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日京城打亂後已經過去了二十日, 京城爲都的假太子“賀宇晞”,與靈州爲本的二公主靈族聯軍,以荊州河岸爲界, 徹底形成了兩軍對壘的局勢。昔日的大安帝國, 在一朝一夕之間, 沒了昌盛沒了輝煌, 被攔腰斬成了兩截。
可即便外頭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京城裡的富家貴族卻總是有着自娛自樂的能力的。這纔沒過多久,京城便從那日的滿目瘡痍,恢復了大亂之後的安逸。城中上下, 除了半個月前像是試了憲法突然卷着鋪開憑空消失的柳府、秦府與衛寧府,與不知爲何變成了鬼屋的平王府外, 似乎與先帝在時, 沒有半點區別。
今日, 是假太子口中的假公主賀沂公開行刑的日子。東市這晦氣的地方,從古至今死過的人沒有上萬也有上千, 但堂堂公主在東市被處以腰斬,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因此,行刑時間未到,東市裡就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人。
只是……待人們等到腿痠脖子疼,終於等到了行刑時間, 無論是監斬官還是犯人, 都沒能出現。等待的失望煩躁與八卦的本能, 讓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着, 說這假太子是突然心回意轉打算放堂妹一命了, 還是那昌平公主在行刑前便自個兒服毒自盡了。
但現實,卻與這兩種猜測沒有半點擦邊。
京城郊外, 一場逃亡追逐賽。
“放下我,我說過,我並非真的昌平公主!!我是烏有!太子身邊的烏有!真的公主早已在半個多月前被秦大人救走了!”
肩扛着石柿的彭三沒有回答,而是折斷插在腹部的箭尾,繼續在這沒有半點生還可能性的包圍網中跑着。
“彭三!!放下我,他們要的只是我!”
“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你家殿下還在靈州等……”
“我救的就是你!”彭三終於開口了。
“你……”
“殿下早已離開了京城,那你呢?”
“我……小心!!”
可這聲音卻一出既已晚。只見一根指頭粗的弩.箭,不偏不倚地從背後射向……
。。。
靈州,軍營。
“可是發生了何事?”秦暉坐在了賀沂身邊。
放下手中的筆,賀沂嘆了口氣,道:“阿暉,一將功成萬骨枯,當時選這條路時,我們可曾想過?”
wωω ⊕тт kan ⊕¢ O “……的確。”秦暉摟住了賀沂,“但……人無完人,我們已經盡最大可能將損傷減到最小。事已至此,你也無需一個人扛着,這些孽,這些罪,要承擔,我們便一起承擔吧。”
“……嗯。”賀沂靠在了秦暉肩膀上。
“沂兒爲何會突然感嘆這個?”秦暉問。
“彭三與石柿……剛纔我們派出去的人來報了,我們終究是……晚了一步。”賀沂掐住了自己的眉心。
石柿,死了?
“……沂兒可是在自責?”
“……或許吧,我也不曉得。這便是權利嗎?一句話,一個決定,便是一個乃至一羣人的生死。皇帝叔叔在遺詔上寫了我的名字,可如今,我卻覺得,自己不適合那個位置了。我……”
“沒有人是生來便適合什麼的,況且,那個位置……”摸了摸賀沂的腦袋,“沂兒,你與他們不同,你不是一個人。而我們也與他們不同,我們要走的,是前所未有的一條路。那遺詔只是一個開始一個過渡,就如那日你自己所說,這一系列的變革可能需要兩代人三代人去完成,所以你無需將什麼都壓在自己身上。若是累了,同我們說便好,我們是你的家人。”
“嗯,家人。”賀沂將腦袋湊進了秦暉的肩窩。
“對了,差點忘了,我來尋你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何事?”
“賀宇澎。”秦暉念出了這個已經在衆人腦海中消失了許久的名字。
“平王?他沒被折騰死?”賀沂有些意外。
“他在身邊死士的護衛下算是逃了出來吧,但我們尋到他時,也算是半死不活了。”秦暉道,“他方纔已經醒了,見着小露露和阿瞳就撲通跪了,說是要投靠我們什麼的,求你看在這四年兄妹情的份上,饒他一命,哪怕讓他做個馬伕都好。我來,就是想問問,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唔……”賀沂摸着下巴,回想着自己與這“平王哥哥”之間的點點滴滴,“那便讓他呆着吧,只要不惹事,就繼續做他的閒散王爺。王貴妃那日不也被露姐姐救了出來嗎,正好,母子團聚。咋樣?”
