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哥兒深深看了柴素錦一眼,別過臉去,“沒什麼。”
他這般遮掩不肯明說,倒更叫柴素錦好奇。
“我們姐弟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麼?”柴素錦問道。
瑄哥兒搖搖頭,“不是不能說,只是怕你不愛聽。”
“我愛不愛聽,總要你說出來了,才知道啊?”柴素錦笑道。
“今日天氣晴朗,風光甚好,你看我這後花園裡適合再種些什麼花?城外十里亭那兒有不少的紅梅,移栽來兩株是不是正好?”瑄哥兒岔開話題道。
柴素錦看着他,沒有說話。
瑄哥兒撓撓頭,嘆了口氣,無奈道:“早知道我就讓人將他打走了,若不是念着昔日朝夕相處,我……”
“去備些茶湯和果子來。”柴素錦吩咐道。
旁邊的隨從和丫鬟都躬身退下。
姐弟兩人一前一後,向園中涼亭走去。
“是因爲春露。”瑄哥兒終於說道,“姐姐昔日待春露甚好,可她卻還是背叛了姐姐,挑撥我們姐弟之間的關係,還害得我險些真的傷了姐姐。我如今想到她,心裡就彆扭難受。念恩卻求我去見她一面……我,我怎麼可能去見她?”
柴素錦緩緩點了點頭,“難怪你不願對我說,原來事關春露。”
瑄哥兒低着頭,情緒已然低落下去。
“春露既然想見你,爲何不自己來求見,反倒叫念恩來求你去見她?”柴素錦問道。
求主子去見一個丫鬟?且如今瑄哥兒已經被聖上封了伯爵,莫說春露,便是紀家人,也不敢這般叫瑄哥兒去見他們。
瑄哥兒嘟了嘟嘴,望着亭外的樹,輕哼了一聲,“念恩說她病了,病的起不了牀,行不了路。”
“病了?”柴素錦詫異道。
瑄哥兒點點頭,“也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是她該!叫她那般害人!姐姐對她那麼好,沒良心的東西……”
瑄哥兒罵着罵着就住了口,這些話說是罵春露,他卻覺得句句都落在了自己的頭上。
雖說當初是春露挑撥,可對姐姐不利的人,卻終還是自己。犯了糊塗的人,還是自己。他抿住嘴脣,臉色有些黑。
“誰沒有犯糊塗的時候呢?知錯能改,不是不能諒解。”柴素錦擡手拍了拍他的肩。
“姐姐是說我,還是說春露?”瑄哥兒擡眼問道。
柴素錦搖搖頭,“我說誰了麼?我誰也沒說呀?”
瑄哥兒咬了咬下脣,“姐姐肯原諒我,肯不計較我曾經做的那些糊塗事兒。可我自己卻難以釋懷,所以我不想見春露,見到她,就好像在提醒我自己,我曾經是多麼的蠢,多麼的不是東西……”
柴素錦沒有說話,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聽着他低聲喃喃的說着。
“我沒有姐姐的心胸氣量。姐姐都能原諒我,說起來,我也許也該原諒她……畢竟犯錯的人,是我自己,我一直在心裡埋怨的,也是我自己……念恩說,她活
不了多久了。臨死之前,就想見見我,若是到了這種時候,我都剛硬着心,不肯見她的話……我是不是也有點太不近情誼,太冷漠無情了?”
柴素錦愕然看着瑄哥兒,“怎的就快要活不成了?是得了什麼病症?”
“誰知道是真是假呢,乃是念恩說的!”瑄哥兒搖頭道。
柴素錦立時喚來下人,“那少年,還在伯爵府門口不肯離去麼?”
下人連忙去打聽,回來稟報說,人已經走了。
柴素錦點點頭。
“姐,你還打算管她的事兒?可她……”
“去一趟紀家,尋一個叫‘念恩’的少年來伯爵府,就說伯爺要見他。”柴素錦吩咐道。
下人立時領命而去。
瑄哥兒詫異的看着她,“你還真打算管啊?”
“若是放任不管,她真的死了,你心裡能邁過這個坎兒麼?會不會在心裡永遠放不下這件事。日後回想起來,都埋怨今日的自己太過冷漠絕情?”柴素錦看着他問道。
瑄哥兒張了張嘴,卻又閉上。
“所以不論做什麼事,都先問問自己,日後回想起來,今日做了,或是沒做,日後可會後悔?想清楚了再做決定。今日的決定,就是爲了日後不留遺憾,不愧對自己的心。”柴素錦緩聲說道。
瑄哥兒重重的點頭,“我知道了。”
柴素錦嘴角剛綻放出笑容來。
瑄哥兒就接了一句,“若是不攔着姐姐嫁給趙元甄,日後我一定會後悔的!所以今日,我一定要竭盡所能的攔着你,好叫你想清楚,免得後悔!”
