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虞震德怒喝一聲,“你一定要和叔叔作對麼?!”
站在他面前的人,卻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疾走到柴素錦身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護在懷中,這才轉過那張完美無瑕的玉面俊顏來,“叔叔,你已經害了她一次,殺了她一次了。”
柴素錦疲憊虛弱的睜開眼,看到趙元甄的臉,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來了……”
趙元甄僵硬的點了點頭,眼睛裡有血紅之色,臉上卻毫無表情。
他心中有感情,臉上卻一點不能表露的時候,他會比常人更多幾分壓抑的痛苦吧?
柴素錦吃力的擡手,輕撫了撫他的臉,“我一定,一定要想辦法醫好你,叫你高興能笑,難過能哭……”
“哼,只怕你沒有那個機會了!”虞震德冷嘲一聲,“世南,你若還當我是你叔叔,就扔下這妖女,適才你的冒犯我也既往不咎。”
趙元甄緊緊抱住柴素錦,緩緩搖頭,“叔叔,你想要的已經得到了,而我想要的,只有她而已。求叔叔成全。”
“她是仇人的女兒!她是柴家的女兒!你還記得自己的爹孃是怎麼死的麼?記得咱們虞家上百口人是怎麼死的麼?”虞震德朝他怒吼道。
趙元甄垂眸,輕嘆一聲,“她是無辜的。她不能改變,也不能攔阻。而叔叔要報的仇,也已經報了,大周的江山如今都在叔叔手中了。叔叔還有什麼不滿足?”
“滿足?”虞震德笑了笑,“我是該滿足,但不殺了她,我心難安啊。我太瞭解她的性情了。她是我的徒弟,我看她,比你看得更透徹。她不是一個輕易會放棄的人。她看我的時候,眼睛裡有恨,無盡的恨。我害了她的命,謀算了她爹,她弟弟。還殺了柴妧妧的爺爺爹爹,逼死了柴妧妧的娘。你說,我若放她活着,她可會放過我?”
趙元甄皺眉,抱着柴素錦的手指不由收緊,指節都翻出了蒼白的冷色。
這話,莫說她,是誰聽了也想殺了他報仇的吧?
“斬草就要除根,不留禍患。”虞震德向前一步,“你閃開,我本想叫術士驅散了她的魂魄,還給你一個活生生的柴妧妧,也算全了你的心願。可如今看來,你所迷戀的不是柴妧妧,仍是那陰魂不散的長公主啊?如此,我就沒必要留着她的肉身了,直接給她個痛快!”
虞震德猛的出掌,向柴素錦拍來。
趙元甄側身擋在柴素錦跟前,伸手生生接住叔叔的一掌。
虞震德皺眉收手回去。
趙元甄噗的吐出一口血來。
金匱閣倏爾靜的嚇人,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似乎更繃緊了人本就緊張的神經。
柴素錦被趙元甄緊緊攬在懷中,掙脫不得。
他衝她微微搖頭,嘴角還掛着濃濃的血跡。
“你
想要的無非是一份心安,那不如放我們離開京城。”柴素錦說道,“甄哥,我們走吧,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去過平淡的生活,將這江山,將這天下都交給他,看他沒了親人相伴,沒了知心之人,這皇位做的可舒服自在?”
趙元甄緩緩點頭,在她攙扶之下艱難站起。
虞震德這一掌不輕,他臉色極差,嘴脣上的血跡,以及胸前衣襟上的血,更讓他顯得狼狽虛弱。
“離開就行了?誰准許你們離開了?”虞震德冷哼道。
“叔叔……”趙元甄倚在柴素錦肩頭,勉強穩了穩身子,回頭看着虞震德,“我從被你救出那一刻,就將自己所有一切都交給了你,你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不論我自己是否喜歡,是否願意。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想不想換臉,從來沒有問過我想不想這般靠欺騙來報仇,從來沒有問過我在失去了錦兒以後還想不想報仇……”
他猛咳了兩聲,臉色更顯蒼白。
虞震德皺眉盯着他。
“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不反駁。可我是個人,叔叔!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的喜好,我有感情!我不是你手中操縱的物件兒!”趙元甄的聲音帶了微微的顫抖。
柴素錦不由更握緊了他的手。
以往他的手總是溫熱,這會兒他的手卻冰涼一片。
“我沒有將你當物件!我叫你做的,都是對你最好的,對虞家最好的。”虞震德沉聲說道。
趙元甄面無表情的搖頭,“那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我不想欺騙,也不想要位高權重,不想要利用錦兒,不想要利用楚國的關係……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籌謀得到你想要得到的。”
虞震德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我所做這一切,都是爲了我自己?”
