡毒……
夏梓修眸子寒起。
杜母上前,攔住杜芮,“芮芮,別再說了,說過了。”
杜芮緊緊握着母親的手,依舊看着夏梓修,“我說你媽惡毒,你生氣嗎?她不僅惡毒,還狡詐,還陰險!她的演技都可以比的上奧斯卡影后了!”
“杜芮!”
“呵,真的生氣了?”杜芮冷哼出聲,“想罵我嗎?”
夏梓修吞了吞口水,他知道,她在說氣話,她口不擇言,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揉着,就像平時安撫受了委屈的她一樣,“好了好了,跟我回房間,隨你怎麼罵好嗎?”
杜芮眉頭皺起來,她憤憤的推開他,“我說你這男人怎麼這麼賤?我都把你媽罵成這樣了,你還來哄我?”
夏梓修伸手擦着她的眼淚,“你罵我賤,又不是一兩天了……”
杜芮頓時淚如決堤。
她轉頭,看向自己母親,只見杜母神情肅穆,站在一邊,竟是一副失措的樣子,她又瞥向夏母,她的神情依舊冷漠,冷漠的站在一邊,就像個看好戲的局外人。
只有面前的男人,嘴角還掛着牽強的笑。
杜芮撇開臉,往後退了一步,還是掙開了他,她將母親護在身邊,認認真真的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一直和你說,希望我心裡的不安只是我的錯覺,我希望有一天夏媽媽真的能夠接受我,我不在乎時間長短,我等得起,我知道夏媽媽需要時間,知道夏媽媽接受不了,但是,梓修,她要我媽來償命……你聽得懂嗎?”
“……”夏梓修從剛纔的隻言片語裡,其實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只是聽她將碎語連貫成句吐出來時,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夏母,而後視線便轉回到杜芮身上。
“如果不是我今天在我媽枕頭底下發現了遺囑,梓修……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杜芮看着他,殷切的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還想上前,還想碰她,只是手腳都有些無力。
“芮芮……”杜母這時候開口了,“是媽想的不周到……”
“您還想的不周到啊?”杜芮輕笑,憐惜不已的看着母親,“媽咪,你永遠是最懂我,最理解我,最支持我的人,只是有一點你想錯了。”
“……”
“我可以沒有夏梓修,但不能沒有媽咪。”杜芮說完,再看向夏梓修,“你也聽到了,對不對?就像你不可能爲了我去傷害你母親一樣。”
她拉着行李箱,手摟着杜母就往外走。
“肚子裡的孩子呢?”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夏母。
杜芮背對着她,冷笑出聲,“怎麼?我走的遠遠的還不夠,連這還未成型的胎兒也不放過?”
“我和你母親的協議是,如果她肯償命,我會讓你留在夏家,不會再傷害你,自然也不會傷害這個孩子。可是現在,我們之間的債並沒有清,你留不得這個孩子。”
夏母一句一句說的振振有詞。
杜芮微微側身,看向站在一邊,像個木頭般的男人,他周身沒有了凌厲的氣場,看上去竟也有些無措。
杜芮抿着脣,她不怪他,她真的不怪他。
她說過,如果夏母死都不肯接受她,她也不會讓夏梓修來選擇,她不會讓他置身於那樣艱難的處境,那樣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所以,說放棄的人,是她。
杜芮深吸了一口氣,“你又知道這肚子裡的孩子是夏家的了?夏媽媽,我知道您有手段,但是這孩子是我杜芮的孩子,你要是敢讓人害了這孩子,我就告你謀.殺!把你送進監獄!不信,我們可以試試!”
她說過,會爲他生個孩子,她一定會做到。
門被打開,門又被關上。
她冷絕的背影,他沒有看。
沙發邊靠着一個婦人,婦人的神情有些複雜,似是得逞,似是歡愉,又似是懊惱,又似是還不滿足……
靠近門的方向站在一個男人,他頭微低,一張俊臉面無表情,像是在沉思,良久,他拿出手機,撥了電話。
“大權。芮兒出去了,派人守着,寸步不離,知道麼?”
對面沉默了良久,而後應了聲。
夏梓修淡漠的將手機收好,放進褲子口袋裡。他走到夏母面前,“吃中飯了嗎?”