柴素錦一噎,“兩碼事兒!”
“凡事都是一個理兒!”瑄哥兒瞪眼。
柴素錦擺擺手,於此事上懶得和他掰扯,起身在他的花園中隨意走着。
念恩急急趕來,額上滿是汗珠。
見到瑄哥兒之時,慌忙就跪了下來,“伯爺,多謝伯爺肯見奴才。”
瑄哥兒冷哼一聲,別開眼不肯看他,“我纔沒有要見你!”
念恩微微一愣。
柴素錦又從廊下花叢後頭走了出來,“春露病了?”
念恩低下頭去。
柴素錦笑了笑,“我都不計較了,你們倒放不下。看來這壞事果然不能做,做了最後苦害的卻還是自己。”
念恩連連點頭,臉幾乎要埋到地上去,“回公主,春露她……血漏不止,奴才才疏學淺,雖爲她調理,卻不能根治。也請了大夫,但大夫都沒有辦法……這般漏下去,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三五個月,她,她就……”
念恩說話間,眼目之中的痛惜非常,按在地上的手緊緊收握成拳。
柴素錦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又看了看瑄哥兒。
瑄哥兒卻只看着亭外枝頭上打架的兩隻黃鸝鳥,根本沒看念恩。
柴素錦輕嘆一聲,“念恩,你喜歡春露?”
念恩身子一抖。
瑄哥兒這才遲
鈍的收回視線,瞪眼看着他。
念恩嚥了口唾沫,面頰緋紅,聲音如蚊一般,“春露她,她心裡只有伯爺……奴才,奴才……”
“那是她一廂情願!我對她可沒有這心思!”瑄哥兒立即嚷道。
念恩皺眉,臉上有幾分尷尬。
“春露比你大了五六歲吧?”柴素錦緩緩問道。
“奴才……奴才只是長得晚,個頭矮而已。她,她年長奴才四歲,可,可奴才早就是一個人活過,會照顧自己,會照顧人……”念恩說着,聲音又小了下去。
瑄哥兒瞪眼看着念恩,又看向姐姐,不明白她問這些作甚,“姐,他們誰喜歡誰,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兒,你管這些作甚?告訴他藥方,他如今也識得藥,會看些小病,且叫他們自己治病去。你已經是對他們仁至義盡了!”
“我爲你治好春露的血漏,你帶她離開京城,去過你們的日子。莫要再糾纏瑄哥兒,可好?”柴素錦問道。
瑄哥兒聞言愣住。
念恩則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眼中似有光閃動。
“你喜歡她,又會照顧人,雖然她如今心裡還惦念着瑄哥兒。可你們也都應該清楚,因爲過往的事情,瑄哥兒已經不願見她,更不可能將她留在身邊。這般糾纏,對誰都沒有好處。不若相忘江湖。你們離開京城,你有些醫術,再好好歷練學習,日後養活你們二人,應當不成問題吧?”柴素錦說道。
念恩的嘴脣抖了抖,吸了吸鼻子,沒說出話來。
“一開始也許會有些艱難,瑄哥兒會給你們些盤纏。再派上一兩個人,護送你們一段。從此,再不往來,可好?”柴素錦問道。
瑄哥兒瞪眼,“憑什麼我給盤纏?我還要派人護送他們?我……”
柴素錦瞪他一眼,他立時閉上嘴,輕哼了一聲。
念恩沒說話,鄭重的朝柴素錦磕了頭。
他又轉過身子,衝瑄哥兒磕頭。
瑄哥兒有些不自然的別開了臉。
“多謝主子……多謝主子……”念恩說道。
柴素錦細細詢問了春露的病情病狀,寫下一張藥方,交給念恩。
並交代他,若是病情有變,可直接到公主府去尋她,不必在伯爵府門外以跪着不起相逼了。
念恩臉上慚愧,切切感恩之後,躬身退走。
“還是姐姐厲害!”瑄哥兒回想整件事情,不由豎起了大拇指,“姐姐這般處理,纔是對我最有利的!”
柴素錦笑了笑,“而我付出的不過是一張藥方而已。”
“可我還要貼盤纏,貼人呢!”瑄哥兒調侃道。
“放過心中埋怨之人,就是放過了自己。叫你心中放下過去那些不愉快,一些錢財,一兩個人,不值得麼?”柴素錦反問道。
瑄哥兒正要點頭受教,卻有公主府的丫鬟匆匆而來,附在柴素錦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瑄哥兒瞪眼,“又是什麼事兒,卻還要瞞着我?”
(本章完)