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北胡軍被逼退回熱河以北,退讓百里,夏軍大勝,定期啓程回京。
五月十七日打了最後一場,五月十九日,望鄉坡。
賀鈺在這裡等了一刻鐘,魯魯木終於姍姍來遲,還帶着一個女人。賀鈺目光一深,看着那張肖似秦羽娟的面孔,他不能無動於衷。
“這是本王的妹妹,夏帝已經見過了。”
“參見夏帝。”劉玉英下馬動作流利,對着賀鈺行禮也沒有半分諂媚的樣子。
賀鈺:“不知左賢王要見朕,何事?”
“玉英沒有去過中原,不知深厚,夏帝好好指教。”魯魯木並沒有留情面,把人狠狠推到賀鈺方向。
賀鈺並不理會,知道劉玉英自己站直,魯魯木纔開口:“夏帝和我是一樣的人,何必故作高潔。甚至可以說,夏帝比我卑鄙得多,我的幾個哥哥都是害羣之馬,不堪大用。但是秦驚雲不一樣啊,你還放棄了他兩個兒子,怎麼說也是夏帝你皇后的家人,皇上真的一點情面沒有留。既然如此,夏帝留着秦宇徵做什麼?不怕他發現不對嗎?”
賀鈺:“不怕,哪裡不對?”
“夏帝如今還理直氣壯嗎?你敢說不是忌憚秦家的勢力嗎?”魯魯木低頭笑:“我們胡人這邊從來都不需要擔心外戚的問題,但是皇上是擔心的吧。”
“你是在激怒朕嗎?”賀鈺冷冷瞪他一眼,他確實擔心外戚專政,尤其秦驚雲不是一般的外戚,秦宇徵還是一朝丞相。他不知道他父皇爲什麼那麼重用秦家,但是他和他父皇不一樣。但是他選擇御駕親征可不是爲了弄死秦驚雲,秦宇濱秦宇贏的死完全是因爲他們當時卻是打不過胡人。秦驚雲的死縱然可惜,但是已經取得了最大化的利益,他沒有理由阻止。對於魯魯木的嘲諷,他完全沒有必要生氣。
“說道激怒,我想這個會更有用。”魯魯木手裡揚起一封信,遞交給賀鈺,賀鈺拿起時,他動手取下覆在面上十個月的面具。面具下,容顏瘦削倒是精緻,有些蒼白但是不是病態的那種。
“果然是你。郭愛卿!”賀鈺對着郭恬可謂是咬牙切齒,他從來沒有被騙那麼久過!
“是我。”他笑,微微揚首:“這是誰得筆跡我想你應該知道。還有,在大夏,我只見過三個聰明人,你是一個,那個蘇演算一個,餘下的那個自然便是秦三爺。而到現在爲止,我也只佩服兩個人,武英皇帝和秦驚雲將軍。聽聞武英皇帝留下過三道遺旨,皇上見到幾道了?”
“挑撥離間?”
“我攔下這封信是爲了我自己,夏帝應該明白,我可不希望我的身份被很多人知道。”魯魯木頓了頓,看着賀鈺的眼睛黑亮到了極致:“尤其您的皇后。”
賀鈺:“……”
“沒有其他意思,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夏帝應該明白吧,您的皇后可是很迷人的,不然魏王殿下,德和親王他們也不會——其實,我的意思很簡單。皇上回去看看就明白,我們兩方既然有了停戰協議,我是遵守信譽的人,而且容不得我不遵守約定。所以夏帝有足夠的時間培養一個新的將領出來,‘秦’這個字還是不要留在西北比較好。”
“蠻夷之地,必將收復於秦。”魯魯木笑得好看:“你們國師的話,說得不知道準不準,但是大夏的天下姓‘賀’,我想夏帝也是不喜歡那十個字。”
“朕會失去朕的皇后。”賀鈺眼睛裡迸射得堪比寒冰,語氣亦是冰寒一片:“你剛剛說的話朕記得清楚!”魯魯木剛剛纔暴露自己對於秦羽鳳的興趣,轉眼給他出主意要他去除秦宇徵,他不是傻子!
“說謊這種事,尤其是對皇后娘娘撒謊,夏帝不是很擅長嗎?”
“……閉嘴!”
“何況,您真的覺得沒有其她女人可以取代皇后娘娘了嗎?玉英,給夏帝看清楚你的臉。”
劉玉英微揚起下頷,晶瑩的雙目對視上賀鈺的,漸漸泛起漣漪……
“皇上,這是攔下的丞相要送到外面的信。”
“好,下去吧。”
賀鈺拿過幾封信看了看,只是看信封他就已經不能平靜了,給蘇演和朱寅安的信!蘇演便還算了,朱寅安是賀鴻的大舅子!朱家富可敵國,他一直不放心。
“看着丞相,他出去時,立即報告給朕。”賀鈺握了握拳,他不會叫秦宇徵有機會破壞的!
一個時辰後,天已經昏暗下來,士兵恭恭敬敬得來報告:“皇上,丞相騎馬出了軍營!”
賀鈺拳頭緊握,最差的情況發生了!這次是秦宇徵先受了挑撥,不怪他!
“去找丞相,務必攔住他!”