“……”夏母不解的看着他。
夏梓修像個沒事人一樣,瞄了眼手錶,而後徑自道,“我去準備午飯,您等我一會兒。”
夏母渾身僵住,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面對冷靜至此的夏梓修。
“你不生氣?”
她問道。
夏梓修步子穩穩的邁進廚房,沒有回答夏母,他盯着乾淨的廚房,這一個月以來,他親眼看着杜母和杜芮費盡心思討好着夏母,他親耳聽到杜芮即便是睡夢中,也都會呢喃着媽媽,儘管,他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個媽媽……
他親口嚐到杜媽媽做菜的手藝,即便杜芮現在略有長進,但比之,還是相去甚遠。
你夏梓修是個什麼東西,要用我媽的命來換?
她說的有錯嗎?
呵。
夏梓修打着雞蛋,而後攪着。
油鍋裡熱着油。
雞蛋下鍋,發出輕輕的“滋滋”聲。
那一天,他回來的早,杜媽媽還沒來得及準備飯菜,剛想進廚房,就被他媽拉了回來,說,一直都是他吃我們做的飯菜,今天該換一下才對。
杜芮立刻就明白他母親的意思,好似已經熟絡到一個眼神便能會意,她嬌笑着就將他推進廚房,關門之前,只留了一句,“親愛的,自由發揮。”
門再開的時候,他淡漠的端出幾盤蛋炒飯。
杜芮笑他,端個蛋炒飯,爲什麼要端的這麼“冷豔高貴”。
他回她,這樣會讓你們覺得這是世界名廚做的大餐。至少心理上會滿足一些。
三個女人笑成了一團。
那一刻,夏梓修真的以爲……
呵呵。
他將蛋下鍋,而後再將冷飯放進鍋子裡,翻炒着。
他對吃喝不太挑剔,往往,杜芮花一點小心思,簡單的做一點家常料理,他都覺得滿足。
就像杜芮,看上去嬌氣,但大多數時候,他花言巧語個兩句,她卻非常受用。
走出廚房,夏梓修手上端着兩盤蛋炒飯,放到長桌上,這張長桌在這一刻顯得特別長,特別空。梓杜很頭着。
“媽,過來吃東西吧。”夏梓修說道,將餐具放好。
夏母睨了眼蛋炒飯,擡起頭看着淡然不已的夏梓修,“你是不是不樂意?”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問你,是不是不樂意,是不是在怪我?”夏媽媽又問了一次。
夏梓修拿着勺子,飯還沒送進嘴,就被夏媽媽奪過,扔在桌子上,“我問你話!”
他擡起頭看着她,一臉認真的問道,“媽,失去父親的時候,你是什麼樣的心情?”
夏母看着他,“這還需要問?悲痛,絕望,心都疼到難以呼吸!”
“那我現在的心情約莫就是這樣了。”夏梓修淡然的說完,而後將勺子好好的塞到夏母手上,“不管怎樣,杜芮走了,帶着杜媽媽一起,這裡只有我們母子兩人,您該高興了。”
他不慍不火,不鬧不怒,平靜的彷彿太平洋的海面,相當完美的將海綿下的波濤洶涌掩住。
讓人看不透。
夏母顫抖着扶着椅子,“你說什麼?你說你現在的心情是什麼?那是仇人!那是我們家的仇人。”
“恩,是仇人。”夏梓修點頭。
“是仇人,你傷心什麼!”
“媽。”夏梓修極有耐心的叫了一聲,“我們……可以不討論這個話題了嗎?”
“……”
“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您沒有發現嗎?”夏梓修眉頭微皺,一臉不解,“從芮兒說出那句她不要我夏梓修了開始,就已經結束,您不用顧忌我的感受,也不用顧忌我的心情。”
夏母心下有些發慌,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麼,只是心頭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被抽走。
“你是我兒子,我怎麼能不顧你心——”
“哦,對了,佩妮是吧?”夏梓修突然想到了什麼,打斷了夏母的話,“您是想讓我和她結婚是不是?”
