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心頭一陣緊張,師父敞開了說,是什麼意思?
是打算將她收爲己用?還是打算滅口……
她舔了舔嘴脣,“碰巧罷了……”
“柴毅榮的傳人,能解了青霜之毒,卻也不奇怪。只是診不出聖上的龍體狀況,就實在太牽強了。或許你什麼都明白,只是當着我的面,不說而已。”太醫令笑着說道,笑容卻異常的冷。
柴素錦心頭狂跳,他竟知道自己的底細!知道自己乃是柴毅榮的後人!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女伴男裝之事?他還知道什麼?
原以爲自己對師父瞭解甚多,而對師父來說,自己則是全然陌生的,如此她則佔據了完全主動的地位。
直到如今,她才知道,師父知道的比她想象中多得多。
如今局面,究竟誰在主動,還真是難說。
她的底牌,不過是前世身爲長公主罷了。
可長公主卻也是個糊塗公主,致死,連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所見之人,卻又和她活着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陌生的不是她,而是她要面對的這些人。
她腦中轉的極快,心跳也跟着加快。
只是面上不動聲色,在寧靜的宮道上,同太醫令不近不遠的站着。
“這麼看着你,倒是和我曾經的一個徒弟很像。”太醫令緩緩說道。
柴素錦猛然擡頭,“徒弟?”
太醫令嘆了口氣,“她是我見過,教過,最聰明,也最肯用功的徒弟。只可惜……”
“可惜什麼?”柴素錦不由上前一步,追問道。
太醫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可惜和你一樣。”
柴素錦心頭一頓,“什麼……和下官一樣?”
太醫令卻搖了搖頭,轉身大步而去。
柴素錦提步欲追,瞧見自己的官袍官靴,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是柴萬,太醫署醫師。
宮中如何能兀自追趕太醫令?可謂不敬。
她只好拱手躬身,聽着師父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心中卻困頓於師父適才的話,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家中,她還憂心忡忡。
瑄哥兒跟她說了好幾句話,她都毫無反應。
“我哥這是怎麼了?”瑄哥兒問念恩道。
念恩搖了搖頭,“自從聖上召見主子以後,主子就這個樣子了。”
“什麼?”瑄哥兒大叫一聲,瞪大了眼睛,“你說誰?誰召見?”
“聖上啊。”念恩說道。
“啊!”瑄哥兒又怪叫一聲,圍着柴素錦直轉圈兒,“了不得了不得!竟然被聖上召見了!竟然見到了天子呀!我的天那!這真是祖上積德,柴家祖上積來的德呀!”
轉了兩圈兒之後,他又皺起眉頭,滿面憂愁,“這可怎麼辦呀?聖上召見了……萬一,那個…
…也不知道我現在開始學醫來不來得及?唔,怕是來不及了……聖上見過了一次,日後必定還要見……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念恩被他轉的有些暈,“公子,您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聖上若是再次召見,不是好事兒麼?怎麼叫您這般的發愁呢?”
“是好事兒,可是……”瑄哥兒跺了跺腳,“當初就該攔着她的!”
召見的次數多了,萬一發現他哥不是他哥,而是他姐!這可怎麼辦?
倘若只是在太醫署裡呆着也就罷了,如今都跑到聖上面前去了,若是被發現,那就是欺君之罪呀!
欺君呀!
他猛的扳住柴素錦的肩膀搖晃起來,“咱們走吧!你趕緊辭了醫師之職,趁着現在,咱們離開京城,回方城也行,去宋州也好!你開醫館,我去做個鏢師或者護院!”
柴素錦被晃得眼暈,推開了瑄哥兒,在一旁坐了下來,手肘支在小几上,搖了搖頭,“慌什麼,遇事兒最忌諱自亂陣腳。”
瑄哥兒蹲在她跟前,“不慌?現在不慌,等被……就來不及了!”
柴素錦擡眼看他,忽而道:“我總覺得在接近真相,似乎有什麼東西隱隱約約要破土而出,可偏偏差了一步。”
“什麼?”瑄哥兒一愣。
“家仇不報,如何能離京?”馬文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他垂眸看着姐弟兩人,似笑非笑的說道。
家仇未報!
是了,家仇!