賀鈺先去了秦宇徵的營帳,裡面整整齊齊擺放着各色物件,只有桌子上有翻找的痕跡。賀鈺風風火火掀開簾子,翻身上馬,蕭元聽說秦宇徵走了,而賀鈺去看他的營帳。出於好奇來看看,便看到賀鈺一臉憤怒從秦宇徵營帳出來,二話不說上馬追出去。“皇上——”追了幾步,蕭元喊着,卻沒有換來一個回頭的目光。
五百親兵舉着火把,這些人都是賀鈺一手帶出來的親衛,只聽他的命令,所以也是不熟悉西北地形的人,將近一年的戰爭,他們充當的角色便是保衛賀鈺的親軍。
“皇上,丞相在前面。”
黑壓壓得,賀鈺也不知道追到了哪裡,眉頭微皺:“這裡是什麼地方?”
“屬下不知。”
“等在這裡!”賀鈺抿脣道,自己奪過一柄火把,慢慢靠近。
騎馬走了幾步,才發現這是一處陡坡,上去的路太窄,他乾脆丟下馬,自己走過去。
“你一直想要的東西在我手裡。”秦宇徵負手背對着賀鈺,他面前是萬丈山崖,他也不熟悉西北的地形,只是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處死路。賀鈺也知道不可能是秦宇徵自己過來的,真的是他帶兵追過來,逼他站在了這處懸崖面前。
賀鈺吐了口氣伸手:“給朕。”
“你就這麼不信我?”秦宇徵知道東西是郭恬送來的,但是從他看得那一刻起,註定了這個結局。
“我信長安。”
“那你還問我要?”
“但我不能確信自己在她心底的分量。若是你真的苦勸她,又有父皇的聖旨,現在的長安並沒有我多少勢力,長安她一旦和大哥四哥聯手,推舉九弟,朕只能死在這西北夷荒之地了。”賀鈺說出自己最理性的分析,理智到不含一絲感情。
“若是你願意騙她一輩子,我倒是願意跳下去。”秦宇徵說着,往前走一步。
“若是你把父皇的遺旨交給朕,朕可以不殺你。”賀鈺經過深思熟慮說道,秦宇徵不說,比起他的謊言,能夠更讓秦羽鳳快樂。若是秦宇徵的話,秦羽鳳可能真的就不會再信他了。
秦宇徵:“不給,從我的屍體上找吧。”
賀鈺:“……”他微微向前,俯身看向底下,深不見底的黑,自然也有暗夜無光的願意。
秦宇徵突然便對着賀鈺出手,防之不及,賀鈺被奪去火把,秦宇徵拿過來向下拋去。賀鈺看過去,可以看出聽出火把並未着地,但是火很快熄滅了,可見懸崖之深,而且不少瘴氣。
“我是打不過你的。”秦宇徵道,“不知道皇上怎麼練得一身好武藝,但是臣真是自嘆弗如。”
賀鈺:“你是願意放棄了?給朕。”
“不,還是那句話,皇上若是能騙鳳兒一輩子就好了。可惜你不能。”秦宇徵竟然走向賀鈺,步步緊逼,“而我,不可能讓她做一輩子傻子!”
賀鈺被秦宇徵逼得連連後退,尤其最後那個目光,他被震撼到了!反應過來,秦宇徵抽出他腰間的劍,賀鈺去奪,但是懸崖邊上,着實不是打鬥的好地方。秦宇徵揮掌把他推向裡面,自己拋擲劍起,竟然是劍尖直對着自己,背過身去用內力吸向自己。賀鈺的劍,刺在了秦宇徵身上!
他身子向前傾去,沒有任何預兆,便栽向了萬丈懸崖。
賀鈺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佩劍插在秦宇徵身上,隨之墜落萬丈懸崖。是他殺了秦宇徵!他自己都要怎麼以爲了!
“皇上,懸崖下面找到了這個。”士兵捧上染滿血色的明黃聖旨,恭恭敬敬跪着奉交給賀鈺。
賀鈺拿着手裡的聖旨,感覺有千金重,他沒有着急去看,聲音低沉問道:“屍首就地安葬了嗎?”
士兵頓時冷汗滿身:“回稟皇上,並沒有找到丞相完整屍身,這道聖旨也是並不完整的,山底有狼出沒,怕是……”
賀鈺打開聖旨,果然是殘缺不全的,然後下一秒他完全僵住,雙目無神,聖旨掉在地上。這道殘缺不全的聖旨沒有什麼內容,但是留下了完整的璽印,這是他登基後的印璽!這道聖旨是他給謝子銘的,不是武英帝遺旨!他突然意思到,就算秦羽鳳有那道聖旨,也是不可能給秦宇徵的啊!
北胡王宮裡,魯魯木將黑子放在棋盤上,頓時天魔贏了天神,白棋只剩殘兵。
“秦家的後人,只有那個十多歲的孩子了。沒有秦宇徵,我倒要看看秦家還有誰能都收復我們!”
這時,一個士兵進來,說出他已經知道的消息,“左賢王,大夏丞相秦宇徵摔落懸崖死了。”
“知道了。”魯魯木說着,嘲諷地笑了。賀鈺永遠也不會知道,其實他給秦宇徵傳的消息不是秦驚雲的死有多少內幕,而是賀鈺將要帶着一個和“秦羽娟”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重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