趙元甄沒有說話,低垂着眼眸,喘息似乎都讓他痛苦。
“爲了一個女人,一個死了一次,又借屍還魂的女人!你竟然這麼跟你的叔叔說話?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對你的恩情的?”虞震德怒吼道。
趙元甄扯了扯嘴角,卻最終沒能笑出來,他眼中澀澀的,眼白上一片血紅之色,“叔叔,你救我逃出誅滅滿門的禍事,又撫養我多年,教我功夫,教我藏匿自己的心思……我知道你對我的恩情,也許這輩子我都報不完了。但現在,我想爲自己活一次,想爲了自己所愛的人活一次。”
虞震德抿着嘴脣,皺着眉頭,冷冷的看着他。
“叔叔,若是不能成全,就把你當年所救的這條命,仍舊拿去吧。是我欠你的。”趙元甄推開柴素錦的手,擋在她跟前,閉目將自己的胸膛展開給虞震德。
虞震德口中喘着粗氣,擡手指着他的鼻子,半晌才吐出一個“好”字來。
“你真就這麼回報我!爲了一個女人,你我
叔侄要鬧到今日這地步,是我當年瞎了眼,竟會在那麼多的子侄中,救了你出來!虞家人真是欠了柴家的!那麼多條人命,抵不過一個女人在你心中的地位!”虞震德說的十分痛惜,他按着自己胸口,長長嘆了一聲,“罷了,走吧。”
他忽而揮了揮手,神情頹唐,好似瞬間老了幾歲。
柴素錦猛的擡頭看他,不相信他真的會妥協。
趙元甄低着頭,沒有作聲。
“你還真要逼着我親手殺你麼?我當年救了你出來,就是把你當做我自己的兒子來撫養。當年全家人都厭棄我,說我是異類。唯有大哥,你的爹爹護着我。凡事站在我前頭,我闖了禍,他來背鍋。我惹了事兒,他出面擺平……就當是我報了大哥的恩情了。”虞震德掩面嘆息一聲,“走吧,趁我改變主意以前,帶着你的錦兒,離開我面前!”
柴素錦站在原地還未動,趙元甄卻連忙轉過頭來,手搭在她肩頭,借她力道:“我們走。”
兩人相依相扶着,跌跌撞撞的從二樓向下走去。
虞震德一直沒有動,只仰面閉目,緩緩的吐着氣。似乎他也在努力的平復着自己的心情,安撫着自己失落的心。
趙元甄早備了馬車,守候在宮門外頭,兩人的身影一出現,立時有他的隨從上前,架起他,飛快的上了馬車。
柴素錦也被扶到馬車上。
他傷的不輕,且十分疲憊,但還是掙扎着睜開眼,看了她也上了車,這才鬆了口氣,將她的手緊握在手中。
“錦兒……”他喃喃一聲,昏了過去。
“甄哥?甄哥?”柴素錦連忙喚他。
卻無人響應。
柴素錦心跳極快,這會兒倒比在金匱閣面對虞震德之時還要緊張。
她連忙摸住趙元甄的脈門。
虞震德那一掌打的極重,似乎根本沒打算留下活口。
接住他一掌的人,乃是身懷武藝的趙元甄,倘若是自己,只怕此刻早沒了氣息。
就算是趙元甄,筋脈五臟大受損傷,也是傷勢極重,性命堪憂。
“快,快回府!再快些!”柴素錦催促道。
馬車晃晃蕩蕩。
她咬牙喚出靈芝仙草,用手捧了仙草上的仙露,緩緩滴落在趙元甄的脣上,口中。
他昏迷之中,像是本能一般,喉頭微動,將這仙露吞下。
柴素錦使勁兒嗅了嗅,仙露確有一股芬芳之氣,讓人嗅之就覺神清氣爽。她只覺這是芬芳仙氣,卻不曾想,虞震德竟能分辨出這乃是靈芝仙草的味道。
幸而他自以爲是,認爲她乃是長久服用靈芝所以才身有靈芝之氣。
若是叫他知道,靈芝仙草已與她融爲一體,更有如此神效,只怕說什麼也不會放他們出宮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