夏母眯起眸子,不懂他此刻提這件事情的用意是什麼。
“也不錯,晚上我就讓人把她從禁閉室裡放出來,估計後天應該就能到,到時候媽你定個日子,讓我和她結婚吧。”
“……”夏母愈加錯愕,她根本就不知道夏梓修現在在想什麼?
“媽,你還有什麼想法?恩……要不要再置辦一套郊區別墅,我和佩妮結婚以後,我們三個人可以住在那裡。恩……門裡,你有沒有很討厭的人?阿容你應該喜歡,阿謙有點莽撞,你討厭嗎?如果有你討厭,我可以趕走……恩……”
“夏梓修。”
“哦,杜芮的孩子還在……你只要說一句話,我可以讓人把孩子拿了,至於杜建輝,恩……還是要他償命?杜媽媽嘛……你想怎麼處置?”
“夏梓修!”
夏母並沒有因爲他說的話而動容半分,反而心裡越來越空虛,聽着他的話,越來越慌張。
“媽,你怎麼了?我全按照您說的做,不好嗎?”夏梓修問道。
夏母深吸一口氣,“你當真肯拿掉杜芮的孩子?”
“恩。”夏梓修點頭,眉頭微揚,他想拿掉一個女人的孩子,這得多容易啊?
“你是在故意氣我!”夏母不是白癡,她聽得出他話裡的反逆。
夏梓修輕笑出聲,“媽,你這話說的,我順你也不是,逆你也不是,你讓兒子好爲難。”
夏母看着他,“爲了一個女人,你就這點出息!”
“……”夏梓修低着頭,看着不斷冒着熱氣的蛋炒飯,淡淡道,“媽,如果你知道杜芮爲了我,都做過些什麼,或許今天不是這個局面……”
“我只知道她把你迷得團團轉!”
夏梓修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確實被迷得團團轉。”
“她已經放棄你了,你也別再去找她,這樣,我就不會動她的肚子。”
“……”夏梓修眸子微冷。
“給點機會給佩妮,我知道你愛杜芮,但是時間會沖淡一切。”夏母淡淡道。
夏梓修輕輕放下勺子,“媽,您說對。您繼續吃,我在書房,有事情叫我。”
“……”
背對着夏母,夏梓修一張臉冷峻讓人置身周圍,只覺發寒。
他踏進書房。
關上門。
靠在門上,微微仰着頭,這是她的習慣,會在最關鍵最脆弱的時候強裝冷靜,強裝堅強,主動推開他。
她剛從家裡出來,明明是被杜建輝當成誘餌給他下埋伏,最後,卻爲了不拖他的後腿,不讓他陷入僵局,主動推開他,直接站在他的對立面。
和現在的情形,多麼相似。
杜芮說的話有多重,她心裡就有多痛……
夏梓修閉上眼睛,手心攥成了拳,他究竟是多無用,才讓自己的女人,遭這份罪。
他只當自己給不了她安穩的生活,卻不料他連最簡單的都給不了。
難道,他就要看着她離開自己?
還是說,他們分開,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樣的話,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傷害到她?他母親再也不會傷害到她?
夏母一個人坐在客廳裡。
時間會沖淡一切……
她知道這句話的欺騙性有多大,如果真的能沖淡,她不會每每想到丈夫,心還這麼痛。
杜芮走了,杜家那女人也走了……
她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做的沒錯。
……….吧首發,請支持正版閱讀…………….
杜芮拖着行李箱,和杜母走出夏梓修的公寓。
她的手一直緊緊的抓着母親,深怕她從自己身邊溜走,她一定要好好的,緊緊的抓住。
“芮芮……”
“恩?冷嗎?”杜芮轉過頭,看向杜母,看着她大衣的前襟漏了一粒釦子,她忙放下箱子,上前拉攏她的衣服,“雖然是春天,但a市的風大,別讓這妖風把芮芮的媽咪給吹倒嘍!”
杜母輕笑出聲,伸手擦着她眼角的淚痕,“心裡難過嗎?”