她一直困頓與自己是長公主的回憶之中,可現在她是柴妧妧。師父對自己的瞭解,乃是對柴妧妧的瞭解。
她一路從方城而來,方城那個小地方一個小小的村姑,師父乃堂堂太醫令,高高在上,爲何會對一個村姑的底細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霍然擡頭,瞪眼看着瑄哥兒。
瑄哥兒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你,你怎麼了?”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柴素錦緩緩說道,“有沒有可能,他就是我們的仇人?”
“他?誰?”瑄哥兒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比柴素錦更大。
柴素錦卻垂下眼眸來,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們一路上,都有黑衣人跟着,發生富商那件事之時,我們發現,黑衣人是有意引我們來到京城。可到了京城以後,黑衣人就再未出現過。”
瑄哥兒點了點頭,“是啊,我們在明,他們在暗,他們若是想做什麼事,簡直太容易了。而且救治文丞相孫兒的事情,又在京城裡如此轟動,黑衣人沒道理不知道。”
柴素錦點點頭,“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瑄哥兒看着她,面上有些着急。
“說明,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柴素錦緩緩說道。
而師父,恰恰就符合這個條件。她是醫師,師父是太醫令,她的一舉一動甚至
一言一行,都在太醫令的掌控之中。
所以黑衣人沒有出現的必要。
“你猜到的人是誰?”瑄哥兒咬牙切齒的問道。
柴素錦卻皺着眉,搖了搖頭。
這只是猜測而已,她沒有確鑿的證據。且這個猜測叫她從內心裡不願承認。她不願承認自己的師父是這樣一個人。
她認定了一輩子的師父,致死都在尊崇敬仰的人,如今卻變成了一個殺人害命的惡人。
她連連搖頭,這叫她如何接受。
馬文昭邁步進來,輕咳一聲,“別太早下結論,也許一葉障目,真相未必如當今猜想。”
柴素錦立即點頭,“是,這只是無端的猜測,真相必然不是如此。”
這話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說出來竟有種心虛的感覺。
她擡頭看着馬文昭,“那你呢?”
馬文昭微微一愣,立即看了看瑄哥兒和一旁垂頭一言不發的念恩,“春露做了點心,你們要不要嚐嚐?”
念恩立即擡頭一笑,“是核桃酥麼?”
瑄哥兒輕嗤一聲,“就你鼻子尖!”
馬文昭笑了笑,“我進院門就嗅到了,赤焰已經在竈房門口等着了。”
“嗷,赤焰這個貪吃的傢伙,上次就被它將一盤子點心全吃了!”瑄哥兒怪叫一聲,拉着念恩就跑。
匆匆的腳步聲直奔前院。
柴素錦面前清靜下來,馬文昭在她對面跪坐下,“你想問什麼?”
柴素錦笑了笑,“你想說便說,不想說,又何必惺惺作態?” шшш⊙TтkΛ n⊙Сo
馬文昭面色一僵,“怎麼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真誠的人?”
柴素錦輕笑一聲,“你哪裡有真誠?你日日出門,真的只是爲了看看京城的風土人情?你看起來不驕不躁不急不忙,心中真的就沒有什麼打算?我們有仇怨揹負在身,你難道就是一身輕鬆?”
馬文昭垂下眼眸,幽深的眼中不知藏起了多少情緒,只見他五官如刀削的臉上,露出沉穩內斂的表情,“我是個男人,不過是不想叫自己的煩悶憂愁表露在外,無端惹人擔憂罷了。”
“你這話是說給我聽的?”柴素錦挑了挑眉稍。
馬文昭立時擡頭看她,“你是不是過於敏感了?你我情況不同,你的事也是瑄哥兒的事兒。我們一路走來,也早就變成我們大家的事兒,你當說出來,叫我們共同分擔,這裡應該的。而我……”
他忽而說不下去。
柴素錦看着他,無聲的笑了。
馬文昭皺了皺眉,有些煩躁,“總之,我們是不一樣的。”
“對,你的事,就是你自己的事,同我們無關。”柴素錦點頭,“你若一直這麼想,那就要一直保證這一點。免得牽連了我們,還叫我們矇在鼓裡,一無所知。”
馬文昭深吸一口氣,默默看着她,薄脣緊抿,一言不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