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那篇文章不是你寫的吧？”
“……”
面上不動聲色，邊學道的大腦瞬間飛速運轉起來。
首先，他確定一件事，的確跟祝植淳說過奮鬥18年一起喝咖啡的話，當時應該是在巴黎一家餐廳裡，一句帶過。
其次，很顯然，祝植淳上網搜了那篇文章，當時沒有搜到，過了很久才搜到。這說明奮鬥18年的例子舉早了，自己一時大意說漏了嘴。
對一個作弊的“先知者”來說，這種錯誤不該犯，有點低級。
可是人活於世誰又能保證自己一點錯都不犯，一步都不行差踏錯？
就算要反思也是以後的事，眼下重點是怎麼應付祝植淳。
祝植淳爲什麼會記得自己一句帶過的話，還特意上網搜索，他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目的是什麼？
是偶然起意？
還是隱約猜到了什麼，有所懷疑，想要印證？
心念電轉，邊學道覺得祝植淳起疑的話，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祝海山跟祝植淳說過或暗示過什麼；另一種可能是祝植淳夠敏銳而且腦洞夠大。
第一種可能立刻就被邊學道排除了，因爲這種假設不符合祝海山的性格和爲人。
身爲一言九鼎的家主和整個家族的精神支柱，祝海山沒理由也沒必要在臨死之前跟家人“自揭來歷”，這樣做沒有一點好處和益處，反而弊處多多。
因爲一旦說了，不僅祝海山一生的傳奇色彩會瞬間暗淡，還會讓後人陷入對世界和科學的認知混亂，並且消減家族榮光和自信，不利於祝家繼續發展壯大，這一點祝海山不會想不到。
況且，祝海山好不容易找到邊學道這個“同類”做家族的守護者，他怎麼可能暴露邊學道的底細？
邊學道暴露了，誰在一旁守護祝家？之前費那麼大力氣找人、拉攏人，豈不前功盡棄？
精明一世的祝海山就算老了也不會糊塗到這種程度。
而且邊學道有種感覺，祝海山的死，是身體機能死亡，他的靈魂跟肉身的衰老並不同步，換言之，祝海山身上不存在“老糊塗了”這種情況，所以他犯低級錯誤的概率極低。
那就是第二種可能了，祝植淳腦洞夠大。
不過腦洞畢竟是腦洞，祝海山不說，就沒有依據支撐祝植淳的猜想，所以可能連祝植淳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異想天開。
當然，或許還有第三種可能——祝植淳上網搜索文章是偶然，今天提到這個話題也是偶然。
此時祝植淳正坐在邊學道對面喝咖啡，道具、情景和關鍵詞都對應得上，也就解釋得通。
然而問題是，邊學道不相信偶然。
邊學道一直有一個認知——所有偶然都是必然。
特別是發生在聰明人身上的偶然，不論看上去多麼名正言順，多麼天衣無縫，多麼無害，都一定不是巧合。之所以有這個認知，因爲邊學道自己就是一個“製造偶然”的高手，他在青木大地震前後的一系列動作，甚至瞞過了天下人。
綜上種種，邊學道決定狡辯。
事實上，就算祝海山真的跟祝植淳說了什麼，邊學道還是會狡辯，想讓他跟祝植淳承認什麼，是萬萬不可能的。
別說祝植淳，就算是邊爸邊媽，邊學道也不會吐露一個字。
從本質上說，邊學道跟祝海山不是一類人。
他沒有祝海山那麼大的野心，有生之年也打造不出祝家那樣的大家族。
相比於祝海山去世前對家族富貴延續的期待和執念，邊學道只想給子孫留一份細水長流衣食無憂的富貴，這一點從他看重法國酒莊持續發展的態度上就可以窺見一斑。