杜芮委屈的點了點頭。
杜母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其實她已經做好了打算,什麼時候,什麼方式,她都想好了……
就是沒有想到,會被她發現,會被她咬定。
現在,她說什麼都不是。
她這個做母親的是不是有點失敗?本想拼盡最後一點努力保護一下心愛的女兒,卻沒想到,反過來被女兒給保護了。
“但是如果您沒了,那就不是難過可以解決了。媽,你要是再敢動歪腦筋,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杜芮認真的說道,“你那點遺產,我十年就揮霍完了,然後您就不管我了麼,我會當街乞討的……”
杜母笑出聲,“好了,別說些有的沒的。這不是沒成功嗎?走啦,我們回去。”
杜芮點頭。
兩人回到杜母的小公寓裡。
杜芮嘆了口氣,摟着自家母親的肩膀,“雖然很想有骨氣的把所有關於夏家的東西全撇了,但是我不能讓我媽和我留宿街頭啊,對吧?”
杜母輕笑,撫着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難過就說,恩?”
杜芮強忍住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她往沙發橫着一躺,環着杜母的腰,臉埋在杜母的衣服裡。
“媽咪……我保證……我就哭一次……就這麼一次……”
杜母心裡難過,眼眶泛紅,眼淚就掛在那,不敢輕易往下掉,輕撫着她的背。
她有多愛那個叫夏梓修的男人,她看得分明清楚。
可是,最後,卻還是因爲這兩家的恩怨,不得不放手,她堅持了那麼久,受了多少傷,走了多長的路,還是讓兩人走到了分叉口。
杜母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幫到她,只是聽她傷心的哭,心糾的緊。
半個鐘頭後,撕心裂肺的哭聲慢慢消停,而後是斷斷續續的抽泣,最後變得沉默。
晚飯是杜母準備的,她準備的很豐盛,杜芮整理好房間,走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化了點妝,她聞着味道湊到杜母面前,“媽,你看見我口水沒?”
“……”杜母捏着她尖細的下巴,左看右看,“化妝了?”
“好看麼?”
“……”
杜芮走到桌子前,伸手就拈了菜往嘴裡塞,說道,“你不知道,剛纔哭着挺爽,但哭完回房間一看,媽咪,你對着那張臉,絕對吃不下飯。”
杜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化了妝也好,她的女兒依舊漂亮動人。
杜芮吃着晚飯,吃的很香。
“媽咪,我想了一下,我們今後的打算。”杜芮一邊吃着,一邊說道,“等孩子生下來,我會出去找工作,然後養活一老一小。”17130126
杜母撐着下巴看着她,“你能做什麼工作?”
“繼續當警察唄?”杜芮理所當然的說道。
杜母掩嘴笑,說實話,她還有點懷念穿着警裝的女兒。
“到時候再說吧,我的錢,養你們一輩子是沒問題的。”杜母說道,這是實話,不僅是和杜建輝離婚之後分得的財產,還有杜母父親,也就是杜芮外公死後留下的遺產。
“我總不能讓孩子出生以後認爲她媽媽還在被外婆養着吧?萬一她也讓我養一輩子,我哪養得起?”
杜芮一本正經的說着。
杜母只笑不語,佯裝不經意間,她還是問了一句,“真的打算離開夏梓修了?”19skm。
“恩。”杜芮應的很果決。
想來,夏母出現之前,她是死都不肯離開夏梓修半步,總是覺得離了夏梓修,她就會死一樣……
可是現在看來,不會。
或許是因爲肚子裡有了孩子,或許是因爲自己母親成了孤家寡人,離了夏梓修,她也不是一個人。
只要不是一個人,她就走得下去。
只是,她還需要一些時間,將她對夏梓修的感情慢慢沉澱,讓它不要再那樣熾烈,烈的都快把她自己都燒死了。
她今天做出的決定,或許是一時衝動,或許,是她早就想好了的戲碼。
“媽會一直在你身邊。”
“這必須啊,不然,我離開他是爲了什麼?”杜芮衝着杜母笑。
杜母說不過她,便不說了。
杜建輝,你造的孽,竟讓你的女兒來替你承擔……
杜母不自覺的抿着脣,她……一定會讓杜建輝,自己的前夫爲女兒那被葬送的幸福埋單。
杜芮有些出神的看着餐桌面,良久,她開口道,“媽,我覺得我有必要去見見我爸,你說呢?”
“……”
“我有必要讓他知道,我現在有多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