“就按你說的辦唄。”又摸了摸賀沂的腦袋。
。。。
接下來的六個月,皇族靈族聯軍勢如破竹,以壓倒性的兵力與靈力一路殺過荊州河,使得楊家軍與風語衛全軍覆沒,楊將軍在城門前拔劍自刎。時隔半年,他們再次回到了那一切初始的皇宮。
朝露、冷瞳與趙糧,再次對峙在了永安宮前,就如六七個月前的那個清晨一樣。
“呵,”看着眼前的兩個小輩,趙糧揮了揮手,“不用客氣,一起上罷,臨死前能再殺一個賀氏,也不錯。”
朝露望了冷瞳一眼,冷瞳搖了搖頭。
下一刻,雷鳴寒風,刀劍相接……
半個時辰後,這長達六七個月的戰亂,終於以一方主帥的人頭落地而告終。
朝露揮散了劍,冷瞳收起了刀。躲在一旁觀戰的賀沂與秦暉,牽着手走了過來。四人相視而笑。
。。。
時間又過了三個月。
今日是還未登基的陛下和永安公主,與靈族朝氏雙胞胎二人大婚的日子,俗稱:雙黃大婚,雖然這“俗稱”是某個吃飽了撐着的嘴欠的傢伙嘚瑟着取的。
雖說是大婚,可婚禮的形式卻一改安國多年傳統,沒有花轎之說,而是按照靈族的傳統,變成了個全城範圍的捉迷藏。一大早,抽到了“藏”的冷瞳與朝暉二人,便換了身衣服做了些易容,悄咪咪地在遍佈整個京城的“藏手”的協助下,像水珠滴入大海似的藏進了人羣中。而抽到了“尋”的朝露與賀沂二人,則在巳時從皇宮出發,與前日遍佈好了的“尋手”眼線打着配合,滿城地尋找起了自己未來的丈夫或妻子。
“藏手”與“尋手”的人選,是早在三日前便定好了的,有的是雙方身邊親近之人,有的則是京城裡的普通人家。雙方有着各自幫手的名單,卻並不爲對方知曉,因此,一個人即是“藏手”也是“尋手”的現象也並非從未出現過。也便是說,這個於京城人來說聞所未聞的婚禮,本質上就好似個全城人一同參與的間與反間遊戲。
所以,從一大早天還未亮,整個城裡就熱鬧起來了。畢竟,且不說能無需遵守那些繁文禮節地親眼見到陛下與公主是多大的榮幸,光是看着這靈族變戲法,也是足夠大飽眼福的了。
一日的尋,一日的藏。也不曉得這四人是吃錯了什麼藥,朝露與賀沂這兩個尋人的竟然從頭到尾一起行動,而好巧不巧,朝暉與冷瞳也從早到晚都黏在了一起。
“欸露姐姐,你便告訴我阿暉藏到哪兒去了唄。”這不,賀沂又開始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磨朝露的耳朵了。
“他藏在了哪兒,我怎會曉得?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蟲。”
“你與他不是娘肚子裡一起出來的嗎?”
“一起出來的就能互相讀心了不成?”
“可不是嘛。”
“……”
“露姐姐你就別藏着掖着了,告訴我唄。”
“你可曉得阿瞳的去處?”
“……不曉得。”
“那這交易便免談了。”
“露姐姐……”
“你喚我祖宗也沒用。”
“……”
。。。
另一頭,朝暉與冷瞳。
“你跟着我作甚?”冷瞳嘆了口氣。
“唔,小露露讓我跟着你的。”
“……”
“哇瞧,那是什麼玩意?過去看看?”朝暉說着,扯着冷瞳便往攤子前走去。
“……我們難道不是來躲藏的嗎?”
“躲藏躲藏,越是刻意,就越容易被尋到,你曉得不?”朝暉心不在焉地答道。不一會兒,又被隔壁酒館裡的聲音吸引了,“啊,瞧那兒,說書着呢,好像還是我們如何殺出皇宮重重包圍那段。聽到沒?雷雪雷雪,千年難得一遇的奇異天象。”
“……”
。。。
時間過去地飛快,眼看着拜堂儀式的時辰便要到了,可這兩對新人卻尋人的沒尋人的樣,躲藏的沒躲藏的樣,硬是從大清早開始一路吃喝玩樂折騰到了這會兒,還連對方的一根毛都沒碰到,卻也不見絲毫着急的。
而遠在皇宮內,衆賓客已至,四人高堂也已經就位了,唯獨兩對新人遲遲不見現身。雖然這所謂的“高堂”只剩下朝青、柳雁雪與柳雁瀾三人,甚至因爲往日裡那些糾葛所導致的多重身份,變得分不清到底誰算誰的高堂。
柳雁瀾滿是擔憂地向堂妹柳雁雪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柳雁雪則是用一句“孩子們玩着呢,莫要擔心”將她給打發了。
說到這一對堂姐妹,說來也是稀奇,經歷了長達二十年的生死離別,當柳雁雪以朝露阿孃的身份出現時,柳雁瀾竟然沒被嚇暈過去,甚至連冀王便是朝青這個驚人的事實都坦然接受了。以至於後來冷瞳與朝露提起二人的婚事,她也沒能說出半句反對的話。也是到了那時,她才明白,當初“柳露”口中的“給她一個機會”,有何深意。
眼看着時辰便要到了,可人……呢?
“欸阿瞳來來來,看這是什麼?”朝暉又被街上的什麼小物什給吸引了。
可這一次,冷瞳沒動。
“咋了,可是不感興趣?”朝暉悻悻地走了回來。
“時候不早,你玩也玩夠,該回去了,不然阿孃她們準得着急。”冷瞳道。
“唔,這不他們還沒尋到我們嗎?”朝暉答道。
“你還裝。”冷瞳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扮成你兄長的樣子忽悠我,就這麼好玩嗎?”
“……”“朝暉”撓了撓鼻子,“發現了?還以爲能一直騙到拜堂呢。”
“所以你打算讓你兄長娶我?”冷瞳挑了挑眉。
“……我錯了。”朝露解開幻術。
而另一側,朝暉則是在賀沂的牙口下徹底折服,乖乖地自個兒亮出了身份。
四人就如此仗着傳說中靈族的婚禮傳統在京城大街小巷內吃飽喝足地玩了一天後,踩着時間點回到了成親的地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入洞房——”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