邊學道的這種性格，決定了他不會像祝海山一樣花大力氣尋找“同類”，甚至就算未來發現了“同類”，邊學道也不會親口承認自己的來歷。
他身上的秘密，只會藏在肚子裡，帶進墳墓，或者成爲甦醒後講給徐尚秀的一個有趣的夢。
當然，是刪減版的。
不過眼下，得先把祝植淳糊弄過去。
有了決斷的邊學道淡定地看着祝植淳說道：“你的腦回路夠清奇的，我怎麼有閒情寫那玩意？”
祝植淳問：“你當初是在哪兒看到的？爲什麼我在網上搜不到？”
成竹在胸的邊學道回答說：“三木園論壇。”
“三木園……論壇？”
祝植淳追問道：“哪裡的論壇？我怎麼沒聽說過？”
邊學道笑道：“我們學校的校園論壇。”
“東森大學的BBS？”
“不是學校官方BBS。”邊學道從容補充說：“是學生自己弄的論壇。”
“……”
祝植淳臉上的表情顯示他有點懵逼，好一會兒，開口問：“校內BBS怎麼會有奮鬥18年這種話題，在校生才18歲多一點吧？”
邊學道笑着說：“可能是某個畢業多年的師哥回來發帖感慨，想激勵一下師弟，或者想勾引一下師妹。”
“……”
再次無語了幾秒，祝植淳說：“現在還能找到那篇文章嗎？”
邊學道靠在沙發上糾正說：“不是文章，是帖子，是一個關於畢業找工作和奮鬥話題下面的跟帖……你現在想要找那個帖子，肯定是找不到了。”
“爲什麼？”
邊學道攤手說：“我剛說了，不是學校官方BBS，是學生自己弄的論壇。在學校裡時間多可以玩一玩，畢業後沒多餘的精力管理論壇，已經關了好幾年了，你要是能搜到才奇了怪了。”
似乎有點不甘心，祝植淳最後問了一句：“那現在網上怎麼又冒出這篇文章了？”
邊學道從容地說：“誰知道呢？可能是當年那個發帖的師哥發的；可能是當年在論壇裡看到過那個帖子的某個學生憑記憶寫出來的；也可能是某個看過那篇帖子的人跟人聊天時聊起過帖子內容，然後小範圍擴散，被某個文藝青年聽到了，提煉潤色加工而成……這個可能性太多。”
說到這裡，連邊學道都佩服自己的急智和狡辯天賦。
跟祝植淳說的這番話，之前沒有一點準備，自然也沒有腹稿，完全是隨機應變，靠思維和口才圓謊。
好吧……
邊學道說完，坐在他對面的祝植淳問不出別的問題了。
因爲除了幾個信息點，邊學道的話找不出邏輯上的問題。
祝植淳如果還想在這件事上深挖，他可以想辦法找到網上發《奮鬥18年》的人，問問他有沒有看過或聽過三木園論壇裡的那個帖子。然後他再通過相關部門的備案信息，找到三木園論壇當初的管理者，問問是不是真有邊學道說的那個帖子。
祝植淳有很多辦法驗證邊學道話的真假，可是現在他不能那麼做。
如果實在想做，只能特別小心、特別謹慎、特別隱蔽地做。
因爲今天他已經跟邊學道談了這件事，邊學道又是個戒備心非常強烈的人，一旦讓邊學道知道祝植淳在偷偷調查三木園論壇，不論最終調查結果是什麼，兩人的“親近朋友”關係都必然走到頭了。
這種損失祝植淳承受不起，更沒有足夠利益支撐他冒這個險。
於是祝植淳端起咖啡杯說：“我就說嘛，你得多人格分裂，纔會寫出那種東西。”
邊學道說：“也不一定哦！”
祝植淳喝了一大口咖啡，看着邊學道說：“給你18年，我估計能跟你一起喝咖啡的人會越來越少。”
邊學道聽樂了，說：“成孤家寡人了？”
兩人正聊着，河東花園大門緩緩打開，幾輛黑色轎車魚貫駛入。
順風速遞掌門人汪蔚然到了。
跟汪蔚然一起到的是畢格羅宇航公司老闆羅伯特-畢格羅。
有些人會出現在酒會上，但不會出現在家宴上。有些人會出現在家宴上，但不會出現在酒會上。
其中分別，只能意會，不可言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